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來與太子不合,因爲是長子,也一直想要皇位的大皇子此時全然忘記了這些。
他眼前只有對面的敵人,以及手中的長劍。
可惜,一國皇子,便是習武,又能有多高的武藝呢?
他又不是後來那位他不曾得見的小弟裴珩。他小時候,沒有經歷國破,沒有經歷傷痛。沒有人覺得皇子需要武藝。
所以,他這樣的武藝在彪悍的塔族人眼裡,實在是不夠看。甚至像是笑話,被塔族人嘲笑着。
可是他不肯退後一步。他身後,有侍衛,有盛京城裡殘存的將士們,也有不肯看着國破家亡的百姓。
大皇子死的時候,天正在亮。
他是力戰不敵,失血過多而死。
也沒有四公主那般運氣,能死在自己人手中。
身後衆人,保護他的,力戰的,最終被另一夥塔族人圍攻。兩面夾攻中,全部戰死。
寬闊的朱雀街上,還能看見皇宮。大皇子耗盡了最後一絲力氣,最終被塔族人擒獲。
可惜,就是想要當俘虜,也是沒機會的。他渾身都是血口子,不等被抓到目的地,就已經斷氣了。
來不及說什麼豪言壯語,卻比什麼都壯烈。
這一戰,從那一日夜裡開始,直到三日後的午時。
最終皇宮被攻破。
皇宮破的時候,是另一場煉獄。
盛京城的皇宮,經過幾代的返修,奢華無比。
而彼時的塔族人並沒有要長久駐紮的心思,所以他們進了皇宮中,就只有燒殺搶掠四個字罷了。
太監一照面,就被砍死。宮女以及宮妃們就更是不必言說的淒涼。
生育了小公主的丹妃與胡昭儀雙雙身亡。
都是因爲護着自己襁褓中的幼子,被塔族人殺死。
最終,兩個懵懂不知的孩子也沒有逃過一死。
有幾個太監力氣大,阻止起來與塔族人對抗,倒也殺了幾個塔族人,可最終,卻死於亂刀之下。
建文帝后宮中嬪妃很多,除了早逝的皇后免了這一劫之外,如大皇子的母妃賢妃,三皇子的母妃貴妃,五皇子的母妃淑妃,七皇子的母妃德妃,全部自縊身亡。
至於後來臨京城中的德妃,不過是後來的罷了。
四妃全部自縊,自然小嬪妃們也不肯活着遭受侮辱。
來得及的,都自盡了。可終究有人猶豫過,有人來不及。
曾經尊貴無比的皇妃們,成了那些粗俗的塔族人的口中獵物。
多數被折磨致死。
宮女更是不計其數。
昔日輝煌的皇宮,成了這羣女子逃不出去的煉獄。詩書不曾記載,可是總有人清楚。
當年的盛京城破,那座巍峨的皇宮,曾經一度成了塔族人的**。
後來的好幾個月,塔族人駐足盛京城,一邊捕殺剩餘皇族以及大臣,一邊用宮中女子犒賞三軍。
最後,偌大一個皇宮,活着的人竟不過百人。
皇宮如此,各家王府,以及臣子府上就更可以想象了。
從大皇子起,所有的皇孫皇孫女被塔族人殺了個遍。宗室裡那些沒有自保能力的孩子們,也統統被捕殺。
而時間再次回溯,剩餘的三位公主,兩位自盡,而一位不幸落入了塔族人之手。被百般折磨,最後不知所蹤。
而皇子們,紛紛戰死。死無全屍。
最後一個戰死的,是七皇子。
他堅持了一個月,可終究還是在塔族人無處不在的捕殺之下,無可奈何的看着身邊人全都死了。
最終一戰,他與塔族一位將軍同歸於盡。
至此,裴氏皇族留在京城的宗室九成全部戰死。
能在塔族人如此殘酷密集的捕殺中存留的,是極少數。
而最終也很難逃脫。
當然,世事無絕對,並非沒有人逃走。
只是當時情形實在駭人聽聞。塔族人攻下了盛京城之後,並未停止腳步。
直到他們攻瀝城的時候,被瀝城守備將軍寧湛重重一擊之後,才堪堪停住腳步。
塔族人雖然驍勇善戰,可畢竟人少。段時間內,吞掉一個盛京城已經是艱難,再要南下,只怕是得不償失了。
國君莫汗蒙及時停住腳步,反思起來。
而等他回頭的時候,盛京城早就不是當初那個歌舞昇平的國都。
滿目瘡痍,血流成河,便是殘忍的莫汗蒙,也是心頭一驚。這也不過纔過去半年而已。
任何一個國破的時候,有人浴血奮戰,誓死不降。也就勢必有人爲了活命,肯爲敵人賣命。
一旦莫汗蒙停住了殺伐的腳步,自然就有大晉人趕着上前願意伺候。
盛京城雖然已經殘破不堪,可到底曾經是幾朝古都。遠比遙遠的北方塔族的故地好的多。
莫汗蒙大手一揮,便佔據了這座古城,定爲了塔族的新都城。
直至此時,這裡已經沒有什麼威脅了。
別說是皇族與大臣,就是一般百姓家,能殺的壯丁也死的差不多了。也就是這時候,那殘存的一二裴氏皇族的人,才能活下來。
就此,原本別處都尊貴的盛京城百姓一夜之間成了次民。
無論何時何地遇見了塔族人,都要行禮問好。不再有做官的資格。不再有科舉的出路。
甚至幾家幾戶被歸類在塔族貴族的治下。
家裡的收成一半是貴族老爺的,家裡的女兒要是被貴族老爺看上了,也只能送去。
反抗的後果就是死。
塔族人不在乎大晉遺民的命,死的太多了,國都城破太久了。漸漸的,再不復過去的寧死不屈了。
這一忍耐,就是二十來年。
而此時,他們的國君建文帝,已經在江南建立了新的國都‘臨京’。
臨京,臨京,臨時京都。
可這個臨時的國都,皇帝一呆就是二十年。
甚至他似乎認命了,從不提起他過去死去的那八個兒子,六個女兒。十幾個皇孫。
就當他們從不存在。
於是,裴珩這個本該排行九的皇子,順理成章的成了二皇子。
也於是,他默認寧家,賀家,彭家將軍權攬着。至少這樣,十幾年來,除了最後丟失的瀝城之外,在沒有一城丟失。
建文帝不提不說,他……只想這樣安然到死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