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漸遠夏將至, 不覺又到榴花盛開的季節,豔陽的餘暉透過紗窗,照進了紫陽宮的偏廳。
偏廳的圓桌上放滿了一碟碟精緻的美食, 桌邊坐着一對酷似的父子。
“怎麼?不想吃嗎?” 元熙看昊翔愣愣的坐着, 完全沒有動手用膳的意思。
昊翔搖了搖頭, 拿起筷子夾着桌上的食物, 但吃了兩口又放下, 看了看元熙欲言又止的。
元熙也放下碗筷看着他。
“有話想說嗎?”
“父皇,母后去了哪兒啦?”
“你母后她去了邊城辦一件很重要的事。”
“哪她會回來嗎?”
“她當然會回來。” 元熙肯定的道。
“哪她什麼時候會回來?翔兒很掛念母后。”
“快了!她很快就會回來了!”
“真的?”
“嗯!” 他對翔兒笑了笑,眼底閃過一道狡黠的光芒。
如月挽着一籃子的東西走在小徑上, 迎面有兩個女子正向她的方向走來。
“李夫人,去城郊嗎?” 其中一個女子笑問。
“嗯!” 如月對她笑了笑。
“小心走路呀!”
她笑着對她們點了點頭, 便往山林的方向走去。
倆女子回首看着她漸漸走遠的身影, 搖頭嘆息。
“唉!這麼年輕又漂亮, 就要守寡!也真可憐!”
“對呀!而且還大着肚子!可憐那孩子一出生就沒有了爹。”
“聽說前兩天,花姑去了她的的家想幫她說親!”
“人家相公纔剛過身二三個月!花姑便去摻和。真是!”
“所以被李夫人一口拒絕了!”
“這也是正常的!夫子生前, 李夫人和他那麼恩愛,她怎可能這麼快,就把自己的相公忘掉改嫁。”
“說的也是!”
“不過話說回來,若果李夫人願意,恐怕全村的男子都會成爲她裙下之臣。”
“這當然了!有時候看見她那楚楚可憐的模樣, 真是連我都心動。李夫子也不知從哪兒找來一個這麼漂亮的人兒, 唉!可惜不長久。”
“對呀!”
如月蹲在李子聰的墓前拔起一些雜草, 才三個月新草又生出來了!她站起來愣愣地看着這座新墳, 想不到這麼快他已經離開了三個月。
此時一陣清風吹動着她的髮絲, 把獨站在墳前的她顯得分外悲涼。
驀然,一把聲音從她身後響起。
“常風, 參見皇后娘娘!”
她的身體輕顫,緩緩地轉身看着他,眼裡滿是疑問。
“你怎麼會來了?”
……他來了那皇上是不是也來了這兒? ……
“屬下是奉皇上之命來接娘娘回去的!”
她定眼看了看他,半晌後她回首看着新墳,淡淡地說道 “我不會跟你回去的!”
“皇后娘娘!”
“別再這樣叫我了,我已經不是皇后!”
“皇后娘娘!”
“你回去吧!” 說完她緩緩踏出幾步想離開。
“皇后娘娘!大皇子,他很想見你。”
她的身體微僵,片刻才道 “你既然能夠找到這裡來。那麼,可以的話,你把他帶來見我吧!”
常風愣了一愣。……想不到真的如皇上所料皇后娘娘果然不願回去。
“皇后娘娘,其實…其實…”
“怎麼了?” 聽他支支吾吾的,她回首看了看他。
他的眼神一凜 “皇上他病重,已經十天沒有早朝了!”
“你說什麼?” 如月瞪視着他。
“皇上已有十天沒早朝了!”
她定眼看着他似是在估量着他所說的話,片刻後她才冷冷的說道“你說謊!一定是皇上要你這樣說的!他想誘我回去,對嗎?”
“屬下沒有說謊!自從皇后娘娘離開後,皇上的身體已大不如前了!”
