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揣天辛丸，洪範回了朝日院。
此時天色尚早，劉嬸與兩位小丫頭在院裡一邊曬太陽一邊洗着冬芹。
放下丹藥，洪範換了身不醒目的素色葛布衣衫，戴了頂帷帽，又出門去。
接下來的一個時辰他就一直沿着各條大街行走，把安寧大街、赤沙大道、煙柳巷、天井衚衕等等商業區全都逛了一遍。
洪範並不是漫無目的地閒逛。
幾日前，他便拜託了崔玉堂幫忙統計金海城裡大部分商業與住宅地產的歸屬情況，並在圖上標明。
當然，其藉口是“手上有點閒錢想要投資”。
今日中午洪範收到圖紙，便趁天還未黑逐次走訪。
果然，許多間屬於李家族產的鋪面與院落都在悄然間貼上了轉讓告示。
按比例算，足有其總數的四成。
當夜，洪烈就收到命令，領了孫力、孔海二人，快馬加鞭走一趟州府。
······
正月二十八。
“爲了這事，我家家君都大發雷霆之火。”
如此要求，二人自然滿口答應。
一位下人進來，上了盤剛出鍋的紅燒雞塊。
“說起來，當年劍鳴鶴唳高懸天驕榜的時候，這兩人還是莫逆之交。”
他嚥下口中噴香雞肉，放低聲音。
斷山堂，幾叢黃竹點綴的小院。
“不過我確實有聽家裡說，李家最近抽了許多現銀，本以爲是要做什麼大宗採買或入股什麼的。”
“凡事要用到錢，那就不得不精打細算！”
“之前消息傳來，卻是說他染上了賭癮，在西京賭坊裡欠了七八千兩銀子。”
“只是我現在正好手頭上有一千八百兩現銀，一直存在家裡，也不叫個事。”
“就今早，權凱宏和盧意銳也來找過我了。”
洪範等下人帶上房門，說道。
“金風樓的好酒好菜招待着，哪裡能說是勞煩？”
他說着冷笑一聲。
有洪範這個“將升之龍、大華菁華”在，想讓聞中觀對付洪家，恐怕州府監造說話都不好使。
“我今晚親自去找他。”
“但所謂事出反常必有妖。”
“二少這話說得哪裡有可笑之處？”
“二少你是知道的，紅垛山那剿來的戰利裡現銀不多，東西短時間內又不太好出手，所以族裡只得先賤價出了這些鋪子。”
“何況一千八百兩現銀，放在哪都是大錢了！”
洪明回道。
大華風氣，凡商賈家族出身，在地位上比有世爵傳襲的向來低上三分。
“我的二伯李承望一直駐在州府，負責一應事宜。”
洪範騎着賓利回了府上，徑直便去了雄光院。
崔大少看着圖紙，聽洪範一說，才恍然發現李家尋求轉讓的資產有些多。
他說着住了話頭，門外就響起敲門聲。
崔玉堂平時與大族子弟交往，難免等而下之。
酒過三巡，洪範誠懇開口。
“族裡變賣房產，確實是有難言之隱。”
“宮家的主業是開採玉礦，和器作監很有些關係。”
元磁高手固然可怕，但元磁高手的一封信卻嚇不到正六品的金海城城判。
······
第二日，正月二十六。
“星君出手幫他們調教子弟，就減了兩千？”
他說着看向洪範。
不過隔了十二個時辰，事情已有眉目。
“別家的私事，我倒是不關心。”
洪範說到這兒，斟酒自幹了一杯。
“聞師匠說他收到了同光器作監的信，許了一些好處，想給我們加點碼。”
雄光院側廂，洪家高層俱在。
“二少，這事後面但凡有什麼門道，我都給你挖得清清楚楚！”
以每日一百七、八十里估計，半個來月足夠來回。
“所以那些鋪子本身沒什麼問題？”
“都是好的！”
“李家也是。”
他壓低聲音說道。
“勞煩李兄過來，先乾爲敬！”
“沒啥大事，就是這一點情況。”
此刻他聽到這些推崇話語，喝下去的三分酒力頓時釀出十分烈度。
他眉目舒展，氣勢霎時高了半尺。
李興發回道。
酒足飯飽後，崔玉堂送洪、李二人出門。
李興發說着忍不住拍了下桌子，顯然心中有氣。
入夜，洪府明善堂。
他推心置腹來言。
“我這族伯怎麼說也是渾然七脈的修爲，爲族裡立有不少功勞，此時他被扣在西京，我們無論如何不能不救。”
“二少放心，這事你就交給我，定給你安排妥帖。”
金風樓送來的酒菜擺了一桌。
“也不怕你笑話，就是因爲它條件這麼好，我反而不敢下手了。”
“現在看這個架勢，倒是不太像。”
洪範在族廚安排了宴席，與崔玉堂在一間雅室內對飲。
李興發趕忙也乾了杯中酒。
洪武聞言哂笑一聲：“怎麼個說法？”
只洪範、崔玉堂、李興發三人落座，沒有第四雙耳朵。
洪禮問道。
“也請二位不要外傳。”
“彼輩家中沒有氣境武者坐鎮，自然是風下之草，硬不起骨頭。”
“就是在之前的基礎上打個折。”
被洪範充分激發了主觀能動性後，崔玉堂效率奇高。
“說是願意單對我們一傢俬下做些退讓。”
“李家這些店面，我好幾間都去看過——位置好、人流旺，現在掛的價格還便宜得很。”
三人騎的都是好馬，又全是貫通境武者，速度自然會比朱經賦快上許多。
“他們三家原本要我們退回一萬兩千兩現銀，權凱宏說可以再少兩千。”
“我聽李都尉說，西京的元磁高手‘震驚百里’薛啖虎居然給他們寫了信，勸說盡量把財貨歸還給宮家。”
洪武站在廳中，通報見聞。
“玉泉人倒是小家子氣。”
“我今日還從聞師匠那聽來一樁趣事。”
“所以我非得來叨擾伱一番，才能決定這一千八百兩出不出手，往哪兒出手……”
洪勝插話道。
聽到這裡，在座的洪家人都笑了。
“我們這個圈子裡，要論經營才能，玉堂你有家學淵源，那是獨樹一幟。”
洪明接口道。
“只是家醜不可外揚，所以這些轉讓事宜族裡都儘量低調。”
“我與李興發年紀差十歲，關係卻鐵得像親兄弟。”
“你也知道，我在武道花銷上面向來大手大腳，所以就尋思用這點錢置辦點小產業，也好細水長流。”
聽他如此說，洪範緩緩點頭。
“二少不說，這事我倒是沒注意。”
“遲家西南線的商隊回來了，說是路上收到了好幾封不具名的留書，都是些威脅言語。”
洪武回得隨意。
“我聽說城內許多等第次些的家族都有些動搖？”
室內響起輕鬆快活的笑聲。
所有人都明白，這一出大概與洪範在聽海閣碾壓擊敗權華榮有關。
在玉泉城，權華榮是年輕一代有數的好手，貫通境就跨境界練成了磨盤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