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先問你一個問題。”天老一臉正色地看着坐在對面的陽炎,問道:“魔是什麼?”
“魔?”陽炎目光微異,這個字他可再熟悉不過了,如今他還深受魔劍魔意的折磨,但他還從未深究過這個問題,魔是什麼?魔便是魔,還能是什麼?
“魔,是一種強大而可怕的存在。”陽炎微皺着眉說道,因爲他也無法給魔下一個確切的定義,世間有許多關於魔的說法,有人將壞事做盡者稱爲魔頭:有人將與常人不同的異類稱作魔:也有人稱魔是與神對立的存在,是邪惡的化身:還有人稱魔是無拘無束崇尚自由的天使:更多的人理解爲魔修,修魔者即爲魔,等等。
但這些,是真正的魔麼?對魔修而言,魔只是一種強大的屬性力量,而對普通人而言,有誰見過真正的魔?魔又是否真實存在?人們總是喜歡給魔下定義,甚至將不認可極爲排斥的事物冠之以魔的名義進行剷除,但魔是什麼?這麼簡單的問題卻鮮有人認真去思考過,這其中也包括了陽炎自己。
曾經他對於魔的認識,也如魔修一般將其視爲一種強大的屬性力量,但現在他並不這麼認爲了,因爲他似乎接觸到了真正的魔,此刻它就在自己的體內,雖然無法察覺到它的形態,卻真實存在着。
如今,他對魔的認識,用兩個詞來概括的話,那就是,強大!可怕!
天老眼中卻是閃過一絲讚賞之色,雖然陽炎的說法依舊不準確,但相對於如今流傳的說法已經相當接近本質了,於是他又接着問道:“強大在何處?可怕又在何處?”
這次陽炎答得很是及時,幾乎脫口而出:“強大在於力量,在於不受枷鎖束縛,在於率性而爲,在於唯我獨尊:可怕在於霸道魔意,在於操控人心,在於無孔不入。”
天老微微點頭,笑道:“你能想到這一層,對魔的認知已經在絕大多數人之上了,但要老夫來說,只要用你話中的四個字就可以概括所有,認識到魔的本質。”
“請天老賜教。”
“呵呵……若是老夫來說就很沒意思了。”天老笑看着他道,“不如你先猜猜看。”
“……”
陽炎沉思半晌,忽然目光一凝,一字一頓道:“操控人心!”
“中!”天老讚許地看着他,重重說道:“魔的本質,就是操控人心!”
頓了頓,他又問道:“那老夫再問你,何爲人心?或者換個問法,心是什麼?”
“……”
彷彿受到來自靈魂的拷問,陽炎愣住了,久久無法言語,心,是比魔更加讓人熟悉的東西,無論凡人還是武者都經常會提到它,諸如,心臟、心理、內心、心境、武道之心等等。
但,心是什麼?
陽炎眉頭緊鎖,苦思良久,猶自無法作答,人們習慣了說心,但心到底是什麼,爲什麼要說心,卻根本無法說清楚。
“答不上來?老夫就先問你另外幾個問題,你的所有行動包括走路、吃飯、說話等是由什麼來控制的?”
“意識。”陽炎答道。
“又是什麼在控制你的意識,讓它調動你的身體?”
陽炎微微思考了一會,肯定地道:“心。”
“很好,人有喜怒哀樂,七情六慾,這些又是什麼在控制?”
“是心。”陽炎又答道,他的目光一閃,彷彿明白了什麼。
天老注意到了這一點,眼眸露出了笑意,問出了第三個問題:“什麼是武道之心?”