她忽然冷起臉說道 “我不會相信你的話!” 說完她隨即轉身想離開。
常風見想她離開馬上說道 “皇后娘娘!太醫說皇上心鬱不散,前幾日皇上咯血了!”
她停下了腳步臉色帶奌蒼白,轉身看着他,似是想在他臉上看出一些端倪。
“皇后娘娘,你回去看看皇上吧!若娘娘堅持不回去,屬下恐怕…恐怕皇上會出事!”
十天後如月終於回到皇宮,心急如焚的她一下馬車立即直奔紫陽宮。
張正臉露焦慮地向她福了福身說 “皇后娘娘,你終於回來了!”
“皇上怎樣了?” 如月緊張地問。
“回娘娘,太醫正在診治。娘娘要進去嗎?”
“不!本宮在這兒等!”
她擔憂地看着臥室方向,見太醫走出來隨即趨前問道 “太醫,皇上怎樣了?”
“回娘娘!皇上連日來都食不下咽、睡不安寢,至使積勞成疾。臣現在開道藥方給皇上調理身體,但卻不能醫治皇上的病。”
“什麼?” 如月驚愕地看着太醫。
“皇上早前還曾吐血,身體虛弱,不能再受刺激!要小心照顧。”
她的臉色倏然刷白。
……那晚她夢見他吐血是真的? ……
“娘娘!皇后娘娘!”
“嗯?” 如月失神的看着太醫。
“娘娘!皇上的病是由心引起的,這心病當然要心藥才能醫!”
她錯愕地看了看他才緩緩道 “本宮知道了!”
“娘娘!如果沒其他的事,臣要爲皇上配藥先告退了!”
太醫走後,她才走進臥室內,至於其他的人包括張正,都識趣地全留在外廳。
她走到牀榻邊坐下,端詳着睡在龍牀上的他。
他的臉雖然還是瘦削,但臉色不算蒼白,只是兩鬢多了幾條白髮,顯得有些滄桑。
良久她眼裡的擔憂之色漸散!嘴角微微向上翹,俯身向前說道 “皇上,不用再裝了!”
但是他一點反應也沒有!
她於是再說 “臣妾都已經被你騙回來了!你還要裝嗎?”
見他依然沒反應!她抿了抿嘴繼續說道 “皇上,臣妾如你所願回來了!你真的還要裝下去嗎?”
他仍舊靜靜地躺在牀上一點反應也沒有,她開始有些擔心他是不是真的病了!
“皇上!皇上!” 她眉頭輕蹙,再輕喚了兩聲,心裡開始有點忐忑不安。
正想站起來時,她的手突然被拉着,並傳來元熙低沉的聲音 “你要去那裡?”
她錯愕地看着他 “你…”
他迅速坐了起瞪着她說“不准你再走!”
說完隨即按着她的後腦勺深吻着她,另一手不經意地放在她的肚子上。驀然,她肚子裡的小人兒動了一動,踹了一下!
他心中一怔,放開了她,看着她的大肚子。
“這小傢伙還未出生,就想破壞我的好事了!”
如月瞪了他一眼說“他都還未出生,破壞你什麼好事了?”
“他在抗議我吻你!” 他理直氣壯地說。
“你別胡說!” 她啼笑皆非地看着他。
卻見他把頭枕在她的肚子上,側耳傾聽着,然後對着肚子輕說“你的孃親即母后,她是屬於你父皇我的!所以你不能跟父皇爭,現在不行、將來也不行,知道嗎?”
她聽着他孩子氣的說話,再次被他弄得啼笑皆非。
“你怎可以這樣對孩子說話?”
“怎麼不可以?”
“再說他還沒出生怎可能聽到你說的話?”
“他聽到的!” 他笑着再次把頭抌在她肚子上。
她笑看着他如小孩般的舉動,半晌後她突然道 “你就不問問這孩子,是你的還是…還是別人的?”
他收起了笑容擡起頭,看了她一會才淡然說道 “沒必要!”
“爲什麼?”
