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和全招呼了一下,幾個人圍着火爐,就在鄉里的辦公室坐着,不過幾個人心裡有事,想睡也睡不着,幾個人當中只有蔡明峰心情還好一點,他上面有書記萬和全頂着,下面有于敏剛兜着,雖然責任他也逃不掉,不過要論起來,他倒是小了不少,萬和全在縣裡想來說一不二,又好面子,容不得反對意見,手又伸得長,『政府』這邊的事情也老愛『插』一腿,在縣裡他這個縣長說不上什麼話,這個縣長也做得窩囊,出了事就想起他這個縣長來,蔡明峰對於萬和全也是腹誹不已。這件事雖然他也會受到牽連,不過萬和全的責任比他大多了,也許萬和全因爲這事就要倒臺了,蔡明峰心裡隱隱有一點竊喜,但是這事他現在絕不會表『露』出來,也是一臉沉重的坐在那裡。于敏剛則是耷拉着腦袋,人事上的事情那都是萬和全一手把控,這鄉里的幾個領導都是他的親信,但是除了這樣的事情,卻是他頂崗,這替罪羊他當定了……
萬和全幾個人天剛矇矇亮就醒了,其實晚上幾個人真的就是眯了一會,坐了一晚上幾個人就走出屋在院子裡站一站。,又商量了着去了調查組怎麼檢討。
曾思濤他們幾個 第 139 章 一個身居高位的領導幹部,什麼場面沒有見過呢?竟然留下了淚水。在曾思濤的想象中,像賀主任這樣的高級幹部應該是榮辱不驚,早就練就了一副鐵石心腸,沒想到說起這事,感情竟一下變得如此脆弱。他紅着眼睛說:
“對不起,我太激動了,不該對你們發火……你說的市裡面要求下面組織農民出去是不是確有其事?”
“是的,我在團委的時候,團省委的文件是我轉發下面的,還是地區的時候,勞動局也發過文,市委市府,當時還是地委行署發的文是我草擬的,這個可以調查,山霧縣應該有歸檔。”
“曾秘書原來是市委王書記的秘書。”田安華在一邊小聲的說道。調查組的人一直沒問,畢竟是“打入”調查組內部,市委書記的前秘書,太敏感了,曾思濤和田安華自然就不會說。
“哦,這麼年輕就當市委書記的秘書?那小曾現在具體做什麼工作,農業局的?”賀主任有些訝然。
“不是,我現在是索鹼化工廠的廠長。”曾思濤也覺得有些彆扭。
“索鹼化工也是出了大問題,是我具體負責調查的,貪污受賄,整個廠的領導班子幾乎全爛了,國家投資幾個億,才投產半年多,工廠就虧了幾千萬,連工人的工資都發不出,曾秘書也是去救火的,曾秘書雖然年輕,真的是很能幹,那麼一個爛攤子,只用了一兩個月就基本上走上了正軌……我也快六十了,已經臨退休了,以一個有快四十年黨齡的老黨員的黨『性』擔保,給賀主任和幾位領導說說心裡話,王書記調來後,市裡的工作好不容易纔有了些起『色』,希望組織上不要把王書記調走,我這可能也代表了慶東很多老百姓的心聲吧,原來的情況……”田安華輕輕嘆了一口氣。
曾思濤沒想到田安華這麼直截了當的爲王玉生說好話,看來王玉生看人真是有一手,田安華是老黨員,『性』格方正,嫉惡如仇,確實原來市裡也是一團糟,到現在王玉生也還沒完全理順。
“不說這個了,這事組織上調查清楚後會做出處理的,我們調查組只負責調查,你們兩個同志都是很不錯的同志,今天叫你們來,主要是談談小曾講的那個勞務輸出的事情,既要減負,還要爲農民們多找出路,看見這裡農民兄弟們的情況我真的是五內如焚,我着急啊!……這個勞務輸出真的可行嗎?”