這一次,陽炎完全沒有思考,眼神堅定地道:“心之所向,堅定不移。”
“那你現在知道什麼是心了麼?”天老看着他,悠悠問道。
陽炎點點頭,緩緩道:“心是支配人一切思想意識情感以及行爲的存在,爲人之根本。”
“心是人之根本,看來你是真明白了,有心纔是一個活生生的人,而一旦人沒有了心,就如同無魂空殼,即使還能活着,也是行屍走肉,反之,如果你掌控了一個人的心,那麼他的一切思想情感和行爲都會爲你操控。”
天老頓了頓,說道:“這便是魔最讓人恐懼的地方,他們可以自由控制自己的心,所以任何外在的規則束縛乃至枷鎖都無法影響到他們,因此往往率性而爲,無法無天,唯我獨尊,同時他們也能夠控制別人的心,但凡那人心存一絲破綻,都會被無孔不入的魔意所侵蝕,心境不足,亦或意志不堅定者,將徹底淪爲魔之傀儡,任由驅使,但若那人心境超凡,意志堅定,那麼縱使魔再霸道強橫,沒有可趁之機,自然無法動搖他的心,使之墮落。”
“天老的意思是,我的心境還不夠?”陽炎開口問道。
“呵呵……小傢伙,你要先明白心境是什麼,顧名思義,乃心之境界,常言道人心叵測,一個人的心何其複雜,縱使你他日成爲絕世強者,心境都未必圓滿,何況現在的你,談何心境?”天老語重心長地道。
陽炎眉頭微蹙,他雖不認爲已經心境圓滿,但也自詡心境過人,意志堅韌,否則早已在魔劍魔意之下墮落了,又豈會做出自爆靈魂與魔劍玉石俱焚之事,可是聽天老的語氣,自己甚至還沒有談論心境的資格,這可就令他心中稍微有些不爽快了。
天老自然看出了他心中的不爽,不過也沒有在意,小傢伙的堅定執着自己是看在眼裡的,卻被自己這般貶低,有所不快也是人之常情。
他繼續說道:“修行並非專指武道,同時也要修心,心境不夠,即使有天縱之姿,武道之路也註定走不了多遠,因爲武道越到更高境界,對心境的依賴性越強,很多天賦出衆的天才明明有衝擊更高境界的潛力,卻偏偏遇到瓶頸卡在一個地方,爲何?就是因爲心境不夠無法突破,而如果哪一天他們的心境提上來了,武道境界的突破也就水到渠成了。”
陽炎若有所思,心中的不快逐漸消散,仔細聆聽着他的講道。
“古聖人云: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何解?修身方能齊家,家齊方能治國,從而平定天下!修身指的即是修心,連自己的心都修不好,如何管理一個家?連一個小家都顧不好,如何高談闊論,去治理一個國家?國家都治理不好,如何能夠平定天下?”
“聖人一句話其實已經道出了修行的根本,心境不修,什麼雄心抱負,什麼武道之心都是空談,即使看着再堅不可摧,也只是華而不實,一觸即潰。”
天老說到此處,略有深意地道:“小傢伙,飯要一口口吃,路要一步步走,武道沒有捷徑可走,即使到了老夫這種境界也依舊還有漫長望不到頭也更加艱難的路要走,也不敢妄言心境圓滿,你纔剛剛邁入武道的門檻,什麼都要從零開始,好高騖遠之人都走不遠。”
“心境不像武道有詳盡的境界劃分,還有成熟的修煉體系,路就在那裡,你看得到,能走多遠就要看你的天賦悟性努力決心以及氣運如何了,而修心你連路都看不到,只能靠前人的經驗和自己用心摸索,難度更高,也曾有許多強者出現心境崩潰,修爲一朝喪盡的前車之鑑,可謂一步走錯,滿盤皆輸,非有大毅力不可。”
“修心的第一步,就是要正視自己,什麼叫做正視自己?就是端正態度,拋卻你所謂的自信與驕傲,用公正乃至蔑視的態度去評判自己,擺正自己的位置,現在的你究竟有幾斤幾兩?”
天老忽然站起身來,淡淡道:“原本老夫以爲你完全可以跳過這一步,想教你如何修心,如今看來,你還不到修心第二步的時候,今天開始,你就從第一步開始修行吧,什麼時候你能正視自己了,再教你第二步怎麼做。”
說完,天老便從陽炎面前走過,直接走進了屋裡,獨留下他一人坐在那裡,陽光照射在他身上,在地面上投影出影子,明明已經開始回暖了,這陽光莫名讓人感覺到有些冷。
“呵……幾斤幾兩麼?”
陽炎微垂着頭,陽光有些刺目,看不清他臉上是何表情,他一動不動,沉默了許久,方纔從口中吐出一口氣,雙拳不知何時已然緊握在一起,指節“嘎嘣”作響。
誠然,陽炎走到今天,一直沒有太過在意別人的讚賞,也一直認爲自己還只是在武道的起步階段,還有很漫長的路要走,不會誕生嬌縱自滿之心,但不可否認,他的內心是自信而驕傲的,他始終認爲自己與衆不同,終有一日能夠踏上武道巔峰,在他眼裡,自己是優秀的,同輩甚至同代之中,無人能與自己相提並論,只要有他在,所有人的光芒都要黯然失色,他只是欠缺成長的時間和空間而已。
而事實也的確如此,陽炎修武到現在,從無任何一名同輩之人的光芒能夠蓋過他,從試煉之地技壓羣雄,光芒萬丈,到凌逍等一干天雲宗核心弟子內門弟子盡折己手,就連強如天玄境修爲的袁歡都被他藉助魔劍親手誅殺,都足以證明他的驕傲。
但天老的一席話,卻彷彿在說他不知道自己幾斤幾兩一般,這近乎是羞辱的貶低,若是尋常人對他說這樣的話他不會有任何感覺,就如聽到螻蟻的咆哮一般,可這話出自天老之口,彷彿針扎一般深深刺痛了他的心。
“原來本皇子的驕傲在他人眼中是如此不值一提麼?”陽炎低沉的聲音吐出,微微擡起頭,那本已接近正常溫度的目光竟冷冽如寒風冰雪,魔瞳之中恐怖魔意翻騰不休,攝人心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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