他冷冷地說“因爲你的孩子一定是我的!”
她錯愕地看着他,皺了皺眉說 “你就這麼有自信,臣妾會爲你守身?即使你說是,別人也不會這樣想的。”
他坐了起來與她對望,不滿的道 “你這是故意要挑釁朕嗎?” 他貼近她的臉瞪眼說道 “別以爲你這樣說,朕便會把你放走!朕說過即使你曾爲別人的女人也要留在朕身邊。”
“直到皇上厭倦臣妾嗎?”
他怒瞪着她氣道 “是與不是結果還是一樣!你,永遠都要留在朕身邊。”
“皇上留一個殘花敗柳,且懷有別人孩子的女人在身邊當皇后,不單會遭人非議且有失國體。”
他簡直有些忍無可忍了,他看她寒着臉冷冷的道 “朕的皇后從來沒有失蹤過,也沒有跟別的男人一起過,她一直都在宮裡。”
他拉過她深深的吻着,直到氣息有點變沉才放開她,對她瞪眼說道 “朕如你所願,放縱你出去還別人的債,接下來是不是該輪到朕了?”
她瞪着他直看,她想不到他竟然知道她找子聰的意圖,但他說她從來沒失蹤是什麼意思?
他瞇起了眼託着她的下巴,似是看穿她的心思。
半響他才緩緩的道 “朕從來沒有向外宣佈皇后失蹤的事!所以外間根本沒有人知道皇后曾失蹤六年,更不知皇后回來後又離開皇宮九個月,因此沒有人敢說你肚子裡的孩子不是朕的!”
“但…朝中大臣,還有宮中的人全都知道。”
“知道又怎樣?只要朕一口咬定孩子是朕的,誰又敢說不是? 再說朕已下令不準把你失蹤之事傳出去,所以即使有什麼風聲,那也只會是則流言!”
她目瞪口呆地看着他,她實在沒想過他會爲自己這樣做!她繞着他的頸項把頭枕在他頸窩裡,欣喜的淚從她的眼角緩緩淌下。
半個月後,星月宮內外均忙得焦頭爛額。
元熙在外殿不停地來回踱步,聽着內室如月痛楚的叫喊聲,使他心裡極之難受。他不知道生孩子原來是這樣痛楚的!
不久一陣嬰兒浩哭聲貫穿了殿內外,一陣難以形容的喜悅從他的心裡涌出。
過了一小段時間,錦翠抱着嬰兒從內室走出。
“恭喜皇上,是個皇子!”
元熙看着剛出生的兒子,眼眶竟然有點熱。
此時昊翔從外苑走進來。
“父皇,父皇!我也要看嬰兒!”
元熙笑着彎下身,讓昊翔看臂彎裡的小嬰兒。
“他好小啊!” 昊翔驚訝地說。
“翔兒初出生時也是這樣小的!”
“是嗎?他是翔兒的皇弟還是皇妹?”
“是皇弟!”
“啊!父皇,我可以抱他嗎?” 昊翔興奮的問。
“可以,但要小心點, 把他抱穩!” 元熙把小嬰兒交到昊翔手上。
昊翔靈動的雙眸一瞬不瞬地看着手彎裡的小嬰兒。突然,嬰兒大哭了起來。
“父皇,怎麼皇弟突然哭了!” 昊翔被他的哭聲嚇了一跳。
“可能是餓了!錦翠!把他抱進去交給奶孃。”
“是!皇上!” 錦翠從昊翔手上抱過嬰兒。
“父皇,我可以進去見母后了嗎?”
“父皇和你一起進去!”
昊翔跑到牀榻邊,握着如月的手激動的道 “母后,我剛纔見過皇弟了!”
如月看着他笑了笑 “哪翔兒喜歡皇弟嗎?”
“喜歡!” 昊翔點着頭說。
此時元熙也走到牀榻邊並緩緩的坐了下來,爲她撥開額前的碎髮,眼裡充滿憐惜。
“辛苦你了!”
