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啊!”
春霄心急如焚, 可已阻止不了張鶴卿,但是一旁的七郎卻忽然出手,一下子扼住了張鶴卿的手腕。
這小傢伙的勁委實厲害, 一掐一鬆之間, 張鶴卿的手腕上就多了一道瘀青的印痕, 可是他卻並沒有生氣——或者該說, 是一件更大的事情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咦?”就見他挑了挑眉, 自說自話的奇怪道:“這裡沒有?”
春霄被嚇出了一身冷汗,見他掌勢被七郎阻住,只是剛剛按在了杜尚秋的頭上, 不由大出一口氣,“沒有什麼?”
“沒有骨頭。”張鶴卿擰眉答道。七郎見他似乎沒有再下手的意思, 也就鬆了手。張鶴卿便更進一步的以兩指按在杜尚秋的頭頂上, 似乎在勘查着什麼。
時間隨着他的沉默變的越來越沉重, 直到春霄快要憋不住了,他才直起身, 悠悠說道:“原來如此……”
原來如此個什麼啊?春霄正想追問,張鶴卿就已經率先轉到她面前,眼中彷彿看見了黑暗後的黎明,“姑娘,貧道明白杜公子是如何被控制的了!”
什麼?!
這個回答無疑在春霄預期之外, 她震驚的一把抓住了張鶴卿的手, “道長!你、你……你真的知道了?你知道怎麼解決了?”
張鶴卿一手撫在杜尚秋的頭頂道:“這裡原本是凡人天靈蓋所在的位置, 貧道卻感到杜公子這裡僅由墳土僵化而成。”
“啊?”春霄當然不會以爲杜尚秋天生就少頭蓋骨, 但她尚沒反應過來這之間有什麼因果聯繫。
“原本土屍之術只是復活一具可供操作的殭屍, 只是杜公子之前明明還有神智,所以貧道才一直懷有疑惑, 如今看來,恐怕跟這缺失的骨骸脫不了關係……”張鶴卿說着不由閉起了眼眸,大概是出於以前修習的習慣,他現在一想問題還是會下意識的閉上眼睛,“雖然貧道也不清楚究竟是用何法術,但天靈蓋乃是人類主魂所在,統司三魂六魄,恐怕那人該是以這一塊小骨頭作爲媒介的吧。”
只是萬萬沒有想到,這世上不僅能操縱的了肉體,難道連靈識都能夠操縱?
他在心中暗暗吃驚,春霄這個法術外行就更是聽的雲裡霧裡了,卻不料一邊七郎小腦袋一歪,語出驚人道:“莫非會是偶骨之術?”
“偶骨?”張鶴卿目光一閃,示意小傢伙繼續說下去。
“我是有一次在陰司的書庫中,見到過一本專門記載巫蠱邪說的書,那上面記錄着一種僅用少數骨頭就能控制他人的法術,就叫‘偶骨之術’。其作用比人的毛髮、指甲等效果更大,又比殭屍要自然的多,□□作之人甚至不會意識到自身的情況,適用於畜養死士或者借刀殺人之流。只不過此法流傳甚少,在人間已經很少見到了。”
“果真有這樣的效果?”或許真是早已失傳,張鶴卿也是頭一次聽說能這般藏於無形的邪術。
“我……我也不是記的很清楚……而且記載上多是用此操控活人活物,不知道對死者是不是也一樣有用……”七郎被如此慎重的注視,反倒有些底氣不足,他尚未接受法術的教育,只不過依仗於自己還有點過目不忘的本事。
七郎不敢肯定,張鶴卿卻已不再糾結這個問題,轉而又問道:“那小公子可曾知道解決的方法?”
七郎遲疑了一陣,終是沮喪了搖了搖頭,“未曾看過。”
春霄縱使前頭的聽的一知半解,這句卻是完全明白的。沒有結果的事情,原因再清楚也是枉然,於是她極爲失望的望着張鶴卿,似是想從他臉上看出奇蹟來。
然而張鶴卿這次未再帶給她任何驚喜,良久之後,他僅是對她微微點頭,“時間不早了,姑娘還是先去休息吧。”
“可是……”
“先去休息吧”,張鶴卿的眸中透出決斷的神色,“有什麼事明天再說。”
只是真等到了“明天”,張鶴卿卻不見了,不僅是他,就連被他困在房中的杜尚秋也蹤影全無。
春霄心中一沉,連忙猛敲西廂的房門,但是睡眼惺忪的七郎卻是一問三不知,壓根沒注意張鶴卿是什麼時候離開的。
“那絕兒呢?他又去哪了?”春霄伸頭朝屋裡一看,連絕兒也是不見蹤影,多半是跟張鶴卿一道了。
“對不起乾孃,我……我沒注意。”七郎似有些自責,努力回憶道:“這麼說來我睡的迷迷糊糊的時候,那小子似乎確實起來過……”
春霄一看也問不出個結果,只好又到觀中打聽,好不容易逮着了一個負責門禁的小道士,才問出了張鶴卿領着絕兒和杜尚秋,一大清早便帶出了觀門。
“那他們去哪了?”春霄大吃一驚,實在不明白張鶴卿帶着杜尚秋又能有什麼用?
小道士搖了搖頭,“張道長也沒同我說,只是看他們的方向……似乎是往宮城那邊的。”
宮城?春霄朝龍首原的方向遙望一眼,一念劃過,趕忙火急火燎的跑回了張鶴卿的小院子裡。
宮城能讓她聯想到的,無非就是趙歸真而已!
