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是願賭服輸,豆兒想要什麼?”
林笑眼珠一轉,鬼兮兮的問:“什麼都行?”
“自然。 ~”濟蘭明顯覺察出對方的不良企圖,語氣就有了點猶豫。
林笑四下看了看,寶絡添過了香正照看爐上的茶,菱紗去拿茶具了。於是她小聲道:“帶我出去玩,爬山啦遊秦淮河啦去文廟啦,就我們倆個。怎樣?”
“不行!”
“爲什麼?哥哥說話不算數!”
“你一個大家閨秀跑到街上去玩?像什麼樣!以後還要怎麼嫁人?”
“嫁人?”林笑指着自己:“我才十歲,還是個小孩兒呢!離嫁人還早得很呢。平日總聽你們說江寧府好玩的地方多,就我成天悶在家裡有什麼意思嘛。大不了……嗯,大不了我女扮男裝?”
女扮男裝外出是林笑早就想幹的事兒了,自己還小沒發育又不是小腳,打扮成男孩應該沒啥難度。而且這樣豈不是就和影視劇小說裡的女主一樣了,說不定還能來個豔遇呢!但沒想到聽完這話濟蘭先是呆了一下,轉而忍笑道:“小鬼頭,還女扮男裝呢,誰給你教的?”
“我自己想的,是男的不就沒人說閒話了嗎?不就可以好好玩了?”
濟蘭搖頭:“從頭髮就看出來了呀。”
林笑睜大了眼,強辯道:“不就是打個辮……”她說不下去了,這個時代男的頭髮是要剃掉一圈只留中間的頭髮,也就是說是沒有鬢角和後頸上方的頭髮的,以前她下意識忽略了這個細節,重點都放在臉上了……這頭髮怎麼是這樣的!爲什麼呢?所有的私訪和王朝,演繹和正史可不是這樣的呀!那些姑娘小姐的不總是扮了男裝出來玩的嗎?不是誰都沒發現?難道他們都在忽人?
見妹妹失魂落魄的樣,濟蘭有些不忍,他柔聲道:“你不是喜歡核桃刻的小玩意兒嗎,哥哥再送你幾個可好?要不咱們乘轎,哥哥帶你去店裡買東西?”
“能去秦淮河坐花船嗎?能去清風樓攬月樓吃酒嗎?能去後臺給角兒送花嗎?能和玉嬌龍似地騎馬仗劍闖江湖嗎?”
寶絡和菱紗端着茶果提着茶奩過來時就聽主說了這麼些古怪的話,兩人驚異的互相看了看,再看濟蘭也是一臉的不解,而琅大小姐則是失了魂般的自語着:
“完了,計劃全泡湯了!本來就沒甚意思,現在連玩都玩不了了,再過個五六年嫁了人,豈不更了無意趣。我到這裡的意義到底是什麼啊,難道就是來給康熙王朝增加人口的嗎?”
“姑娘,你在說什麼?你,你是不是魘着了,怎麼說起胡話來了?”
菱紗嚇得放下新拿的茶奩,着急的去搖一臉哀怨的人,一搖之下林笑才醒了過來,她啊了一聲,強笑道:
“沒事沒事,我就是在說胡話呢。哥哥,那事就當妹妹沒提過吧。喝茶了,來。”
說着她起身從茶奩裡拿出茶具,沏了一杯茶遞過去,滿臉是掩飾心情的做作笑容。
“豆兒。”
看到濟蘭擔憂的表情,林笑安慰道:
“真的沒事,哥哥快喝茶。”
濟蘭接過茶杯,看着妹妹自斟自飲,又開始和寶絡菱紗說笑起來,彷彿已經無事。他品了口茶,紅色的茶湯冒着嫋嫋的香氣,暖着胃十分適宜,只是琅豆兒的情緒已經影響到他了,從沒見過妹妹這樣頹喪。濟蘭又想起母親那句令他心驚的話,不由攥緊了杯,‘事出反常必爲妖’嗎?
重陽過了幾日後,林笑意外的忙了好幾天。原因是甄氏居然主動要求她和自己去自家的幾間鋪走了一遭。林笑非常不解,自己才十歲吧,這就要接手管家了嗎?當時她就忍不住問爲什麼呢,甄氏扶着鬢淺笑道:“豆兒難道不想知道自己家裡有多少產業?難道……不想爲母親分憂?”
望着母親頗有涵義的笑臉,她先是迷茫再想想也是,琅家獨門獨戶的,眼見着兩個哥哥都要走上仕途,商鋪只靠着甄氏確實辛苦。【葉*】【*】作爲女兒也該獨當一面,雖然自己的生理年齡真的太小了,不過作爲家裡的一分就該出力,外出不成又不想當米蟲,那麼就去做點正事吧。她想到此處便坦然道:“母親說的是。那我們先去哪裡?”甄氏深深的看了她一眼,點頭道:“藥鋪。”
藥鋪,繡坊,水粉店。從繁華街市裡的藥鋪到郊外偌大一個絲織品“加工基地”,再到隱秘的水粉製造所,這三四天看過來,林笑對甄氏越來越佩服,這可是三種行業!俗話說隔行如隔山,多少人一種都做不好呢!何況甄氏是個女人,一個古代的寡婦竟能做的這樣好,太厲害了!就算有借餘蔭的成分,可更多的是能力的體現。
藥鋪那一干坐鎮的老掌櫃對甄氏客客氣氣的,保不準是看在股份和豐厚的分紅以及過世的老太爺的面上;繡坊那羣大大小小的女人斂容屏氣的對甄氏恭恭敬敬的,可以解釋爲有比同行更豐厚的報酬可拿以及是上下級的關係上;可在水粉店,親眼看到甄氏在密室裡調理配方,這實在是……無語的牛了!