她對他欣然一笑,問道 “濬兒呢!”
“我叫錦翠抱去給奶孃了!”
她的目光驟然暗了下來“我不能親自照顧濬兒嗎?”
“這是宮中的規矩,皇子皇女出生後,便要交由奶孃來照顧。”
“是嗎?” 她語氣裡有些失望。
他露出一抺淺笑說道 “我會吩咐奶孃,每天把濬兒抱來這裡照顧。”
“真的?”
“嗯!”
此時仰臥在如月牀邊的昊翔突然問道 “皇弟不會跟母后一起睡嗎?”
如月原想回答昊翔,卻被元熙快了一步答道 “皇弟當然不會跟母后一起睡。”
“爲什麼?以前翔兒還小的時候,不都是跟母后一起睡的!”昊翔顯得有些疑惑的問。
元熙怔一怔才問 “你跟母后一起睡?”
“對呀!以前在桃源,翔兒一直都跟母后…”
“翔兒,這個時候你不是應該要學笛子嗎?怎麼還在這裡?”
“啊?對啊!父皇!母后,翔兒告退了!” 說完隨即跳下牀榻,匆匆地跑了出去。
“爲什麼不讓他說下去?” 他凝視着她問道。
“你想知什麼可直接問我,不必由兒子口裡探聽。”
“啊?” 他露出一抺高深莫測的笑容,眉毛一揚說道 “不過…我其實也沒什麼事想問!我還有奏摺要批先走了!你好好的休息,把身子養胖些。”說完隨即在她的額前放下一吻,然後才離開。
她詫異地看着他失消的身影發愣!驚訝他竟然沒有追問她。
夜深時分,元熙再踏入星月宮。
他撩起帳幔看着熟睡中的她,眼裡滿盡是寵溺之情!他伸手輕輕撥開她臉頰的幾條髮絲。
……由始至終,他都沒想過要問她是否曾經成爲別人的女人,因爲不管是或不是,這對他來根本不重要!縱使她曾經有過別的男人,他也不會介意,最終他還是會要她的!對他來說,最重要的是她愛的人是他,她的心一直都是屬於他,而她的人能一直都在他身邊,況且他也一直深信他會是她唯一的男人!
他緩緩地上了牀榻,溫柔地把她擁在懷裡,嘴角露出一抺愉快的笑意,在她耳邊輕語。
“月兒,不管今生或來世!永遠只能屬於我。”
“嗯…”還在睡夢中的她沒意識地答允着!
他笑了笑再說“我的心也永遠只會爲你而開啓!”
“嗯…”她再次昏昏沉沉的迴應。
他笑擁着她在懷裡,她在他的懷裡找了過最舒適的位置繼續沉睡。
這年是康德十二年夏,皇后爲康德帝誕下二皇子元昊濬,皇上大悅頒佈免稅一年,並赦去所有死囚的死罪。
到了康德十五年,原本不想讓皇后再受生育之苦的康德帝,竟然在這年令皇后意外地懷上孩子。
於翌年初夏皇后誕下三皇女,康德帝龍顏大悅,同樣頒佈免稅一年以及頒下特赦令,赦去所有死罪並在這年內不得判罪犯死刑。
於同年秋天,二皇女元敏下嫁南蠻族族長的獨子爲妻,其母妃宜淑妃以奶孃身份隨行,自此以後康德帝的後宮裡只有皇后一人。
八年後,已年介三十八歲的皇后竟又再度懷孕,並誕下一對龍鳳胎。皇上大喜,不單免稅一年並停加稅項二年,大赦天下。
康德三十年深秋。
康德帝頒下一道令臣民皆大爲震驚的聖旨!於這年康德帝退位與皇太子元昊翔,並於翌年改號天貞。聽說當了太上皇的康德帝常帶着皇太后四處遊歷,但孰真孰假卻無從稽考。
而康德皇后自此成爲天玄王朝最傳奇的一位皇后,民間流傳着有關她的事蹟多不勝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