雖然還不確定張鶴卿到底要做什麼,但一想到他曾說過的那個一勞永逸的法子,春霄就心裡發怵。所以待她奔回小院後,就直接往牀上一躺,下一瞬便魂魄離體,徑直朝着大明宮的方向追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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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師弟這是何意?”趙歸真盤坐於竹榻上,右手無意識的在膝蓋上一下下叩擊着,冷冷看着眼前的張鶴卿以及他旁邊的杜尚秋。
早在王賢妃向他坦誠自己的失敗後,他就猜到會有被張鶴卿找上門來的這一天,只是又不得不爲那女人遮掩,一想到這個就頭疼。
“只是想聽聽趙師兄的解釋,師兄爲什麼要做這些事?”張鶴卿將杜尚秋往前一推,而被束縛住的杜尚秋也只能任他驅使。
“我不明白張師弟在說什麼。”趙歸真僅是掃了杜尚秋一眼,“師弟好本事,這樣的厲鬼也能抓的到,只是不知道師弟帶他來我面前是爲了什麼?”
張鶴卿嘆了一口氣,又將另一樣東西擺在趙歸真面前的案几上,“那這件東西趙師兄不會也不認識吧。”
趙歸真當然不會不認識,因爲那是計都刀。
如今看來,再撇清他跟所有事情的關係也是多餘,但是趙歸真亦不想對張鶴卿多做解釋,更不願對他好言討饒。他沉默半晌,之後纔不鹹不淡的說了一句,“張師弟究竟想要怎麼樣?”
張鶴卿稍有一滯,他對這位師兄談不上有多瞭解,所以來之前也設想不到他會有何種反應,只是眼看趙歸真如此乾脆的默認了,多多少少有些意外。
“我並不想怎麼樣……”,掩藏掉眼中的波動,張鶴卿侃侃說道:“我只是希望師兄能幫我除掉這個惡靈,那麼我絕不會把師兄的事情說出去的。”
“你是在威脅我嗎?”趙歸真的口氣立時森冷起來。其實張鶴卿提的要求雖然有些奇怪,對他來說卻也划算,只是他偏不能忍受別人用這強迫的言辭同他說話。
“張師弟若是認爲我是膽小怕事之輩,儘管說出去好了。我今日不對你辯解並非是怕了你,只是因爲我趙歸真不是敢作不敢認的人!”
資聖寺一事無憑無據,只要他不承認,任張鶴卿如何的身望,也撼動不了自己。
張鶴卿一張口,責問的話幾乎脫口而出。他很想問一問,既然趙師兄如此自持,爲何還要使出指使厲鬼行兇的下流手段?既然他如此冷傲,爲何還要醉心於教派之間的孰優孰劣?可是這些都不是他此行最主要目的,所以他只能壓制下心中濃濃的不解,緩緩說道:“那趙師兄要怎樣,才願圓鶴卿這個要求?”
“你問我?”趙歸真詫異的看了張鶴卿一眼。真是有趣,剛剛還是站在審問的一邊,轉眼間他這個師弟怎麼就變成有求於人的一方了?
他的目光隨後飄到杜尚秋身上,一看就知他已喪失了神智,於是更不明白張鶴卿對他有什麼可執着的。但最終他還是啞然一笑道:“既然師弟問我有什麼要求,那我也不與你客套。我還是那句老話,希望張師弟能助崇玄署一臂之力,光大我道家門庭。”
張鶴卿似乎面有難色,思索良久才艱難開口道:“如果我答應這條,趙師兄就能動手除掉這個惡靈嗎?”
趙歸真原本只是憶起他初次拒絕自己的淡泊樣子,欲藉此嘲諷一番而已,沒料到張鶴卿竟真的考慮起自己的提議來,不禁也有些吃驚。
“既然張師弟聲稱這個惡靈是我的爪牙,卻還希望我幫你消滅他,不覺得要求本身就很荒唐嗎?”
“因爲只有這一點我不能認同!”張鶴卿擡起頭來,眼中滿是堅持,“不管我與師兄有何分歧,那也是凡人的事情,但是若連鬼怪都利用上了,就是違背了我正一派最根本的原則!如果趙師兄能答應鶴卿此後再不使這些妖邪之法,其它的……都好說……”
“真的?”趙歸真沒想到張鶴卿竟會忽然鬆口,不免有些意外之喜,“如果我不再利用怪力亂神,師弟就願助我一臂之力?”
“終歸……趙師兄也是爲了本門着想不是嗎……”張鶴卿重重嘆了一口氣,彷彿有些不情願,“與其看着師兄爲達目的不擇手段,我倒寧願助師兄用正途得償所願。”
“……張師弟,你這人可真是……”
良久的沉默忽然被一聲輕笑打破,趙歸真冰冷的臉上也露出了稍許暖色,似乎整個人都舒緩了下來。
他沒想到這個看似遺世而立的張鶴卿到最後,只是糾結於“手段”這種無足輕重的小事,還真是迂腐的可以。看來天師府也就這點氣數了,竟教出這樣的癡人來。
“既然如此,那一切好說!”他啞然一笑,走下榻來,“本來我也不稀罕這些魂魄之體的區區能力。”
杜尚秋是王賢妃送上門來的,是死是活跟他又有什麼關係?說罷趙歸真一伸手便向杜尚秋命門扣去,卻不料張鶴卿忽然攔在他的面前。
“師兄且慢!”張鶴卿將杜尚秋擋在身後,目光閃爍之間,壓低聲音謹慎道:“這厲鬼身上藏有玄機,並不是簡單的魂飛魄散就能解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