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間便到了秋高氣爽的日子,郭慎宗早已帶着大軍回到了遼東,整裝出發的那天,可謂是舉國矚目,郭慎宗享受在萬人的敬仰中,接受了皇帝親自的相送,得意而傲然的高坐汗血名馬,帶着大將軍的印信而去,將郭氏一族的榮耀徹底推至了頂峰,當真是烈火烹油,盛極一時。
如今對於新入皇家的顧硯齡來說,一切也都漸漸由陌生變得熟悉,在進宮的第三日,毓慶宮闔宮上下在她的軟硬兼施中皆被收服,一切在她的重新掌管下,比之從前更爲井井有條,也讓衆人都對這位年過十五的長孫妃心服口服。
而在六宮中,因着上有帝后,東宮和寧貴妃三座靠山,幾乎不需要顧硯齡刻意去親近,嬪妃們皆是反之主動前來交好,可即便如此,因着顧硯齡的氣度與之進退有禮的性子,也並未讓人覺得驕矜跋扈,如此下來,幾乎無人不是誇讚。
這一日的秋光甚好,陽光溫柔地灑在地面上,伴隨着和煦的秋風,將人的衣袂輕輕的吹的翻飛。
霽月樓上已是賓客滿滿,三個一羣,五個一桌,或憑窗而坐,或看花品酒,此時熱鬧的街道上緩緩駛來一輛馬車,隨之車簾微微被一雙白皙的手掀開,一個身着尋常的女子戴着過膝的冪離,緩緩地走下馬車,微微擡頭仰望霽月樓一眼,繼而左右微微打量了片刻,這才如常的走了進去。
來到霽月樓的三樓,樓下的喧囂聲便低了不少,此樓皆是達官貴人的雅間,尋常人是花銷不起的。
來到盡頭的那處雅間,女子輕輕叩了叩房門,屋內隨即傳來男子謹慎的聲音。
“誰?”
女子微微停頓,側首看了眼空無一人的走廊,這才平靜溢出兩個字來:“師兄。”
話音方落,屋內便響起凳子移動的聲音,急促的腳步聲幾乎能夠顯示出男子的期待與激動,下一刻,門被“吱呀——”一聲打開,一位二十來歲,容貌算得清秀的素袍男子站在那兒,看着頭戴冪離的女子,眸中不由微微涌動,抑制不住語中的沙啞與激動道:“師——師妹,快,快請進。”
只見那女子微微點頜,隨即跟着走了進去,男子左右看了眼,確定無誤之時,纔將門關上,轉而走了進來,只見藍衫女子已然取下了冪離,露出了白皙而溫柔的面容,隱隱的書卷氣下正是身爲女史的徐成君。
“師妹,你,你可還好——”
男子近鄉情更怯般,想要上前,卻又躊躇的停在那兒,看着眼前朝思暮想的徐成君,又是激動又是悲楚。
徐成君擡頭看來,微微點頜,只簡單溢出了兩個字。
“還好。”
“那就好,那就好。”
男子激動地點了點頭,不由間也鬆了口氣,默然間,男子連忙道:“坐吧。”
徐成君溫柔的應了,順而坐下去,男子當即將桌上點的所有徐成君愛吃的點心都推到徐成君面前,又親自替她斟茶道:“未想到我離京數年,一切竟會變成這樣,聽到消息那日,我竟是不能相信——”
說到此,男子手中微微一抖,眼中氤氳着傷感,原本捻着點心的手微微一頓,只失神了一刻,徐成君便又如常地將點心嚥下道:“命運無常,師兄不必如此憂傷。”
看到眼前女子顧自的堅強,何文靖不由想要上前輕撫少女的肩膀以作安慰,可發乎於情止於禮的道理,他是懂得,手中攥拳緊緊掙了掙,何文靖終究將手鬆開下來。
“今日是尋着採買的機會出宮,時間只怕不多,成君今日來尋師兄,是有一事相求,萬望師兄相助。”
話音說到這兒,眼前的少女起身便要行禮,何文靖連忙上前相扶,當碰到少女的衣袖,又微微一顫,躊躇的收了收,這一切收入徐成君的眼中,眸中並未有嗔意,卻是閃過了一絲篤定與謀劃。
“師妹儘管說,只要我能做的,哪怕付出一切都行。”
眼前的男子語氣堅定而毋庸置疑,徐成君脣角微微一浮,看了看緊閉的房門,隨即出聲簡單道:“成君想要勞師兄替我尋一樣東西。”
“何物?”
見何文靖答的容易,徐成君笑意端莊的出聲道:“此物真尋起來,只怕不易——”
說到這兒,徐成君的眸中漸漸浮起志在必得的堅定與期冀,語氣也愈發慎重:“但此物能夠助我大用,成君無法出宮,也無法尋得,便只有相求師兄,運用你手中的人力與物力,一旦得來,成君感激不盡。”
見眼前的少女又要行禮,何文靖乾脆利落的扶起道:“師妹放心,我雖不在官場,但若尋人尋物,我尚且有幾分道路,師妹究竟要何物?”
徐成君見此,知道火候已到,因而從袖中抽出一張紙來,遞到何文靖手中,何文靖見如此慎重,更爲小心翼翼接過來,當他展開那張紙來,眉頭不由微微一怔,有幾分訝異。
徐成君知道,此物尋起來有多困難,可這也是她能夠以這罪臣之後的身份復起最爲快捷也最沒有風險的途徑。
“此物若是太難,成君也不能太過強求師兄——”
“沒有!”
幾乎在少女開口的同時,何文靖便斬釘截鐵道:“師妹放心,便是將整個大興尋遍,我都會替你將此物找出來!”
看着眼前一臉認真的男子,徐成君脣角終於露出安心的笑容來,其實她知道,以眼前文靖師兄對她那份久遠的情,便是要摘星星,取月亮,都會毫不猶豫地答應她。
從前衆多學子在他祖父那裡學習,只有何文靖半中而廢,下海經商,在祖父眼中,何文靖是個不學無術的無用之材,在衆師兄眼中他也只是個碌碌無爲的懦夫,而在那時她的眼中,他也僅僅是暗自傾慕他的衆人之一而已。
可未想到物是人非,盛極一時的徐家敗了,而他卻成了舟山起家的富商名人,生意竟要遍佈整個沿海,同時正因爲當年早已脫離徐家,他正好免了那滅頂的連累。
而最重要的,他還是喜歡她的。
否則,她便真的沒有了法子。
“一旦尋到此物,萬望師兄告知於我,莫要讓他人知道。”
看到少女一臉的認真,何文靖忙道:“好。”
周圍再一次默然下來,而下一刻,少女溫柔的聲音再一次響起。
“文靖師兄,謝謝你。”
何文靖擡頭而看,少女淺笑嫣然,似乎還是從前那個孤傲盛名的師妹,讓他恍然間,覺得自己彷彿回到了徐家。
可在徐成君的眼中,眼前的何文靖是唯一能夠把控在她的手中,爲她未來的路墊好第一塊磚石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