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零九 尋常的故事
說到彈琴,他似乎纔想起原先那把一直被他抱在懷裡的古琴,一雙眼四下看着,最終看向了我,眼裡的疑惑與擔憂不掩:“孤鸞,你見過我的琴了麼?就是一直被我抱着的那個……”
“見過了,”怕是遮住了他的視線,我挪開身去坐在了別處,又一指那方桌案,“看見了嗎?放在那桌子上的……琴。讀蕶蕶尐說網”
果然,他的眼看向那處摔得已經沒有了琴樣的物什,瞪大了眼,內裡苦楚滿滿,看樣子,那把琴於他而言該是重要非常吧?
“怎麼會,怎麼會……這樣……”顧惜然喃喃低語,眼有些空洞的看着那把破爛的古琴,不曾離開片刻。
嘖,那麼高的地方,想不摔壞了都難,真不明白,明明是個男子,做什麼要通紅了一雙眼,跟個姑娘似的。
“孤鸞……我能不能拜託你?”片刻後,顧惜然那雙空洞的眼又移向了我,我楞楞點頭後,他方纔又道,“拜託你,將那琴拿去修修,可以麼?”
修?破成那樣,能修好麼?
“那琴於你而言很重要?”我避開了他的提問,又沒話找話的說着。
“那是他送給我的……定情之物。”一雙眼又飄飄乎乎的不知看向了何處,只那脣間勾出的笑意,想是在回憶什麼美好的往事吧。
“她?”怕是多年幽靜日子久了,我來了興致,“若是哪家姑娘,只怕是靜坐深閨,等着惜然你去迎娶吧,那麼,你怎會……”被賣了?還是男館什麼的……
他去苦笑了一聲,只搖了搖頭:“不是,同我定情之人是男子,不是哪家的什麼姑娘,”這話讓我噎着了,好半晌也沒理清思緒,而顧惜然顯然也不在意這些,一雙眼遙遙越過我看向了遠處,“我同他很早以前就認識了……孤鸞,你會不會覺得我……很噁心?”
“哪裡的話。”這一語驚得我連忙擺手笑笑,若是覺得惜然噁心了,那這幾世皆中意男子的我,豈不是更噁心了?
顧惜然清雅一笑:“孤鸞,你想聽聽我同他的故事麼?”
我點點頭,聽這一字出得口去,他又說:“其實,這也只是平常的故事罷了,尋常的,不能再尋常了。”
“我是同他在江南認識的,原本,我只是一個爲那些達官貴人撫琴做樂的琴師罷了,一次隨幾名官家子弟出遊,在畫舫上認識他的,雖然我同他隔了層珠簾,但我依然能從簾內看見他那張俊俏的臉,他的身邊同其他官家子弟一樣坐了幾名歌姬,而身處歌姬中間的他只是淡笑着,刻意的迴避歌姬的動作,而後他被弄得煩了,索性就讓那幾名歌姬去侍候其他公子哥,掀開簾子同我坐在了一處,他同我說了很多話,從他的言談舉止中可以看出他是名正人君子,而從他的嘴裡得知,他家同我一樣在都城,只是他家是名門望族,他的哥哥在朝廷上做官,而他不喜官場上的勾心鬥角便跟着父親從商。”
說到此處,想是有些累了,頓了頓顧惜然又慢慢講了出來:“那日後,我同他成了朋友,只是無緣,玩夠了的官家少爺要回府了,我也跟着一同回去了,只是回去後的我總是想着他,念着他,還好,過了一年後,我又遇在了他,他和一些人在說話,應該是在談生意上的事吧,或許那時的我已經喜歡上他了吧,看見他了就一直看着他,沒有移開過眼,後來,他也看見了我,還對我笑了,然後他同那幾人說了些話便向我這處走來,走到了簾後便同我打招呼,問我在沒見的日子裡過得還好麼,就這樣,我同他聊了很久,後來等他的人不耐煩了吧,他又被那些人叫了去,只是臨走時同我笑了笑,讓我在那兒等着他,只是等得太久了,我竟然睡了過去,醒來時,就見着醉眼微醺,滿身酒氣的他,他的臉好紅……他……他將我帶到了一處客房裡,然後……然後……我便同他……那個……那……”
說到這裡,顧惜然的臉頰紅得透徹,那模樣,只怕是能動彈了,恨不得將被子扯過去捂住臉了吧。
只是他說得驚心動魄含情脈脈,我得直犯困,果然,是個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故事,而從他言語中聽得的人,那小姑娘的心性,直讓人想笑,可是礙於顧惜然的顏面,我只好肩膀一抽一抽的強忍了笑去:“然後呢?”
