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 書房問話
獲利的不僅僅是靖王。
還有他任平生。
若非他率先在他名下的軍中推行商會政策,並且積極支持士兵們出去劫掠戰利品,他在軍中的威望和受到的愛戴怎麼會那麼輕易就超過了耿老國公?!
任平生一直以爲,能想出這種跟隨軍隊行商主意的,不是靖王本人,也會是那位厲害的謀士……沒想到,靖王明明白白地告訴他,這個主意,是他的女兒貢獻出來的。
他的女兒。
在回府看到花襲人之前,他真的想不起自己女兒模樣了。任平生看着花襲人,心中一直難以說明是個什麼滋味。
花襲人聽到任平生問話,平靜地點點頭。
見她點頭,站在旁邊的任少元心中十分震驚。也幸虧他一向好修養,才只是雙腿打了一下顫,並沒有驚訝失態。
“你爲什麼會想出販賣軍中戰利品的主意?”任平生也不知道爲什麼要多問這一句。
花襲人道:“自然是爲了能賺些零花錢了。”
此時她纔想起來,自己都醒來了,怎麼沒有人給自己送商行分紅來着?難道有誰要侵吞自己的合法財產?
她又想到,這個時空,貌似爲人女兒根本沒有合法財產,尤其是庶子庶女……難道自己的那份錢,落到了任平生的手中了?
想及此,花襲人不禁看了一眼任平生。
任平生居然一下子看懂了花襲人那一眼的意思。他頓了頓,輕聲對花襲人道:“你養傷的這幾個月,商行分紅爲父替你收着了。如今你有府上吃穿用度供養用不到那些銀子……將來你出嫁時,爲父纔會再將其交還予你。”
果然在他手上。
花襲人瞭然地笑了一下,沒有說什麼。
靖王不會主動將屬於她的錢交給旁人。大約是任平生主動要求,而靖王和他的人都不好拒絕罷了。三個月的分紅。那是很大一筆銀子。更何況,仗打完了,商隊卻並不解散。反而準備以軍隊爲先鋒,準備打通往西域的通道。
商路一開。那就是一條流淌着金子的河,後期獲利豈止萬兩一萬兩?!作爲商隊的原始一成半股份,怕就能夠給花襲人帶來一輩子都話用不完的財富!
當然,花襲人不愛財。
她此時只是對自己的財產落入到他人掌控中很有些不舒服。但趙嬸子說的對,她絕不能如同從韓家自立一般輕易從任家自立,此時得罪任平生這個一家之主絕不明智。
任平生卻彷彿被花襲人的那種瞭然笑容給刺了一下一般。
他心頭升起一股不悅,想要發作時候,腦海中又出現了靖王給出的那些情況。終究忍住了沒有發作出來。
任平生微微咳嗽一聲。
正好有小童進來上茶。他便坐着沒有動。
小童送完茶水之後,離開,任平生端起茶盞,目光落在那一盞黃亮的茶湯之上,啜飲了一口。
半晌,他的心境和眼神都平復了下來,再次看向了花襲人,又開口問道:“王爺說,你給了他一些靈藥,正對了皇上之前的咳喘之症。進了些日子後,龍體就康健了?”
任少元身體再次顫了顫。
花襲人微微抿脣,點頭之後。目光從任少元身上掠過,緩緩開口道:“父親求證什麼,只管全說了就是。想來兄長也是心理過硬的,不會擔心他過分震驚承擔不起的。”
任平生問出了這種話,顯然是靖王告訴了他足夠多的隱秘。任平生就算是在問花襲人,其實心底也肯定是相信了的——靖王何必問了一個不起眼的小娘子對任平生說假話?
就算是花襲人救過靖王,就算是靖王真的愛上了花襲人,想要保護她,擡高她在任府在任平生心中的地步。也不足以使靖王將這些事情按在花襲人頭上。
也不怕她擔不起。
如今,靖王慎而重之地同任平生說了。任平生便能肯定,靖王說的都是真的。
他今日將花襲人再次找來求證。同時也將任少元叫過來旁聽,不過是心底仍然有不敢相信的一面,並且也將關於花襲人的種種告訴任少元罷了。
任少元是他的嫡子,他很有必要知道這些事情。
內宅婦人能夠爲了一點兒小事行手段,任家大公子卻不能眼光侷促,分不清輕重。
而任平生這麼一點一點地問,問一句又耽擱沉默半晌的,什麼時候才能問完呢?
