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堂春(清)
成蔭即便出的不是天花,但他年紀小大太太覺羅氏怕再出現什麼意外,更怕落下病根,一刻都不敢離開成蔭,一場大病襲來,讓冷靜的大太太心有餘悸,對於成蔭照看的更緊,老太太也是明白母子連心的,況且大太太覺羅氏就成蔭這麼一個兒子,又是佟府長房嫡子,老太太自然也是希望成蔭健康成才。
大太太要照顧患病的成蔭,府中的事情無暇兼顧,大太太不是糊塗的,京城因榮軒救駕救皇子的功勞嚷嚷動了,即便佟府再低調,是擋不住姻親故舊的登門,大太太覺羅氏同樣清楚兒子成蔭纔是她的命根,照顧成蔭纔是最關鍵的事情,就同老太太說了,想讓二房太太富察氏幫她一把,將府中的大權暫時交給富察氏。
富察氏在佟府三個兒媳中,論聰慧那是一等一的,大太太覺羅氏也好,三太太郭絡羅氏也好,都趕不上富察氏胸有溝壑,論說富察氏此時接過府中大權也沒什麼,但是二房榮軒立功,封爵進官在望此時迫不及待的攬過府中大權,讓別人怎麼想?會引發佟府的動盪,富察氏是很等精明的人,有豈會落下把柄?遂當着老太太的面,首先感謝大太太的看重,其次才說她身子骨不大好,受不得累,協理還成,如果全然主持佟府,富察氏認爲她的能力不足,有心無力。
老太太越過有點躍躍欲試的三太太郭絡羅氏,點頭道:“老大媳婦要照顧成蔭脫不開身,老二媳婦我瞧着也比上個越消瘦了,是該調養身體,老三媳婦···”
老太太的話稍稍一頓,嘆息道:“要爲嵐丫頭準備選秀,還有兒子的婚事也忙不過來,這樣吧,楊嬤嬤也教導過嵐丫頭和薇丫頭,等皇上回京,她們就要選秀成親嫁人,不會主持中饋可是不成,我不能讓佟府惹人笑話,說我不會教導孫女,在老大媳婦照顧成蔭的這段日子,府裡的事就有她們兩個商量着辦。”
“額娘,她們還小,考慮不見得周全。”
老太太因郭絡羅氏這句話扯動嘴角,道:“且聽我把話說完,兩個丫轉過年可就十五了,況且不還有你們嗎?在兩個丫頭後邊督促着,我是放心的。”
這是老太太在鍛鍊雲嵐雲薇,郭絡羅氏只能認命,富察氏對老太太敬佩有加,如果遂了雲嵐的心意,她也只能去貝勒府做個側福晉,管家理事皆是嫡福晉做主,雲嵐是插不上手得,老太太磨練雲薇,誰也挑不出嗎毛病來,佟府只有雲薇和雲嵐是嫡出,是最合適的人選。
“嵐丫頭和薇丫頭,過來把號牌接過去,有不明白的就去問問你大伯母和你們的額娘。”
老太太拿起炕桌上的紅木帶着號碼的牌子遞給雲嵐雲薇,吩咐道:“兩個丫頭要有商有量,可不許鬧彆扭起了猜忌。”
“是,瑪姆我會照顧六妹妹的。”雲嵐接過號牌,當初她就是做人事工作的,也曾經幫着郭絡羅管理家務,對雲嵐來說是駕輕就熟的事情,雲薇屈膝,軟軟的說道:“嗯,有瑪姆最尊大佛鎮着,又有伯母三嬸照看,四姐姐聰慧,佟府的事情不會亂的,瑪姆儘可安心。”
老太太眼角笑紋深了一些,這丫頭不只鬼,還懶得很呢,明顯不想越過雲嵐,雲薇見老太太看穿她的心事,俏皮的眨眨眼,人家更願意陪着您嘛,省得您不好好用膳,老太太瞪眼,蠢話,你成親了還能將我和你額娘帶去?好好用功,主持中饋,若不然小心戒尺。
雲薇癟癟小嘴,微不可見的點頭,她們祖孫只見的眉目傳情,也就是富察氏能窺見一分,旁人都察覺不到的,這也是雲薇和老太太養成的默契,雲薇雖然被嬌養長大,也很擅長撒嬌癡纏,但性格上卻隨了老太太的八分,韌性自強,外表柔弱內心卻很有主見,也願服輸,小事上許是迷糊,但大事上絕不糊塗,該堅持的不會放棄,這一點尤其讓老太太滿意,她這輩子就是太要強了,不懂得剛柔並濟,她這輩子的遺憾教訓,不能讓老太太最寵愛的孫女雲薇如她一樣。
事成定局,別人反對沒有用,景怡自嘲的笑笑,她不是佟府的姑娘,終究是外人,雲嵐手中號牌格外的刺眼,將來會有她揚眉吐氣的那一日,景怡揚起笑臉,說道:“四妹妹和六妹妹都是懂事有分寸的,不會讓外祖母跟着憂心的,我癡長你們兩歲,能幫得我一定會幫。”
“額娘,景怡這丫頭也幫着我料理過家事呢。”姑太太榮嫺的話音剛落地,老太太說道:“我累了,你們都去歇着吧。”
“是。”三個兒媳婦福身,各自帶着女兒回自己的院落,老太太凝眉道:“榮嫺,你要記得這是佟府,你是出嫁女。”
“額娘,我只是···”老太太一擺手,制止住榮嫺的話,厲聲道:“你怎麼教導女兒,我管不了,佟府不缺姑奶奶,景怡她是外姓,我佟府可以是你們娘倆的依靠,萬沒有讓景怡插手佟府事情的道理。”
“您消消氣,景怡也是好意的。”榮嫺將茶盞遞給老太太,尷尬的笑笑:“額娘,還有一事,景輝不小了,我挑了幾家姑娘都沒有您說得雲儀合適,您看是不是···”
“你不是瞧不上庶出的儀丫頭嗎?”