“那把琴是他送我的,原來我做琴師時,他在那夜酒醉不小心將我的琴摔壞了,便重新買了把贈於我,還笑着讓我好生保管,他說那是他送我的定情信物,只是,”話語稍顯遲疑,夾着落寞與不可置信,“他將我帶回了他家的,他明明說過要同我白首不分離的,原來,都是騙我的,沒過了幾日,他就將我帶到了南館,同我說什麼他要娶妻了,留我不得,而我也有幾分姿色,就這麼丟了可惜,還不如拿去賣些銀兩呢……他怎麼可以這樣對我?明明我是這樣的信任他的,明明我將我的所有都給了他的……原來那些海誓山盟都是假的,呵……呵呵……都是假的啊……”
聽他那慘淡笑聲,同他那被欺騙的感情絕望,我止住了笑意,但感情這事,有時候連自己都難安慰,而今,就更別提什麼安慰別人了:“別難過了,那種人,不值得你去爲他難過,人嘛,便就是幾十年的功夫,何必苦了自己呢不是?所以,你最好忘了,重新過活。”
是啊,便就是那麼短短几十年的功夫而已,何必苦了自己,何況我還是仙呢,往後的時間還長着呢,又何必非得想着不屬於自己的那人呢不是,該忘的,不該忘的,還是都忘了吧。
顧惜然聽得楞然,隨後,卻眼一紅,無聲痛哭。
也不記得他是哭了多久了,隨後方纔收了聲,抽抽噎噎止了哭,只是淚還懸在臉上,依他動彈不得的身是沒辦法擦拭的,一時無奈下,我嘆了口氣,擡起衣袖爲他拭去了頰上的淚。
只是瞧着琴的那雙眼,還不死心,半晌後便支支吾吾的說:“孤鸞,你可不可以將那把琴拿去修修?我只會彈琴了,若是沒了琴,我該如何存活下去……”
“呃……好吧,待今夜一過,我便將那琴拿去讓人修修的,只是修不修得好我便不得而知了,畢竟那琴……咳咳,”瞧着他那盯着我的一雙有些楚楚可憐的眸子裡的期許,我忍不住撫了撫額,“罷了,你且等着,哪日我將那琴拿上崖去修好了再給你吧。”
他笑笑:“謝謝孤鸞。”
我卻有些不好意思了,乾咳了兩聲:“你也別同我客氣,先把傷養好了,你才能動彈,也才能再碰琴不是?”
他點點頭,方纔有些些許睏意,迷迷糊糊間便睡了過去,我也只得無奈,好在沒多久便日落月升,時辰不知不覺間已然流逝了,我也沒忘了今次下凡的目的,出得房門去,幸而見得野花上的那些晨露,便將他們一一收集,又去找了些尋常花朵,方纔收集齊全,再回崖下那處房屋時,月色還沉,而顧惜然也睡得還沉,我爲他換了些藥材,又將薄被搭在他身上,拿了桌上的琴方纔唸了口訣回了天庭。
同凡間不同,仙界現下還是晴朗的天,完全看不得半點暗沉,我將採來的百花晨露放在自己府內的桌子上,便攜了琴去找花神,花神他認識的仙界的仙家多些,應該能找到個會修琴的吧?
抱着僥倖的心理,我沿着記憶的位置去了花神的府上,這次守在門外的小童沒再攔我,二話沒說便給我開了大門,好在進得花神府時沒聽見從那一排排房屋裡傳出什麼我該聽得的奇怪聲音,許是那百草仙君沒來吧,這實在讓我慶幸。
咳咳……那時聽到的聲音現今想來,還是會讓人面紅耳赤。
花神打扮的一如往常花枝招展的模樣,懶懶散散的着見件大紅的衣出了門來,那睡眼惺忪呃模樣,想是才睡醒吧,一雙含着桃花的眼見着了我,喜上眉梢——
“呀,孤鸞,你回來了啊,是不是你將百花釀釀好了啊?可我怎麼還沒聞見酒香呢……”花神小聲嘀咕,心裡滿滿的全是那百花釀,而我手中拿着的那把破爛不堪的琴,直接是被他視若烏有了的。
撫了撫額,萬般無奈溢於言表:“花神,我想拜託你個事兒。”
果然啊,酒鬼什麼的,心裡合該是除了酒還是酒的——
花神沒想到我回如此說話,微微一楞,隨後笑彎了眉眼:“難得孤鸞你會拜託我什麼事情,說吧,無論如何,我也得辦到啊。”
聽他這話,我牽了脣角,遞出了手中破爛的琴,在他疑惑的目光中開口解釋:“我要拜託的,便是爲這把琴了,不知道你能不能將這把琴恢復往常模樣?”
花神看着琴,稍顯震驚:“你說你想將這琴復原?”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