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武六年,九月,夜。
一個身材欣長,面容英俊清瘦的男人抱着一個一歲左右大的嬰兒在林間小路疾馳。
他已負傷多處,浸出的血液染紅了包裹着嬰孩的裹布。
但他並沒有因此放緩腳步,因爲在他身後不遠緊隨着五六個全身勁裝拿着鋼刀的黑衣人。
不知是不是黑衣人身上散發出的殺氣關係,在他們身後驚起了一片鳥雀,嘰嘰呀呀地撲騰着翅膀朝暗深的天空飛了去。
男人的步伐極其靈快,但身後那幾個黑衣人也不是弱手,雖然距離被漸漸拉遠,但他們依然緊追不捨。
如果只是男人一個人的話,哪怕現在多處負傷,他也會不惜一戰。
這些人不是他的敵手。
但是現在他顧忌着懷裡的孩子。
他答應過她,要把他平安送回村子裡。
一想到她,男人的心疼了下。
狂奔之際,男人突然發現月色下離自己腳地不遠的地方一個東西突然毫無徵兆地破土而出,他一個警覺用力點足騰空而起,但還是時機稍晚被那個東西絆了下,一個刺痛已是失去平衡,緊護着孩子一個打滾已是直直貼地飛了出去,直到背脊撞到了旁邊的一棵樹上才停了下來。
還好孩子安然無事,睜着大眼睛依然一副天真模樣。
而他的腳踝已是被劃開了一道口子,鮮血淋漓。
要不是反應快,他的腳恐怕已經被硬生生切下來了。
“東林村的杜霄果然有兩下子。”
隨着一陣刺耳乾癟的聲音,一個矮小的肉球好像突然從地下長出來一樣出現在了剛纔的地方。
藉着月光,杜霄終於看清了,那的確就是一個肉球,他沒有雙腿,肚子卻胖得跟一個吹大了的氣球一樣,而一雙指甲更是又長又利,就像一把把利刃,在月光下閃着寒光,想來剛纔割傷他腳踝的就是這個。
這時追趕着他的幾個黑衣人也已都趕到,把他圍在了一個圈子裡。
杜霄怕被暗算,抱着孩子背靠着一棵樹,“敢問閣下怎麼稱呼?”
那肉球道:“你是東林村的,難道沒聽說過西林村的十大護閣嗎?”
十大護閣是西林村霸首歐陽烈座下十大護將,杜霄自是知道。其實看他這個出手杜霄就已經隱隱猜到他身份了,現在聽他這麼說已是確認。
“不知你是十大護閣中的哪一位?”
肉球皮笑肉不笑地道:“我是老九秦錘。”說着眼光看向了杜霄手裡懷抱着的孩子,“你應該知道我們此行目的,只要你留下你孩子給我們回去交差,就放你走,要不然...”說着他有意無意地交互磨了磨十個利爪。
杜霄氣極反笑,“就憑你們?”
秦錘哈哈一笑道:“你不用虛張聲勢了,你在救這孩子的時候已經中了國師的‘三滅燈’已無法使用氣道。你用拳腳功夫來對陣我們西林人,你覺得有多少勝算?!”
杜霄被他說中要害,臉色微變,沉吟片刻道:“我們東林和你們西林怎麼也算一門同宗,數百年來一直井水不犯河水,你又何必當朝廷的鷹犬來爲難我們。”
秦錘向着月色嘆了口氣道:“就算我們修行氣法者能以一當百可又有什麼用呢,朝廷富有天下,豈是我們區區數百之衆能夠抗衡的,何不審時度勢爲朝廷所用,從此富貴呢。”又轉了口風道:“這個你應該比我明白,當年你們村執者爲了避免朝廷圍剿,嫁女兒和親不就是明白了其中利害...我還聽說杜婧還是和你從小青梅竹馬一起長大的...”
“住口!!”杜霄早已壓抑不住內心的怒火,這是他心裡一直的痛。
秦錘冷笑一聲,知道再說無益,悠悠道:“本好意相勸,但你執意如此,也就怪不得我了。”
說完,秦錘深吸了口氣,那肉肉的身體便似乎更大了一圈,只見他一個原地蓄力又一個彈升,衝上了好幾米高又重重落下,掀起了一陣浮土,隨即一下隱沒在地下不見了蹤影。
但奇怪的是在他鑽入之後,那地方並沒有變成一個洞,而只是一層比其他地方散軟點的鬆土——他可以遁土而行。
與此同時,圍在四周的黑衣人也一起橫刀衝起劈向了杜霄。
杜霄知道,氣法修煉裡有六類,它們分別是‘力’‘速’‘異’‘生’‘念’‘氣’。
顧名思義,‘力’即是力量,修煉這種的人力大無窮;
‘速’即是速度,修煉者迅捷靈動無比;
‘異’則是發動氣術之後,身體上某些組織器官會突發變異,並且在身體變異了的同時大大增強自身某一些素質;
‘生’指的是金木水火土五行,比如有人能噴火有人能擊掌爲冰或者在兵器上附加雷電等屬性;
‘念’是念力,他們可以侵入別人腦中獲取那個人的記憶思維,大成者甚至還能控制別人思想讓其聽從自己行事,奇異者還能操控動植物;
‘氣’是將體內的氣道激發到身體表面轉化成其他物質,或鋼或柔,鋼者可以刀槍不入,柔者可以改變物體屬性,讓百鍊鋼化爲繞指柔。
資質平平者一般只能修煉一種,但也有優異者可以同時修煉擁有其中兩種甚至三種。
