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撤了飯,顧硯齡本欲送鈺哥兒回竹清院,然而鈺哥兒卻擔心她出去又着了寒,如何也不願,顧硯齡只得作罷,讓醅碧好生跟着。
雖說高燒幾日已是退了,可到底還是有些頭暈目眩,四肢乏力的感覺,顧硯齡不願在牀榻上窩着,前世在牀上躺了數年,如今能再站起來行動自如,讓她的內心已是難抑的激動。如此,落葵便扶着她靠在了南窗的炕上。 щшш ▲тTk ān ▲¢O
“只怕姑娘坐在窗前讓風打了頭,奴婢把這窗給掩了吧?”
聽了落葵的話,顧硯齡也未擡頭,只點了點,便拿起炕桌上的一卷棋譜,閒來翻着。
過了半晌,顧硯齡抿了口茶,手指輕觸到紙頁上,正欲翻,便聽得打簾進來的聲音,擡頭間,着水藍衫子,碧色綾裙的絳朱走了進來道。
“姑娘,三姑娘,四姑娘和六姑娘來看您了。”
顧硯齡眉頭微皺,舒爾點頭,方將手中的棋譜丟在案上,便瞧着簾子一打,三個少女笑着結伴進來。
“姐姐可好些了?”
聞聲看去,居中的少女膚如脂玉,杏眼含春,一身蜜色十二幅襦裙更襯得溫柔嫺雅,此刻正看着顧硯齡柔聲的笑着。
顧硯齡語氣更溫和了幾分:“已是好了,只是還有些頭暈乏力罷了。”
說罷看了眼隨行的姐妹道:“都坐吧,我尚有些不舒服,便沒起身迎你們。”
“在老祖宗面前,有些人可討的一手好巧,這會子姊妹間了,卻是矯情到這般,瞧着生龍活虎的,偏生裝的起不來牀,叫誰信。”
一個語氣不滿的聲音插了進來,聲音雖小,卻落入了衆人的耳中,顧硯齡瞥了眼她這個四妹顧硯朝(chao),嘴角淡淡,不過仍舊是那驕縱不知高低的性子。
之前的少女更是如同未聞,笑着上前坐到顧硯齡身邊的圓凳上輕語:“我和四妹妹,六妹妹剛從老祖宗那過來,臨來老祖宗還特意囑咐我,讓姐姐好生休養身子,不急着過去請安,待大好了再說。”
顧硯齡笑着點頭:“勞老祖宗惦記。”
說罷顧硯齡靜靜看着眼前的少女,嘴角清淺的笑意絲毫不減,有誰會知道,這便是日後大明的母后皇太后,顧硯錦。
“屋裡雖暖和,到底是春寒未過,落葵還是去取了薄毯來給姐姐蓋上吧。”
聽到少女柔語提醒,落葵看向顧硯齡,見顧硯齡點頭,隨之笑道:“還是三姑娘想的周到。”
顧硯錦抿嘴一笑,沒有說話。
看着落葵退出的身影,顧硯齡一轉眸,看到了六妹顧硯瀾此刻正坐在圓凳上,到底年紀還小,不過七歲,兩隻手攥着裙子,一雙琉璃珠子般的眼睛毫不掩飾地看着桌案上的兩碟小點,偶爾眨巴眨巴眼,看的顧硯齡不由一笑。
“瀾姐兒,來長姐這兒。”
一聽顧硯齡輕喚,顧硯瀾停下了手中的動作,高興的站起來,提着裙子朝顧硯齡小跑去。
顧硯齡示意她坐在自己身邊兒,顧硯瀾聽話的坐過去,顧硯齡笑着將案上的點心朝過移了點。
“這是陳郡師傅做的點心,倒與京城的不一樣,你們嚐嚐。”
聽了顧硯齡的話,顧硯瀾第一個上手拿帕子包了一個高興的吃起來,復又擡起小臉,嘴被點心塞得鼓鼓的,看着顧硯齡道:“還是長姐這兒的東西好吃,珍珠院和玉瀾院的點心我都吃膩了,一點都沒有長姐這的好。”
顧硯齡笑着低頭道:“喜歡我一會兒就讓絳朱再用攢食盒子給你裝些回去。”
顧硯瀾興沖沖不住點頭的樣子將一屋子人逗笑了,絳朱也“噗嗤”笑着道:“奴婢這就給六姑娘準備去。”
此時顧硯朝的貼身丫頭銀屏詢問的看向自家姑娘,卻被顧硯朝一個冷眼戳的身子一顫,顧硯朝猶嫌不夠,又鄙聲呵斥道:“別給我丟人現眼,不過是些勞什子點心,有什麼可拿的,京城最好的莫過於杏花閣的點心,我若要吃,日日都有,還看得上這些?”
