蕭紫依跟着蕭景陽站在臺階很不起眼的一側,耳朵裡聽着蕭策引經據典地闡述這個論題,滿臉不屑。
“這個‘唯女子與小人爲難養也’的問題,因爲涉及到男女之別和辨別小人之害,歷來不好講。也虧得蕭策他敢選這個問題講學。”蕭景陽低聲說道。
蕭紫依看了看,他們兩人站的位置很偏,和其他人離得距離也很遠,低聲說話不怕會被他人聽見。
蕭紫依見這個地方看戲比較好,更是無人注意,索性把糕點拿出來大大方方地吃起來。就是沒有茶水潤喉,所以她一小口一小口地吃着,順便看着來的都是些什麼人。發現好多人都是老頭子,就算有幾個年輕一點的,她也都沒見過,只是看到一個眼熟的蔡孔明,站在西邊最末的一位。
看來上次海棠宴請的都是近臣的子弟,並沒有請這些國之棟樑啊。連她認識的李雲清、談月離或獨孤燁都沒有在這裡,看來他們的官階還是不夠格。蕭紫依回過神,好奇地問道:“哦?皇兄當年選的是什麼題呢?”
蕭景陽勾起脣角,灑然道:“我怎麼能像蕭策這樣自己選擇呢。當時是羅太傅選定的題目,我記得是《子罕》的‘千軍可奪帥也,匹夫不可奪志也。’”
“這句很簡單嘛!”蕭紫依不以爲然地悄聲說道。
蕭景陽笑笑不語,這種出閣講學在他看來只不過就是走個過場。畢竟他在很小的時候就被封爲太子,這時全朝野上下都知道的事,平時便有無數的機會給父皇和羣臣考察他的品性,他不至於要用這麼一個形勢來表現什麼。
但是蕭策不一樣,這次是他第一次正式出現在政治舞臺上,所以也就不難理解他爲何要堅持自己出來講學了。蕭景陽儒雅的臉上笑得很溫和,可是眼神卻一點都不減犀利地看着臺階上侃侃而談的蕭策。
蕭紫依不滿地嘟囔着:“可是他怎麼選這個論題啊!唯女子與小人爲難養也,也虧得他能講的出口,他不是小人兒嗎?他不是女人生的嗎?”
蕭景陽失笑道:“我原來聽說他選的可不是這個論題哦。前一陣我見他還捧着《中庸》在看,突然換成《論語》裡的這句,我猜十有八九是因爲紫依你。”
切,蕭紫依咬着千層糕往臺階上看去,正好對上蕭策挑釁的目光,兩人互瞪了一眼,隨即撇開視線。
“蕭策的學識真的很淵博,引經據典精通儒學,怪不得羅太傅對他讚不絕口。”蕭景陽語氣輕鬆地感嘆道,蕭紫依微微在其中聽到了那麼一絲不甘心。
蕭紫依仰頭看着蕭景陽的側面,看着他眼中的失落,不禁安慰他道:“皇兄,你嫉妒他做什麼?有些樹註定是以後用來當地板被人一輩子踩着,或者用來做橫樑立柱支撐房屋的。可是有些樹生來就是要做最頂上那個寶座而生的。雖然有的季節滿是青綠的樹葉,到下一季就發黃,甚至落葉滿地,僅存禿枝。可是儘管如此,該是什麼樹,就是什麼樹,不會有任何改變的。”
蕭景陽側耳細細傾聽,若有所感。許久之後嘆氣道:“紫依,要我來說,你講的要比蕭策講得好多了。雖然這麼白話,可是卻很有道理。”
這到底是褒還是貶啊?不過管用就好嘛!蕭紫依見蕭景陽又恢復了平日的傲氣,心滿意足地繼續吃起點心來。她也說不清爲什麼會出言安慰他,但是總覺得那種失意的神情出現在他臉上真的不可思議,她不想看到。
“不是皇兄哄你開心哦!”蕭景陽見蕭紫依不以爲然,笑着說道,“蕭策的這些話肯定在臺下自己背了好多遍了,哪有你隨口拈來的愜意?”
蕭紫依彎起脣角,帶點惡意地吐槽道:“說不定,他堅持要自己講學,就是怕那個羅太傅給他出個自己不會的題。自己選擇的話,就可以好好準備了。”
蕭景陽忍住狂笑的衝動,捂着肚子低聲道:“也許真是這樣。當年我一晚上都沒睡好,就怕羅太傅出的題我答不上來。天啊!紫依,你真是邪惡。怎麼會想到這點?”
以己度人嘍!蕭紫依撇撇嘴,若是換做她,她也會這麼做的。
蕭景陽這些天頭一次心情這麼爽,發覺了吐槽的好玩之處的他繼續說道:“這麼說來,蕭策還有一點也很可疑。”
蕭紫依八卦地把頭湊了過去,低聲問道:“什麼什麼?快說。”完了,眼看大周朝這麼英明神武的太子殿下就要被她帶壞了,可是偏偏她還挺期待的。
“他經常在引用完一段長篇大論之後,會特別講述父皇曾給他講到這一段時,對他的諄諄教誨。本義是什麼,微言大義何在。他把父皇的大招牌一放,哪位師傅還敢多言質疑他啊?”蕭景陽不屑地說道,“聽聽,這不就是?”
蕭紫依豎起耳朵,只聽蕭策認真地講道:“予常侍父皇左右,聞皇父教誨道,最難處者小人,最難防者亦小人,一旦稍有不當,就會被他們所欺。覽前代小人誤國的事,皆因爲上面的人信任他們的緣故。所以,要切切不忘這些。”
“噗哧!”蕭紫依終於忍不住笑出聲來,滿口的糕點都噴了出來。
她這一笑不要緊,要緊的是全殿的人全部齊刷刷地把目光對準了她,和站在她旁邊的蕭景陽。
蕭紫依連忙尷尬地用袖子把嘴邊的糕點渣擦乾淨,訕訕地笑着。被這些老頭子和未來的老頭子緊緊盯着,感覺可真是彆扭啊!
就在蕭紫依想矇混過關的時候,只聽蕭策絲毫不退讓地高聲說道:“看來有人對予之所見略有異議,不知可否上前一說?”
蕭紫依把糕點往袖口裡藏的動作一僵,擡起頭來正好看到蕭策看好戲的眼神,心下一滯。
不會吧!這小子玩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