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婚第二天,必然是大朝會。
皇帝成親,是極爲重要的國家大事,它意味着皇帝很快就會有後人,這是皇朝存續的重要前提,因此按照禮法,臣子們必須恭賀皇帝。
雖說昨天出了點事故,可大婚畢竟是完成了。
而且經過刺客事件,羣臣發現,皇帝雖然平時愛鬧騰沒個正型,但關鍵時刻頭腦清晰,決斷分明,不能厚着臉皮說他是明君,至少也不是大家以爲的糊塗蛋。
臣子們自動忽略了,孫蒙不顧軍士性命,讓秦行之畫符的腦殘行爲。
這事兒真拿出來說也沒什麼,就看怎麼解釋了。
你可以說皇帝性情頑劣、不愛惜子民。但換一個角度來看,皇帝面對殺伐戰場談笑風生,毫無懼色,頗有太祖風範吶。
當初太祖皇帝從花魁牀上爬起來決定征戰天下,這件事被大齊人傳爲佳話,連外國百姓都耳熟能詳,然而誰又在乎太祖是否紈絝了?
即便是紈絝,那也是改過自新的好紈絝。
入座等待皇帝期間,大殿里人人面帶喜悅的笑容,彷彿昨天成親的不是孫蒙而是他們。
秦行之當然還是淒涼的坐在末尾。
沒人理他,即使有大臣偶爾掃他一眼,也是如同看死人的一樣。刺殺事件也許怪不得小道士,契丹人作亂他總逃不掉責任吧?今天是個高興的日子,不適合發難,但小道士總會付出代價的。
孫蒙神清氣爽的從屏風後走出來。
朝臣們連忙站起身。
“諸位愛卿請坐,昨晚睡得可好?”孫蒙笑眯眯的環顧衆人,“朕就沒睡好,累啊。但是,累歸累,心情卻又無比舒暢,你們說怪不怪?朕跟你們說呀……”
楊旭咳嗽一聲:“陛下,內廷之事不宜在朝堂說。”
秦行之嘿嘿直笑,這不着調的胖子眼看就要討論細節了,他難道就不想想,當着人家祖父的面,說他和楊采薇的事兒,是不是太過分?
小道士眼神好,早就注意到,孫蒙今天不僅心情好,氣色也非常不錯,連臉上的痘痘都已經消失無蹤。
看來胖子並沒跟狗血劇裡演的那樣,因爲缺少感情基礎而把一個大美女當擺設,他是動真格的啦!
秦行之想到這裡,心中難免有些酸溜溜的:如今胖子發現了新娛樂項目,而且看起來還玩得挺爽,以後不找自己玩兒了怎麼辦?
大臣們互相看看,笑逐顏開。
高興吶!
宮裡美女那麼多,皇帝從來不碰,這事兒大家都有所耳聞,免不了要嘀咕,難道陛下心理有問題?想想先帝就不怎麼熱衷於女人,這不能不讓人擔心。
後來認識了小道士,皇帝更是幾乎和他形影不離,連太后都起了疑心,何況是不瞭解內情的他們?
皇帝子嗣不興旺,對社稷絕不是好事。
好些大臣曾經暗地裡埋怨皇帝,都誇你有太祖之風,好歹也把太祖的好色給繼承了啊,怎麼光繼承不着調了呢?
如今見孫蒙陰陽調和,大家心裡那塊石頭終於落地。
趙輝祖朝楊旭拱手:“老大人,您有功於社稷吶!”
“此話怎講?”楊旭愣了一下,這才反應過來,頓時把臉一沉,鬍子吹起老高,“姓趙的,會說人話嗎?”
“咦,老大人爲何生氣,趙某是誇您呀。”
“呸,有你這麼夸人的?”
“趙某……”
“就你,也配姓趙?!”
文良純見楊旭有衝過去揍人的傾向,心說趙輝祖這傢伙不僅做樞密院使不太合格,說話也是不知輕重。沒辦法,只好打圓場:“楊老大人莫生氣,趙大人也少說幾句。來,咱們一起恭賀陛下大婚。”
衆臣躬身行禮:“恭喜陛下。”
孫蒙哈哈大笑:“同喜同喜,多虧衆卿家幫忙。”
想起昨晚的幸福生活,孫蒙就忍不住想笑。他總算理解爲什麼以前有那麼多荒淫無道的昏君了,原來那種事是那麼有意思!
幸虧臣子們給力,替他找了個好皇后吶。
孫蒙從內心感謝臣子,可話說出來就不是那麼個味兒了。幫忙?這事兒別人如何幫忙,就算有人想幫,陛下您也不願意吧?
大臣們面面相覷,不知該如何迴應皇帝。
既然沒法回答,那就說點正事兒吧。
文良純說道:“趙大人,追捕殺入聖之事進展如何?”
趙輝祖一咧嘴:“京城周圍已全部戒嚴,但至今未發現刺客蹤跡。趙某以爲,殺入聖等人身手卓絕,恐怕已經逃出了京城。我已下令樞密院派八百里加急,通知沿途駐軍封鎖道路,料他們也跑不了。”
“事關大齊顏面,趙大人一定要全力以赴。”文良純叮囑了一句,轉頭問孫蒙,“陛下,微臣有一事不明,金三胖在朝廷手裡,殺入聖一直委屈求全,爲何會選大婚的日子,忽然行刺陛下?”
