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如金百合的人們所猜測的那樣,縣衙對於雲子風的案子起先兩天走訪查探,搞得鄭重其事,就連餘淑玉也被叫去好幾次問話。
當然,周家的賭坊那邊口風很緊,苦主又沒什麼家人爲他出頭,很快就偃旗息鼓下來。
一週不到,便發下話來,讓雲氏族人前來領還屍體,早日下葬。至於那件案子,當然就擱置了下來。
雲氏那邊堂兄弟們,大多也是混日子的賭棍,誰肯出面做這吃力不討好,絲毫沒有油水的差事,一個個拖拖拉拉,不肯去縣衙領人。
那日差役馮大頭跑來金百合找到相熟的鄭媒婆,請她帶着去說服餘淑玉出面,領了人回去落葬爲安。
鄭向丹故意回絕道:“餘嫂和那姓雲的早就沒什麼瓜葛了,你們要找也沒理由來找她啊!外面人七嘴八舌的,說起來怕是不好聽!”
馮大頭着急道:“姑奶奶,你就別跟我彆扭啦!我們老爺也是沒了轍的,”他鬼祟着比了個手勢,“那邊不好惹,雲家人又一個也不肯來收屍。我和金百合也算是老朋友了吧,好歹知道餘嫂子的爲人,她若不出面,這天氣暖了,屍體放不起啊!”
“那事真的和那邊有關啊?”
馮大頭臉色都變了,鄭向丹人高馬大,嗓門又響慣了,竟把人家透露給她的私話叫嚷出來。
“饒命吧,你要再嚷我可真的連話都不敢和你說了。求你了,趕緊着帶我去見餘嫂子,放心吧,不用她花錢,縣太爺說只要把事辦了,銀兩有人出。”
鄭向丹嘀咕:“縣太爺那麼好,還肯替苦主付錢,分明句是毛裡有病!那錢,怕是人家的掩口費吧。”
馮大頭是真的被這個大大咧咧的女人嚇怕了,不敢再則聲,只是低頭跟在鄭向丹後頭,只盼着能早點見着正主說話。
餘淑玉自得知雲子風的死訊後,並不曾像別人預期的那樣嚎啕大哭,只是默默的少了許多話。
柳秀顏甚是照顧她心情,有些活計都派給江心兒和吳珍兒這兩個小學徒去做。她只有等到夜深人靜的時候,纔會怔怔落下淚來。細細想來,竟也算不得是什麼刻骨的悲傷,只是說不出的悵惘。彷彿兩個本來最親近過的人,忽然真的沒了任何牽扯,甚至連維繫着兩人的那個骨肉,都沒了蹤影。
心一下子空了,沒有着落。
馮大頭見到餘淑玉的時候,她面上淡淡的沒什麼多餘表情,人卻彷彿憔悴了很多,眼神也空洞洞的。
“餘嫂,有件事需要你出面辦一辦,我知道這事有點爲難了你,可是,可是,,”
馮大頭侷促地說着,直搓手,這事辦的,真叫人難以啓齒。
熟悉些的人都知道,他馮大頭與金百合那些媒人混得熟,所以一遇到這燙手山芋,英明偉大的縣太爺第一時間就把手指向了他。
上司有令,他一個小小衙役怎敢違拗,再難開口的事,也只好一一道來。
看出了他的不自在,餘淑玉截口道:“是雲子風家族那些人不肯收屍?”
“唉,,呃,是,餘嫂子真是個明白人。”
“先前稱兄道弟,親熱得跟親生的同胞一樣,成天勾肩搭背去喝酒賭錢,如今死了,卻是沒人收個屍?至不濟,也是他們雲家的人啊!”
餘淑玉緩緩搖頭,嘴角噙着一絲冷笑,“人啊,竟是這麼無情!只是,馮大哥,按說此事怎麼也找不到我頭上來,我是他親筆休書休掉了的。”
馮大頭再次哀嘆這番差事的難,恨恨地想:雲家那些小子不要犯到老子手裡,不然準有好看的。
“這事都曉得本與餘嫂你無關,可人停在那,也着實是可憐的。這不,大家都知道餘嫂是善心人,斷看不得那個場面,也就只能麻煩你了。你是菩薩心腸的,就當做善事罷了。也不會再讓你虧了銀錢,縣太爺撥了款下來,只要你主持下,買了棺木給他葬到他爹孃墳地,就算是了了。”
餘淑玉緩緩起身看着窗外那片青天,低聲道:“我本待不管的,只是,誰叫他是我兒的爹,誰叫我是我兒的娘。”
此話原本有點饒舌,可聽在馮大頭和鄭向丹耳中,卻字字讓人唏噓。
匆匆擺下二十兩銀子,馮大頭如釋重負而去,總算可以向縣太爺覆命了。
餘淑玉看着那二十兩,心裡真是感慨萬千,一條人命死得不明不白,換來的卻是來自那些人的二十兩。
柳秀顏得知後,只吩咐江心兒另外送了二十兩過去,讓她跟餘淑玉說多找些健壯的幫手送棺木回去。金百合是媒館,圖的是吉利,不方便出面也不方便借地方給她辦事,只能請她在附近借個地方操辦一下了。
彼時,餘淑玉已經在城中的棺材鋪中選好了一副,又請了幾名閒散腳伕幫着扛了,直接去縣衙把雲子風的屍體弄回租借的一處簡陋房屋。
看着江心兒帶來的銀兩,眼眶微微一紅。
江心兒還道柳秀顏不肯讓棺材進金百合,餘淑玉心中不高興,囁嚅着不知道怎麼安慰纔好。
剛試着解釋,餘淑玉卻攔住了,微笑道:“我怎麼能怪柳館主,她對我可說是恩重如山了。金百合是撮合人婚事的,如果隨便擡了個外人的棺木進去,客人肯定會嫌晦氣。我自己也是靠着金百合吃飯的,怎麼會不懂這個規矩呢?”
“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餘嫂,我可不是同情他,我只是看你一個人忙,想幫幫你的。”
“你也是個嘴硬心軟的,好吧,既然你不嫌晦氣,那就幫我去買些紙錢香燭來,我簡單設個靈堂,明日送他回鄉。”
兩人正說着,門外傳來鄭媒婆的大嗓門,“那個租房子的餘艘是在這裡嗎?”
有人回答說:“正是前面那個獨屋,門口掛了白布的,剛剛纔有人擡了棺材進去。”
轉眼間,鄭向丹和阿根兩人出現在門口,也是幫忙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