曾思濤把他自己去嶺東聯繫的事情講了講,又講了一下,現在沿海很多都是勞動力密集型的企業,不需要有太多的文化,只要能吃苦,肯幹就行。
“恩,這件事情就拜託你們了,一定要想辦法解決好。還有就是王懷青的家人問題,一個頂樑柱倒了上面還有兩個年邁的老人,下面還有兩個嗷嗷待哺的孩子,家就一個女人,願意爲王懷青守着那個家,讓人欽佩啊,只是這個家庭怎麼維持下去,也是挺讓我擔心的。”賀主任說着又忍不住一邊流着淚,一邊甩着頭:
“這裡的情況來之前我們認爲是肯定有問題的,但是嚴重程度比我們預想的還要嚴重得多,都苦到這樣子了,各種負擔還沒完沒了,就只差到賣兒賣女的田地了,他們就忍得下心?!……事實已經很清楚了,王懷青就是反應了農民負擔過重的問題,被活活的打死了,有的人竟然還敢瞞着……”
賀主任又一次激動了,曾思濤清楚,像他這樣位置的人,不會這麼一再的失態,賀主任也是被農民們的慘狀和有些幹部的行爲所激怒,他說到這兒話卻被打住,因爲過於激動了,全身都微微的顫抖着,狠狠的吸了一口煙,被煙嗆住了劇烈的咳着。曾思濤生怕賀主任氣出什麼『毛』病,也不管合適不合適,忙和田安華輕輕在他背上捶着。
“賀主任,您別激動,別激動……賀主任的指示,我和田科長會向市裡的領導彙報,一定會盡快把全市的農村工作搞好,讓農民兄弟過上好日子的……市裡的領導也請求組織上的處理。您別生氣,氣壞了身子不值得……”曾思濤一邊再他背上捶着,一邊勸着。
外面聽見裡面有動靜也忙進來。”
“小曾,怎麼回事?”李處長嚴厲的看着曾思濤,有些不滿的問道。
“不關他們的事情,被煙嗆着了。”賀主任擺擺手示意曾思濤他們可以走了。
曾思濤和田安華從房間裡出來,都是一臉的嚴肅,曾思濤其實對於王懷青家裡的情況已經有了打算,刑事附帶民事賠償,曾思濤還專門問了高檢的劉副處長,不會很多,這時候還沒有國家賠償這麼一說,縣裡的人肯定是恨上了王懷青,開始可能會照顧一段時間,等事情冷了,要麼是敷衍一下,也許會不聞不問,這件事就是賀主任不說,他也是肯定要管的,他打算讓劉芸每個月匿名給他們家寄一些錢,直到兩個孩子長大成人。
離開武陽鄉村之前,大家去了一趟王懷青的墓地,墓地在當地算是很好了,是村裡的人大家湊的錢修的,墓碑還沒有做好,站在墓地前,曾思濤腦海裡浮現在他家看見的他高中時候的一張照片,有一點傲氣,充滿着自信的眼神,高大英挺,挺帥氣的一個少年,聽說他一直從小學唸到了高中畢業,是村裡爲數不多的幾個高中生,唸書時十分刻苦,家裡窮得有時揭不開鍋了,他就嚼樹葉喝涼水灌飽肚子,然後咬牙堅持繼續去上學。高考的時候,他距離錄取線只差幾分,如果他家裡條件稍微好一點,不讓他爲家裡多『操』心,或者上課不爲肚子餓而走神,或許他已經考上了大學;要是條件再好那麼一點點復讀一年,他或許也考上大學,那他將會走上一條完全不同的人生之路。但是現實沒有給他那樣選擇的機會,農村娃沒考上大學,那就只有回家務農,他必須同所有的農民一樣下田幹活,不同的是比別的農民更愛翻報紙,愛聽廣播,關心時事,愛動腦筋,或許是年少時心裡有遠大抱負,卻萬分遺憾的沒有能夠實現,回家務農還是喜歡評論點國家大事,指點江山激揚文字。王懷青平時爲人很謙和,對鄉里鄉親很尊重,但一旦認了死理又很倔強較真,敢同村裡、鄉里的頭頭腦腦理論一番,看不慣鄉里的、村裡的幹部仗着手裡的那點權利作威作福,欺壓普通百姓,有時候還會忍不住說上幾句,骨子裡還是帶着幾分書生意氣,或許正是因爲這一點,以至最後惹來殺身之禍。
在曾思濤心裡,他是高大的,優秀的,是條漢子,但他也是一個悲劇『性』的人物,這個社會那能那麼較真?曾思濤敬重他的人品,卻無法給他的人生下一個準確的定語。
一個優秀的年輕人就這麼離去,他以他慘痛的結果爲代價,必將爲數以億計的農民換來國家對農村『亂』收費、負擔問題過重的高度重視,以他年輕的生命爲代價,必將爲數以億計的農民減輕負擔帶來契機。
曾思濤只有默默的祝福他在天堂那邊一切都好……
得到調查組要走的消息,十里八鄉的人天沒亮就陸續來到了調查組住的地方,都來相送,當調查組的車隊緩緩的開出武陽鄉的場鎮的時候,老百姓都跟着車跑着,喊着,哭着,車隊不得不停下來,安慰一下老百姓,停停走走,老百姓送出好遠,結果原本是準備早上走的,變成快中午纔出了武陽,曾思濤感嘆炎黃大地上的老百姓可以說是世界上最善良、最聽話,又最能忍讓的,他們只是期望他們能得到該有的合理的對待。
他們那殷切的期盼和對調查組的無比信賴讓曾思濤動容,曾思濤終於深切的體會到一句話:“當官不爲民做主,不如回家賣紅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