孫蒙無辜的攤攤手:“朕也納悶哩,可能他腦子短路了吧?”
文良純聽不懂孫蒙從小道士那裡學來的奇怪詞語,但孫蒙想騙這些大臣也不可能。昨天事發突然,大家都沒來得及多想,經過一夜,都料到這事兒和金三胖有關。
“陛下,可否讓微臣等見見金三胖?”
孫蒙搖頭:“文大人,是您告訴我,太祖留下的秘密不能泄露。”
“陛下可派人帶金三胖入殿。”
“路太遠。”
“微臣可以等。”
“金三胖……他病了,傳染病,很危險的那種!”
文良純嘆口氣:“陛下,您還是說實話吧,大家也好集思廣益,免得做出錯誤決策。”
孫蒙訕笑幾聲,弱弱道:“他死了。”
“果然不出所料。”
文良純等人並沒有感到多麼意外。
他們都分析過:如果金三胖還在皇帝手裡,殺入聖應該不敢輕舉妄動。如果金三胖已經被救走,殺入聖則沒理由刺殺皇帝。只有金三胖死了,殺入聖又知道了,纔有可能怒而出手報復。
既然都承認了,孫蒙乾脆把經過完整說了一遍,大力營的秘密也告訴了大臣們,大力營需要併入樞密院管理,隱瞞下去根本沒意義。
郭常恨鐵不成鋼的看着皇帝:“殺入聖肯定是跟蹤陛下找到了山谷。大好局面毀於一旦,陛下你……唉!”
孫蒙有些委屈:“我也沒想到他們會跟蹤嘛。話說,山谷四周有崗哨,還有一層荊棘屏障,除非他們會飛,否則朕搞不懂他們如何確定金三胖在裡面的。”
秦行之叫道:“諸位,貧道插句話。”
衆人看向小道士。
孫蒙招手:“過來過來,離那麼遠說話,你說着費勁,我們聽着也費勁。”
秦行之走到前面:“陛下說除非會飛,貧道那天還真看見過空中飛人。”
隨即把自己擡頭看天恰好看見有人飛過解釋了一遍。
大臣們半信半疑。
趙輝祖道:“人怎麼可能會飛?”
秦行之笑了:“趙大人,你說這話,讓嶗山道長情何以堪。”
“李道長神仙人物,豈可相提並論。”
楊旭發表意見:“陛下,諸位同僚,殺入聖如何探知秘密並不重要。他做出刺殺陛下的惡行,我大齊如果不嚴懲,天朝上國尊嚴必蕩然無存,因此當務之急,還是追捕殺入聖。”
金三胖的死亡,起源於皇帝行止不慎,然而譴責皇帝並無必要,一來他入山谷視察大力營沒有過錯,而來金三胖膽敢挾持皇帝,死了也活該。
文良純點頭:“老大人說得極是。”
楊旭繼續道:“另外,殺入聖隨契丹使節團而來,大婚期間契丹人作亂,這些都被外國使節看在眼裡,朝廷若是不做出應對,恐怕會被周邊國家恥笑。老臣建議,派使者遞送國書,嚴厲譴責契丹。”
大臣們自然沒意見。
遞送國書有沒有用另說,這個姿態必須有。
衆人就拿眼睛看小道士。
秦行之納悶:“大家都看貧道幹嘛?……啊,難道你們想讓我去送國書?沒門兒,道爺不幹!”
楊旭微笑:“小道士,你一向標榜不怕契丹人,這件事你做正合適。再者說,你身爲道士,喜歡雲遊四海,契丹沒去過吧?正好去開開眼界,說不定一不小心修爲更進一步呢。”
“老傢伙你可真狠!”秦行之怒道,“我不怕契丹人,那是因爲這是咱大齊領土,京城百姓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淹死他們,我爲什麼要怕?”
郭常哼了一聲,悠悠道:“說那麼複雜幹嘛?狗仗人勢四字足以形容。”
秦行之瞪了郭常一眼,叫道:“總之,遞送國書這種事,就輪不到我一個道士出面。”
孫蒙在一旁支援秦行之:“小道士就別去了,依朕的意思,咱誰都不派,乾脆向契丹宣戰得了。在朕婚禮上鬧幺蛾子,這事兒我覺得不能忍。”
大臣們嚇了一跳,連忙勸阻:“陛下不可亂講,戰端一起生靈塗炭,我們大齊要和平發展,拒絕戰爭,拒絕暴力!”
秦行之嘿嘿而笑:“你們不願打仗,怎麼就敢派貧道去送死……呃,遞送國書?我的性格諸位也是瞭解的,你們就不怕貧道到契丹七搞八搞的,反而讓兩國打起來?”
大臣們一聽,這事兒還真有可能。
契丹人野蠻不講理,誰去遞送國書都免不了受辱,熟讀詩書的士子懂忍辱負重,小道士可不一定忍得住,到時候很可能被契丹人處死——那些蠻子根本不講究什麼“不斬來使”的規矩。
小道士死掉,大家只會擊掌慶祝。
可這傢伙也不是個善茬,萬一臨死前挑起契丹人怒火,主動和大齊開戰,那可就得不償失了。
文良純說道:“小道士不願去契丹,那就算了,我大齊不缺爲國分憂的忠臣良將。”
“對對,文大人所言極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