“那不是女兒見識短嗎?額娘,說句實在話,我對二嫂是又怕有敬的,娶他們家丫頭,即便是庶出我這心一直懸着呢。”
老太太嘆氣搖頭:“若是當初我還能做得了主,現在榮軒升官封爵在望,你算得清楚,旁人就是糊塗的?儀丫頭養在姨娘跟前,榮軒媳婦對她也是疼愛的,不會委屈了雲儀。”
“怎麼能委屈?我是做姑姑的,還能虧待侄女?況且額娘您也是知道的景輝身上也帶着爵位的,我讓雲儀做正經的嫡妻,一般的庶女哪會有這臉面?將來景輝中舉,雲儀就是現成的官太太。”
老太太沉思半晌,淡淡的說道:“我只能同老二媳婦說說看,她對雲儀有安排的話,多半是不成的,我總不好越過老二媳婦直接給雲儀定親。”
“額娘,您是佟府的老祖宗,二哥二嫂孝順,不會忤逆您的心意的。”
榮嫺爲了女兒,說盡好話,老太太始終不動聲色,看着榮嫺道:“我再提醒你一句,十個你捆在一起,都比不上老二媳婦一個,你歇了心思的好。”
“額娘,您就幫幫女兒吧。”榮嫺跪下,含淚道:“景怡是我的命根子,她同雲嵐雲薇一同選秀,就像您說的您再疼景怡,她也是不姓佟,是你的外孫女,我想讓她嫁個好人家。”
“好人家?在你眼裡什麼是好人家?榮嫺,你太讓我失望了,王爺貝勒府上就是好人家?你這不是疼景怡,是想把她在火上烤,景怡現在長進的一些,可是她能比得過雲嵐嗎?就像嵐丫頭那樣聰慧的,都不見得能在貝勒府中站穩腳跟,你真疼景怡的話,就讓她撩了牌子,嫁個富庶老實的人家。”
“好了,你別說了,景輝的親事我會同老二媳婦商量的,成不成的要看老二媳婦怎麼說,至於景怡,你有能耐本事,我不攔着,但也別想拿佟府做筏子,你二哥榮軒的功勞都是一刀一槍拿命拼回來的,不曾榮耀妻女,不曾光耀佟府門楣,就讓你用上了?榮嫺,我還沒糊塗呢,更不會讓榮軒怨我心偏。”
榮嫺繼續哭訴,老太太覺羅氏的臉色不好,陳嬤嬤硬是拽起榮嫺,壓低聲音:“姑太太,您先回去吧,老太太要休息了,您這麼折騰,會讓那一分的希望都沒有的。”
榮嫺頓悟,摸着眼淚離去,老太太拍了炕桌:“我怎麼生了個這麼沒有眼色骨氣的女兒?同她說了多少遍了?景輝纔是她的依靠,可是她偏偏不聽,景怡,哎,長本事了心思也大了,那還是當初的景怡?”
“主子,上火傷身子的。”陳嬤嬤讓小丫頭端來蛋羹,笑道:“這可是六姑娘親自動手做的,她做得纔對您的口味,真真是難壞了小廚房上的婆子了。”
細嫩可口的蛋羹,讓老太太緩了臉色,手拿湯匙:“就是好,她們都做不出來那丫頭做的味道。”
“是,是,是,奴婢知道六姑娘是您的寶貝疙瘩。”
“怎麼?難道薇丫頭不應該疼?”老太太吃着蛋羹,陳嬤嬤笑道:“應該,應該,誰敢不疼六姑娘?”
主僕二人笑了笑,陳嬤嬤道:“主子,您說四姑娘和六姑娘管理府中的事情,六姑娘對四姑娘還能敬佩的,奴婢怕被四姑娘牽着鼻子走,辜負了您的好意。”
“你沒看透雲薇,那丫頭精着呢,雲嵐太過自信,天分又高,反而看不到別人身上的優點,我雖然偏着雲薇,可是嵐丫頭我也是疼的,不管她將來她是否能如願以償,我都想給她一個警示,讓雲薇磨一磨雲嵐的性子,對她將來是有益處的。”
“主子,您費心了。”陳嬤嬤輕輕錘着老太太的肩頭,老太太半眯着眼睛,嘆息道:“榮軒的傷勢可有了好轉?一日看不見他,我就放不下心,我這三個兒子吃苦最多的就是榮軒。”
“二老爺吃苦多,也是最有出息的?”
陳嬤嬤勸解老太太幾句,伺候她安置不提。雲嵐出了老太太的房門就同雲薇商量好點卯的時間和地點,雲薇甜甜一笑:”聽四姐姐的。”
翌日,在佟府主宅抱廈的花廳,雲嵐雲薇端坐在一張黃花梨的八仙桌兩側,她們面前靜靜的站立着管事婆子,在這些穿着體面的管事婆子身後也都是有頭有臉的丫頭,剛纔雲嵐狠狠的處置了輕視她們,故意遲到的嬤嬤,也算是殺雞儆猴,雲薇並不大認同這種做法,卻也不會出言反駁,無聲的飲茶,將主導的大權讓給雲嵐,就像是富察氏暗自教導的,看看雲嵐是如何做的,彌補雲薇見識上的不足,取長補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