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一 醫無可醫
清衡顯然被我這說法逗樂了,哧笑出聲,面上也添了幾許無奈,由着我喚杏仁三更半夜的跑去請太醫了。
“來來來,我扶你上牀上歇着,都現下這個時辰了,就別想着看書了。”我道,小心翼翼的扶了清衡去牀上,活像清衡是個重患一樣,弄得清衡啼笑皆非。
清衡躺在牀上,我坐在牀邊,心想着這杏仁怎的還沒把太醫叫來,爲了打發這漫長等待的時光,我同清衡有一搭沒一搭的說着話,清衡閉目聽着,間或低低應一聲,說上一句,而我所說的話,無非就是些尋常事,說到最後不知該說什麼了,我又扯到了明日將要率兵前往邊關支援的事兒,讓清衡一人在府上要好生養着,我回來以後要看見個完好無礙的清衡,好生照顧自己什麼的,說得自己都覺得自己聒噪了,這話語也活像是生離死別,越說就越是不捨,說到最後那生死別離的意味更突出了。
闔上眉目的清衡勾起了淡粉的脣,睜開了那雙桃花眼,清明如星辰的眸子帶着笑意:“子卿,若是不捨,我便陪你一同前去,”我楞住了,他沉吟了片刻又道,“放心,我自會照顧好自己,不會擾了你。”
我從楞神中回過魂兒,乾咳了咳,頗爲嚴肅的蹙起了眉頭:“不妥不妥,你該在府上好生養着,若是隨我去了,這舊疾怕是很不容易好轉了
。”
清衡笑了笑,啓了啓脣又闔上了目:“也好。”
等到了太醫來時,桌上的那支白蠟已經燒掉了一半有餘,而牀上躺着的清衡也已經睡熟,長長的眉毛下掩印着暗淡的光,心下突然生了錯覺,清衡恐會就此一睡不醒,嚇得自個兒連忙將一邊顫顫巍巍拿着醫用物什的白鬍子老太醫拉到了牀前,怕吵着了清衡,我對着看太醫和杵在一旁有些不知所措的杏仁做了個禁聲的手勢,小聲說——
“老太醫,您給看看,清衡這舊疾用哪門子方法好得快些,若是不成,當心你的腦袋。”我柔說說着,話語裡盡是威脅的意味。( 平南)
想想方纔清衡咳血的模樣,那似乎嚴重到能撇下我同思然同一道路的感覺,心似被人用手一把揪住,擺脫不得的生疼,他要是把清衡治不好,我還真能讓他給清衡陪葬,就算是搭上我的命,也無妨。
白鬍子老太醫摸了把鬍子,顫顫巍巍的拉了凳子坐在牀邊,想這太醫也識趣,知道本王的人只有本王能碰,外人是碰不得的,所以將隨身帶着的錦布搭在清衡白皙的手腕上,摸着鬍子,閉眼診起了脈。
那老太醫半晌不吭聲的模樣,看得我有些緊張,我看了看杏仁,杏仁會意的爲我倒了杯茶,我接過茶盞喝口,減輕了些許緊張,但在看見清衡的模樣時,胡思亂想着一些有的沒的,心又跟着提了起來。
好半晌,太醫方纔收起了搭在清衡手腕上的那塊錦布,起了身,在看見我詢問的眼神下,那顫顫巍巍的身形更加顫巍了,又摸了把那花白的鬍子,搖了搖頭,深深的嘆了口氣,拽着我心的那手又跟着揪緊了些:“老太醫,清衡他……怎麼樣了?”
太醫一嘆,渾濁的眸子從我的臉上移開了:“回王爺,國師大人他不知受過什麼,氣血虧損過多,體內器髒也……唉,怕是活不了多久了,”一嘆,跪下身去,“老臣無能爲力,還請王爺另請高明。”
驚訝的過頭了,一股懼意襲來,手也不自覺的跟着一顫,握在手中的茶杯一個不注意落了下去,一聲清脆的瓷器碎裂的聲音響在耳畔,茶杯中的茶水也漸了滿地:“怎麼會……不可能,不可能!”
無措過後就是一股怒氣襲上心頭,薰得眼眸也在不知不覺泛着紅,我一把揪起那老太醫的心裳領口,失了往常鎮定:“一定還是其他辦法,一定還有
!快說,到底是什麼辦法!你要不說我要了你的腦袋。”似乎想到了什麼,我癡癡一笑,有些殘忍,“殺了你還不夠,這麼不老實,讓你的家人也跟着陪葬,如何?”
語落,被揪着衣領的老太醫兩腿一顫,險些跪了下去,嘴裡直嘟囔着:“王爺饒命,王爺饒命……”
真是可笑的樣子啊,饒命?饒命麼……似乎,我也曾這般祈求過啊——
‘父親,皇上……您饒了他吧,思然他……思然他是被我逼的,並不是自願的,要殺就殺我吧!’
我記得我曾這般跪在地上苦苦祈求着,而旁人聞若未聞,視若無睹,一雙雙的眼裡都帶着厭惡嘲諷,又是誰,拔了護衛的配劍,那泛着凌凌寒光的劍身晃花了我的眼,那劍就那麼被一人攜在手上,直直略過了我,刺向了在我身後滿身是血的思然……
太子又怎樣?王爺又怎樣?皇位又怎樣?那在衆人眼裡值千金的皇家顏面又怎樣?!他只是被我喜歡上了,他只是恰巧也喜歡上了我……這何錯之有!他那到死也勾着的那抹笑,在我看來竟帶着嘲諷,笑我的諾言是多麼的可笑,明明……我答應過他,要保護他,同他生死與共的……
不服、不甘、憤怒、憎恨……通通歸集心底,壓抑着,躁動着,等待着一日,能夠將這感情發泄,盡數歸咎於那些人,那些出現在我腦海裡的人,那些冷冷的鄙夷嘲諷和厭惡,我自該數倍奉還!
頭突突的疼,我扶着額,毋自陷在往事裡難以自拔,一旁的杏仁似乎看出了我的不妥之處,滿含擔憂的說着:“主子,主子你怎樣了?主子你說話啊……”
我充耳未聞,面上帶着些少有的猙獰:“饒命呵……那時怎麼沒有人饒他?饒了你麼?不可能!”
突然的一鬆手,本就顫抖着雙腿的老太醫‘撲通’一聲跪了下去,楞了楞,猛的朝地面磕着頭,我冷冷笑着,就那麼淡然觀着,一旁的杏仁都有些看不下去了,也跪了下去,替那沒用的老太醫求着我的饒恕。
這般充斥雙耳的磕頭聲和祈求聲竟然未有吵醒清衡,我看着清衡那熟睡的臉似乎又看見那日躺在內院血泊裡的思然,心是那麼的痛,那麼的無助……卻不曾有人願意幫我,好恨,好不甘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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