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妤兒,妤兒。”她隱約聽見聲音,是女人的哭聲,靈魂與身體的分離,她看見有人正在打撈一個女人,那身影極其熟悉,是自己。不,是青妤,景蕊突然想起,她墜入湖裡,等同結束了青妤的性命,然而自己不屬於此地,故此靈魂才能分離,可她怎麼回到自己的身體呢?開始遊蕩,哭聲越來越小,直至消失。那個世界不屬於她,她未曾留戀,青家接下來會怎樣?她無從知曉,或許青家一直沒存在過。
母親,對!母親呢?我是來找母親的。她四周環視,出現在一條長滿雜草的公路,大霧遮住視線,但遠遠的聽見兩個女人的聲音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我看清楚了她們,穿着米色襯衫搭着一條藍色長裙,那布料說不出的劣質,上面還補有布丁,挎着自己縫補的布包,梳着兩個麻花辮。
其中一個像極了年紀時的母親,模樣算不上特別漂亮,卻生得清秀,內心忐忑不安“你是張心蘭嗎?”
那女人看了我一眼,又望了望旁邊的女人,點了點頭。我欣慰的笑了,感謝,感謝今生再次遇見您,這一世我早來了,是不是不會錯過?
“你認識我?”對於突如其來的我,她表現的驚訝,帶着疑惑。
我該怎麼回答?說你女兒,可你還那麼年輕,對以後會有負擔吧!能待在你身邊最好的身份是親戚,你對我一無所知,而我對你卻深透至極。
“那個,我……是你遠方親戚的侄女,三爹張才厚認識吧?我是他侄女,合起來咱們輩分兒差不多。”我隨意說了一個親戚,她對三爹很熟悉,不過對於他們家的親戚印象不深,自然信了。那個女人是她們附近的,告別後各自回家。
她帶我去往她家,一間破爛的土房,破舊的門窗,推門而入,一位60歲左右的老人坐於堂中,她用黑布條盤着長髮,黑白分明,一臉慈愛可親,杵着柺杖,佝僂着身子。
“外婆,我回來了!餓了吧!待會兒做飯給你吃。”原來這就是我的外祖母,那個我剛出生就去世的外祖母。對她,倒是聽母親經常提起,外公有兩女一兒,母親是最大的,所以從小到大都跟着外祖母,她說外祖母的脾氣很好,與外婆一樣,與世無爭。
一個沒有電器的時代,用最簡單的柴火做飯菜,小時候做過自然熟練。寥寥青煙過後,一頓飯結束,一張小方桌上擺放着碗筷,多的是紅薯、土豆、極少的米粒覆蓋在面兒上,別說是肉,素菜裡過多的油脂都不見,粗茶淡飯照常吃得開心。
“有點簡單哈?”她衝我笑笑。
“挺好的,養身。”除了鹽味兒,再找不出其他味道,她們卻一口接一口吞下。母親,這就是你所在的時代,對嗎?外祖母年紀大了,家裡的事都是母親一人操持。今天,我看見她哭了。在那個時代,重男輕女早已成爲習慣,他們覺得女生不應該讀書,早點嫁人養家,再說學費本就是負擔,外公便讓她在家幫忙打理家務,照顧外祖母。她一人躲在角落裡抹眼淚,她想讀書,特別想。可母親的年紀大了,她已經22,對於那個年代來說,22歲應該結婚生子。
村裡的男生很多,在那個村子裡男生們對她充滿了愛慕,因爲母親是村裡特別能幹的。然而我得知了她的心事,她喜歡上了一個男的是對面大山裡的,不過聽說那個男的放蕩不羈,爲人輕浮,家裡人不同意,她只能將這份感情壓制心底。
我的外婆姓景,他們希望將同姓的血脈延續下去,所以看重了同村一戶姓景的人家,他們家比母親家裡好一點兒,加之與外祖母同院,知道母親的爲人,所以很快答應了。後來我才明白,他們答應的原因是因爲我的父親有點呆。母親和那戶人家的兒子很熟,確切說是與父親很熟,他們是同學,經常一起打鬧,那天,我與母親一同前往,她帶我去見父親。
隔着兩三米距離,他長得很高很瘦,卻生得俊俏,這就是我的父親,生平第一次見他彷彿覺得親近。大概過了一週,村裡傳出母親結婚的消息,以前父母之命不能違抗,即使你再不愛那個人,都會成爲你的妻子或是丈夫。
婚禮在男方的小院兒裡舉行,母親今日穿着紅色長裙,盤着頭髮,沒有過多的妝容,她向外祖母跪別,含着淚離開。"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意味着母親將不再是孃家的人,不能常常在孃家。父親帶着禮對敲鑼打鼓的來接親,他今日穿了件灰藍色西裝,一看不是特別高檔,頭髮倒是打扮一番,他揹着母親回家。
一張結婚證,沒有任何婚紗照、沒有專車接送、沒有化妝、沒有高檔的酒宴,幾桌家常小菜,木製的陪嫁品,送禮的基本都是麪條、米、雞蛋……送錢的少之則少,就這樣,他們成爲了夫妻。如果不是親眼所見,我真的不敢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