若是放到現代甄氏這樣的人即使開不了上市公司,也定會是個中型企業的大老闆,她仰慕之餘又好奇甄氏怎麼知道配方的,但聽甄氏淡定道:
“你祖父和宮裡有舊,得了幾個方,不生財太可惜了。”說着她忽湊近到把玩粉盒的女兒跟前,極小聲的道:“記住,誰都靠不住,特別是男人,錢纔是咱們的倚仗。”
林笑愕然,看到母親回身去擺弄那些瓶瓶罐罐,她眨巴着眼無語了,有這樣教女兒的娘麼?
巡視終於結束,疲憊的琅府大小姐懶懶的躺在牀上,她滿腦都是這幾天的所見所聞,多到腦細胞都不夠使了。
菱紗給她端來茶,林笑起身慢慢喝着,她回憶起來藥鋪和繡坊的匾額的題款是曹寅落的,那麼蘇州老鋪的題字莫不是李熙的?哈,真是會借東風做宣傳。過了一會兒她又想起在繡坊見到的主管老頭,現在琢磨起他的古怪言行,方反應過來那竟是個太監!怎麼會有太監?好奇心上來便去問菱紗,一問這才知道這位楊公公是從內務府尚衣監退下來的管事太監,是曾經伺候過順治皇帝的!到了年紀出了宮,人老了,有些錢,沒親人,回到江寧老家一個人住着,甄氏得了信兒就去請他做“顧問”,這位爺對官樣的設計極爲了解,指點一下繡坊的諸人還真是大材小用了,所以說這位楊忠楊公公說到底就是被甄氏重金返聘的高級白領!
見林笑目瞪口呆的樣,過來給她捶腿的寶絡笑了,“這有什麼,咱們府裡還供着一個洋人呢!”這回林笑手裡的酥餅直接掉到了地上,她忙問是怎麼回事,寶絡細細給她說了。
原來這事發生在甄氏剛落戶江寧的那會兒。入秋的某一日,琅太太照舊外出跑關係,在茶樓休息時,聽說有個洋人得了病又沒錢看,快死在客店裡了,也不知她怎麼想的,就讓劉掌櫃去瞧。這洋人得了嚴重的痢疾,人都拉脫型了,救治了一個多月才緩過來。救過來後他又是指天又是劃地,嘰裡咕嚕的說着鬼話和顛三倒四的漢話誰也聽不懂,還是請了官家的翻譯才大略知道原委。
這人是西班牙人,叫費爾南多安赫爾阿隆索,雖出身貴族,可是他們家族在接二連三的戰爭(注:法西戰爭)中失了勢,一下落魄到不行。他又是個不務正業的,性又怪,盡愛弄些花花草草,喜歡的都是些被人取笑的“女人用的”東西。當時周邊國家處處戰爭,本國又內亂不斷,他想着自己還年輕怎麼甘願就此到老,回憶起小時候看過的《馬可波羅遊記》,就嚮往起那金碧輝煌的東方大國來了。這阿隆索孤注一擲的帶着老婆和全部家產,跟幾個朋友一起湊錢買了艘船採辦了些土特產就這麼揚帆遠航了。
想象是美好的,現實總是殘酷的,在航行的一年多時間裡,他們遇到了海盜遭遇了風暴經歷了所有探險家會遇到的一切困難,失盡錢財後的阿隆索和他的同伴終於飄蕩到了臺灣。時逢清政府收回臺灣的第十二個年頭,當時對洋人還是很戒備的,左查右查的還被關押了一段時間,等放出來的時候,老婆患病死了。舉目無親的他被當地的天主教堂收留了,他就這樣滯留了幾年纔有了點積蓄,正好幾位神父要去泉州,他便跟着一起去了。
早聽說大清皇帝對西人很是禮賢下士,阿隆索想着他的臣民也該如此,可沒想到完全不是那麼回事。原來受禮遇的只有那些博學的教士們,在這片土地上人人當他是異類,於是阿隆索便成了繁華東方大國裡格格不入的一粒沙,生意無從做起,只能輾轉在各處的教堂,廝混度日。等他終於想回到故土時,又病倒在半路,原以爲要客死他鄉了,卻意外的重獲新生。
不知甄氏是怎麼想的,也許是見這位西班牙貴族實在可憐,最終收留了他,還給他找了個女人,讓他看管老宅山地的花圃去了。
寶絡本以爲姑娘聽了會大呼小叫,可沒想到琅豆兒聽完後一直在發呆,她和菱紗相視一笑,都認爲她是被驚到了,看來這故事的殺傷力依然在啊。於是她們便心滿意足的去忙自己的事了,好讓自家小姐好好回味一下。
此時的林笑的確有些發矇,收留洋人?!甄氏還有什麼不敢做的?接下來是不是還有更驚奇的事等着自己呢?林笑默默的咬着酥餅,她在想:甄玉潔可真像是小說裡的萬能女主,雖然是古代人竟然也這般的金手指。唉,與其相比我這個現代人差的太遠了,如果和甄氏換一個位置估計混的可不怎麼樣,更別說養這麼一大家人了。也許老天就是讓自己來給她配戲的,好讓這位古代女強人的人生更加輝煌。就像綠葉襯托紅花?好吧,做女主的女兒也沒啥不好的,天塌下來有高人扛着,還省心省力。
想到這裡,小綠葉又開心了起來,她三兩口吃完了餅,拍拍手去找菱紗擺弄薰香去了。
第一次用存稿箱發文,會準時嗎?十萬字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