花襲人覺得站的有些累了。
她對任平生道:“父親若是想要慢慢問話,還請父親開恩賞賜我一把椅子……您也知道我如今體弱,實在耐不得久站。有失禮之處,還請父親寬宥。”
任平生微微抿脣,瞧着花襲人雖然額頭鼻尖見汗,說話時候眼神卻依舊平靜,便對任少元道:“給你妹妹搬把椅子。”
任少元心中的波瀾實在難以平靜下來。
——他已經聽到了兩個消息,任何一個都足夠他消化好久了!而聽他這妹妹的話音,這樣的消息怕還不知這兩個!
任少元神色僵硬,替花襲人搬了把椅子,放在她身後。
花襲人對他行禮謝過,就十分自然地坐了下來。
她坐下的時候,姿態並非是高貴的,但卻十分從容自然。就連那坐姿不夠如其他嚴格教養的貴女一般那麼標準,但她坐在那裡,就彷彿禮儀就該如她那邊似的。明明坐的隨意自然,卻不知怎麼的,彷彿有一股子威嚴似的,古怪的很。
任平生不是沒有散出他身爲將軍的氣勢。但那氣勢落在花襲人身上,她像是感覺一道一般,半點沒有用處。
任少元怔住,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到原地站着的。直到任平生又開了口,他纔回神警醒,打起精神來。
“你果然聰慧。”
對於花襲人看出了他的企圖,任平生微微意外之後,便也就讚了花襲人一句。只是這一句贊之下,隱隱透出些嘆息。
嘆過之後,任平生收斂心神,目光逼向花襲人,開口道:“那靈藥你從哪裡得到的,還有剩下的嗎?”
花襲人搖搖頭,道:“回父親,頭一個問題恕我不能回答您。至於第二個問題麼,我可以明確地告訴您,我手上並無靈藥了。之前因爲靈藥放在我手中無用,我便將其全部交給了靖王換了銀子。後來據說,我昏迷期間,靖王有拿出些靈藥維護我的生機,但拿出的那些,都被我用掉了……至於王爺手中還有沒有剩餘的,我卻不知了。”
“那靈藥本就不多,想來就算是有剩,也不多了。”花襲人頓了頓,又耐心地多解釋了一些:“那種靈藥,其實只對咳喘之症有奇效……用在其他地方,效果也大抵不過是如人蔘燕窩一般,僅有些滋補之功罷了。”
“確實如此?”任平生問道。
花襲人點點頭:“若真是靈丹妙藥,皇上他們爲何沒有大肆張揚?若真是能起死回生的,王爺怎麼後來又能捨得用回我身上呢?若真是那仙丹聖水,我又怎麼會一股腦兒地都給了王爺,自己沒私藏一些呢?”
“也是。”
聽花襲人這麼一說,任平生莫名覺得放心了些。
懷璧其罪。真是那仙丹聖藥,就算他任平生也鎮不住。
任平生思索了片刻,放過了這靈藥的話題,問花襲人道:“王爺說,你有一種本事,能不知不覺將人控制住,並使其說出心底秘密來?那位周同知的供詞,就是你問出來的?”
任少元駭然,不禁打了一個寒顫。他還不知道周同知是什麼人,供出了什麼,但一想到那種無聲無息被控制還不自知,他便心底發寒,幾乎要移步後退了。
幸好,他的腿有些僵硬,他一時沒能動起來。
任平生凌厲地看了任少元一眼。任少元一個機靈,定住了心神。
花襲人點頭,平靜地道:“從前是有的。”
這就等於承認了,周同知的供詞,正是她拿到的。
任平生往椅背上靠了靠,心頭釋然了——難怪靖王非要給她請封爵位不可:就憑這三樁功勞中的任何一樁,換個鄉君絕對是綽綽有餘了……而且,她之前能有這許多大功,焉知今後不會有更大的貢獻?
所以,靖王無論如何也不能放棄安撫她的。
就算是靖王要將她納爲側妃,任平生也是覺得理所應當——靖王同他說了很多要事,倒是將曾提出納花襲人爲庶妃而被花襲人斷然拒絕這種小事忘了說。清和郡主也不曾告訴他,所以他此時還不知道呢。
靖王回神,問花襲人道:“那現在呢?你的身體狀況,到底如何了?”
花襲人道:“現在我傷成這樣,能撿回一條命就是萬幸了,至於其他,就想也不要想了。”直到此時,她一直平靜的表情上露出一黯然,輕嘆道:“如今,怕要叫父親失望了。”
“那種藥粉也不能再煉製了嗎?”任平生的確有些失望。
花襲人搖搖頭。
“你這能力,可能恢復?”任平生又問:“需要什麼,你只管使人找管家去要。”
他言語平緩,神態中似有關切。
只可惜,花襲人並未從中聽出看出多少柔情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