顧硯齡瞧着這一幕,脣瓣笑意未減,只當未聽見一般,只自顧拈了塊吃了一口,反倒是瞟眼看過來的顧硯朝見自己被愣生生忽視了,更是氣得不行,手中攥扯着帕子,驕矜的一轉頭,冷哼了一聲。
顧硯錦將一切收在眼底,脣瓣浮起不易察覺的微笑,只擡頜示意身邊的畫闌也取了塊點心,輕抿了一口,舒爾眉眼帶笑:“這點心當真比京城做得更細膩鬆軟些,也就只有從陳郡帶過來的廚子纔會做得出這些來。”
顧硯齡笑而不語,母親謝氏是家中嫡幼女,遠嫁京城,不僅嫁妝八十一擡,就是隨行帶來的家奴廚子也是不少,因此放眼瞧去,除了父親顧敬羲身邊幾個貼身伺候的老人兒,整個大房幾乎泰半都是謝氏孃家帶來的,這般情形,也是放眼四房中獨有的。
顧硯朝不屑地冷哧一聲,正說着,落葵手中拿着薄毯走了進來,到了近前,顧硯錦自然的轉過身道:“把薄毯給我吧。”
落葵一愣,看了眼顧硯齡,便順從地把薄毯遞給了顧硯錦,顧硯錦接過薄毯,輕輕展開,微微俯身搭在顧硯齡的腿上,細心地將兩邊掖了掖。
顧硯齡淡然地看着眼前的一幕道:“又何必讓你來做,讓落葵來就是了。”
顧硯錦笑着擡頭:“這舉手之勞的事落葵代得,姐妹情誼卻是代不得的,姐姐這幾日病着,莫說大伯父和大伯母擔心,母親也是時常掛念姐姐着的。”
說話間,顧硯錦從袖籠中小心取出一枚平安符來柔聲道:“長姐病中的時候,我隨母親去了城外紫陽觀的真人宮爲姐姐請了枚平安符,是紫陽真人親自開了光的,以後姐姐就隨身帶着,替姐姐保平安吧。”
顧硯齡脣瓣微勾:“謝謝妹妹了。”
說罷顧硯齡朝落葵看了一眼,落葵忙上前將平安符接了過來。
“嗬,大伯母和三姐真是體貼入微,倒顯得我們三房,四房冷落血緣親情了?”
一旁的顧硯朝早已坐不住,嘴角嘲諷的上揚,還未等顧硯錦說話,便哧然起身,嘴角不屑的輕撇道:“一個虛情,一個假意,果真是一路人。”
說完又挑釁地看向顧硯齡:“還以爲病的連牀都下不得呢,若不是三姐在老祖宗面前上趕子提着要來看你,我纔不來這帶着病氣兒的地。”
說罷顧硯朝扭頭就走,碰的圓凳險些倒地,顧硯齡早已習慣了顧硯朝趾高氣揚的模樣,反倒是顧硯錦被噎的有些尷尬,眉頭不豫地皺了一下。
顧硯齡看了顧硯錦一眼,眉眼浮起一絲笑意,她卻是覺得顧硯朝歪打正着,說對了,如今她與顧硯錦可不是一個虛情一個假意麼?
顧硯錦再瞥向顧硯齡,眉目復又舒展開來,笑着道:“說了這會子話,姐姐想必也累了,我便不打擾了。”
顧硯齡也未作留的意思,讓絳朱將顧硯錦和顧硯瀾送了出去。
落葵這纔不快的撇了撇嘴,忿忿道:“四姑娘總是這般與姑娘作對,人都說,打狗還得看主人,在咱們琉璃院,她還對丫頭喊打喊罵的,如何把姑娘看在眼裡過?”
顧硯齡抿了一口茶,脣瓣輕啓:“她若和氣待我,那纔怪了。”
“再者,你也說了,她打她的人,罵她的狗,與我又有何關係?左右是人是狗,又沒咬到我身上,我去吃個什麼勁兒。”
說罷顧硯齡將茶盞緩緩落回案上,顧硯朝不過是讓老太太這麼多年寵的不知道分寸了,事事喜歡與人攀比爭高下,說話行事淺薄了些,與顧硯錦這般綿裡藏針的相比,反倒是個中看不中用的繡花枕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