理論上來說,一個人是可以同時修煉成這六種異能的,但是自有異人出現這兩百多年來只有爲數不多的幾位天才同時修煉到了其中四種,對於絕大部分人來說終其一生如若能修煉掌握兩種已屬優秀高強了。
這秦錘的遁地法就是屬於‘氣’裡的柔。
對付這些人杜霄雖然受傷也並不在意,但是那落入地下不知蹤影的秦錘則需要重點防禦,因爲不知他會在何時何地突然從地底冒出進行偷襲。
雖說幾個宮中侍衛好對付,但無奈自己有傷在身,氣法又被封印,護着孩子之餘還要提防着隨時可能的偷襲,所以一時之間竟是打了個不相上下。
就在此時杜霄感覺腳底下有隱隱震動之感,但四周圍滿了人無法脫身,他只得一個頓力衝直彈升。
他的腳剛離開地面,腳底下的泥土便裂開了,秦錘尖利如鋼刀的指甲先破土而出,隨之整個身體也一衝而上,從下而上直刺向杜霄。
但見杜霄在空中伸手抓住了樹上的一根樹枝,借力一個翻體已是躲過,又趁勢越出數丈躍出了包圍圈。
再看那碗口粗的樹枝已被齊口切斷,嘩啦啦葉落一地。
而秦錘就像一個彈到了頂峰又下落的皮球一樣,剛落地就又遁入了地下不見了蹤影。
幾個黑衣人則又揮刀圍上。
杜霄知道如若再如此下去,自己必落下風,甚至送命。
他要先解決掉這幾個礙手的黑衣侍衛。
本來他打算留着緊要時候再用最後一點積攢的氣,但現在只能鋌而走險先解決眼前了。
心意已決之後便在幾次走招之後故意賣了個破綻佯裝要倒。
那幾個侍衛看到,當真以爲是個好時機都爭着想立頭功,搶着衝上揮刀就要斬落。
就在這時杜霄已一個挺身站直了身子,又將手裡的孩子用力向上拋出,就在黑衣人一愣神之際,杜霄原本空無一物的雙手突然罩上了瑩瑩綠火。
暗夜中多個綠色火舌同時擊出,猶如幽冥般皆數打在了幾個黑衣人身上。
其中有一個黑衣人反應迅疾,眼見火光將到,慌忙閃身避開,但是那綠火就像長了眼睛一樣也隨它拐了彎,也是擊中。
於是他也像其他幾個黑衣人一樣瞬時全身引燃熊熊綠色火焰。
隨着一聲聲淒厲的叫喊,幾個黑衣人一個個撲倒在地已是灰燼。
而此時孩子也正好又落下來,杜霄手上的綠色火焰已經熄滅,穩穩地接住了孩子。
“精彩精彩。”在身後的秦錘拍手說道。
他不知何時已經鑽出了地面。
“還以爲國師的‘三滅燈’已經封住了你的氣門,居然還能用,倒是差點上了你的當。”
杜霄強自鎮定,剛纔已經消耗完了他一路積攢的遊氣,他已無力發動第二次。
又因強行提氣發動,現在只覺得全身虛軟。
“你能使用氣道那是最好,殺了你也好證明我們西林人氣道更在你們東林人之上。”
說罷又一個頓力直直飛上了空中,但這次不是入地之後遁行,而是像個有彈力的皮球一樣迅捷地在杜霄四周一次次快速彈落。
杜霄注意到這次這個肉球本身也在快速旋轉,所以入地彈出的角度和方向無從判斷。根據四周紛飛的樹皮來看,單單只是被他這種旋轉帶到也是糟糕,更不用說還有他那削鐵如泥的十指利刃了。
那肉球雖然開始有些忌憚杜霄的螢火術,但在試探性幾次起落之後已是越逼越近,一次已差不多到了杜霄跟前,捲起的碎石打在他臉上刮出了一道血痕。
但如今,杜霄全身痠軟無力,已無法躲避更無法反擊,他突然有些英雄末路的悲切,低頭看了看懷裡的孩子。
杜霄對他有些歉意。
而此時秦錘見杜霄對他的試探性攻擊並沒有做出有效反應,終於有些生疑,決定就此一試,深吸了口就一下彈起隨後沒入地下。
杜霄見此,知道就算他用盡最後氣力躲過了衝出地面這一擊,也再躲不過接下來的追擊的。
他在心裡開始下決心。
就在秦錘遁土入地不知何時會攻擊之時,手裡的孩子卻似乎終於察覺到了危險,突然哇哇大哭起來。
杜霄這時的注意力都在腳底,他全神貫注感受着從地下傳來的每一個細微震動,已無暇顧及懷裡孩子的哭鬧——但他突然發現手裡的孩子溫度在急劇升高。
正自詫異,腳下已傳來明顯震動,他幾乎是下意識地用盡所餘氣力往後躍起。幾乎與此同時,地表之下那個肉球持爪破土,緊隨其後。
因爲已近力竭,杜霄這次並沒能跳多高,十指利爪逐漸逼近。
但這本該驚懼的危險時刻卻被懷裡孩子的哭喊分了神,杜霄感覺自己猶如抱了一塊燒紅的鐵,燙的他直欲想將之甩手。
他終於低頭看了一眼,然後他看見讓他難以置信的一幕——裹布中的孩子全身真的就如燒紅的鐵一樣變成了赤紅色。
這時,他聽到了空爆的聲音。
順着聲音看去,秦錘像是撞到了一堵無形但無比堅硬的牆,身體因高速的衝擊或這堵‘牆壁’本身的摧毀力而擠壓變形。
還不及慘叫,秦錘肥胖的身軀像一個打氣過足了的氣球一樣爆開,響徹夜空。
杜霄化險爲夷跌落在地,不明白髮生了什麼事,而再看懷裡的剛纔發燙如紅鐵的孩子也已恢復如常,睜着頗有些杜婧影子的大眼睛,就好像剛纔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