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3 韓父舊事(已修)
韓母燃起三根香,對着牌位拜了幾拜後,將香插進了一個小巧古舊的銅香爐中。她讓開身,韓清元和韓麗娘便肅然上前,同樣拜祭了一番。
拜祭之後,韓母目視韓清元,道:“清元,在你父親的牌位前民,你跟娘說實話……你到底有沒有盡最大的努力去應考?”
韓清元臉色變了變,隨即不自在地道:“娘,您這說的是什麼話?科考又不是兒戲。我當然要拼盡全力的。只是這一次不是出了意外嗎?學政大人之後也說了,我病的古怪,也是因爲年紀太小初次見識貢院,心中太過緊張的緣故……有了這一次的經驗,三年後再上場,定然不會這般了。娘,您放心,我今年才十六呢!我……”
韓清元對上韓母平靜的目光,口中解釋的話漸漸說不下去,最後垂首站在那裡,盯着自己的腳面看了一會兒,才又重新擡頭,吶吶地叫了一聲:“娘……”
他抿了抿脣,低聲道:“娘,您心中不也十分清楚,我這次應試必然是無果而返的嗎?我資質有限,只怕是……娘,兒子讓您失望了。”
“只是因爲資質有限,而不是因爲其他的?”韓母再次問道。
她的目光十分平靜,卻似乎有一種洞察一切的意味,壓迫的韓清元的頭又低了低,不自覺間就露出幾分心虛愧疚來,諸多回程路上想到的解釋之語,此時俱是難以出口。
韓母見狀,深深地嘆息一聲。
她尚未開口,卻聽到韓麗娘突然尖刻地說道:“哦,我知道了!”
她看着韓清元,失望中帶着憤恨,脫口而出,道:“哥哥一定是爲了花襲人!一定是花襲人告訴哥哥,若是哥哥成了舉人,她便再嫁不成你了!”
“你胡說八道什麼!”韓母低聲呵斥道。
“怎麼是我胡說!”韓麗娘爭辯道:“我聽村裡好多人在背後悄悄議論呢!說哥哥一旦中了舉,就再不是鄉野丫頭能配的上了的……所以他們都在讓孟大娘抓緊時機呢!柳葉兒都不配了,花襲人一個孤女就更不配了!”
韓麗娘振振有詞,讓韓母氣的不輕。
而韓清元卻稍微偏過了頭,忙分辨道:“麗娘!你怎麼能這般說你花妹妹!我說了過幾次了,這件事情與她無關!你怎麼就是揪着她不放!我不在的時候,家中到底發生了什麼,讓麗娘你突然這般針對她了?你們從前不都是極要好的嗎?”
韓麗娘卻被問的更惱了,恨恨地道:“反正哥哥一定都是幫着她的!反正都是我的錯就是了!誰讓我沒用呢,不能給家中掙錢,不能供哥哥讀書!”
“你閉嘴!”再讓韓麗娘說下去,真不知韓麗娘會說出什麼難聽的話。韓母沉聲打斷她的話,臉色難看地道:
“你一個姑娘家家的,開口閉口說什麼配不配的,也不臊的慌!誰教你的!?”
韓麗娘也才覺得自己說話孟浪了,被罵的頭微微一縮,卻還是嘟囔道:“反正我覺得,一定是她的原因!”
韓麗娘就是看不慣花襲人將銀錢牢牢攥在手裡的做法——若是她沒有別的心思,爲何會那樣做?還不是怕將來這個家沒有她的位置!
花襲人是才十二歲,卻是百伶百俐的,將哥哥哄騙的處處都維護她感激她,恨不能事事都聽她的!自己這個親妹妹,早就被丟到一邊去了!
她就是不高興了!怎麼了!
韓母不免又低斥了韓麗娘一句。見韓麗娘終於不作聲了,又想起自己將韓清元叫到這裡來的初衷,便嘆息道:“清元,娘也不問你這次失利,到底是何緣故了……”
見韓清元面上閃過的不自在,韓母心想:或許麗孃的話說對了,清元真是因爲花襲人的緣故,故意錯過了這次考試?想及此,韓母的眼神深沉下來,心道,若如此,便更要將下面的事情告訴他們了。
於是,韓母收拾了一下心神,緩緩地道:“清元,麗娘,你們都大了,也該知道韓家的一些往事了,尤其是清元你。你只知道娘從不放棄對你讀書科舉的期望,只等是娘期望你出人頭地,卻從不知其中還有其他的原因吧?”
她這麼一說,韓清元和韓麗孃的心思一下子被吸引住,都看向韓母。韓清元不禁問道:“娘,我讀書科舉,難道還有別的原因?”
韓母再次一嘆,緩緩地道:“你們大約還應該記得,你們父親是在給當年的蒲城縣縣令大人家坐館的時候去世的。當時,縣令大人說是得了急病,送出來的時候已經昏迷不能言語了。”
這件事,已經過去了七八年。
當年他們還小,誰也沒有多想,只當實情就是如此。此時聽到韓母再次提起,他們一下子就想到了許多。
韓清元當即輕聲問道:“難道父親的死,另有隱情?”
韓母紅了眼睛,道:“你們父親的身體一向康健,當年正是而立壯年,哪裡能說去就去了?而且還是那樣突然地不明不白地去了……而就在你們父親去世之前不久,他返家的時候還曾經提過,說他要查的事情終於有了眉目,欣喜了許久,說是很快就能得到證據什麼的……但他再返回縣衙沒多久,突然就死了……這中間,怎麼會沒有蹊蹺?”
“查事情?父親當年是奉命辦差嗎?”韓清元敏銳地問道。
韓母頓了頓,遲疑了一下,沉聲道:“我一介婦人,並不十分清楚……我只知道,你們父親的死,定然是有蹊蹺的。”
韓清元皺起眉,細細回想着。
他的確記得:當年,他們一家人都生活在縣城中,父親的確是縣令大人家中的坐館先生,平日裡都是住在縣衙之中,隔三五日纔會回一次家。父親的束?應該是不錯的,因爲他記得他們一家人還在縣城有一個二進的小院,生活很好,還有一個媽媽伺候洗衣做飯……
至於韓母所提父親死前之事,時隔太久,韓清元那個時候又才七八歲,只隱約記得父親有一次的確十分高興,從外面飲了許多酒回來,整個人醉醺醺的,卻是高興極了。父親當時還摸着他的頭,說什麼“富貴日子要回來了”之類……
想到這裡,韓清元心神巨震,聲音也顫抖起來。他艱難地道:“那,父親他可還留下什麼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