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的晚上很熱,連吹過臉頰的風都帶着熱氣。
還穿着圍裙的靜宜盲目走在大街上,覺得從心裡一直冷出來,她牙關咬得緊緊的,儘管淚流滿面,但就是不讓自己哭出聲來。
迎面而過的人會瞧她兩眼,隨即相互沒入人潮。她眼前是涌涌向前的背影,都是走向歸家的路。她也想有個安穩的家。
走着走着來到江邊,出來散步的人已經陸續回家,江邊開始安靜下來。走得太久,累了,她依欄杆而站,眼睛又模糊起來,擡手一抹,又一抹,怎麼也看不清波光粼粼的江水。
憑什麼?他憑什麼這樣主觀武斷?憑什麼認爲她不在乎他?憑什麼會認爲她和前夫餘情未了?他根本不瞭解我!他根本不信任我!靜宜委屈極了,忍不住將頭埋在手中放聲痛哭。
如果不信任,那根本沒必要在一起,她不要過那種被人猜疑的日子,更不會爲了得到他的信任而將自己孤立起來以證明絕無二心。生活本來就簡單,何必把它變爲兩個人相互算計的過程呢?
所以這樣也好,他們本來就屬於不同的世界,終究逃不出傷心分手的結局,現在她回到她的世界,不用再提心吊膽了,那應該踏實了吧。
可是,爲什麼心會那樣痛?相戀以來的種種快樂像幻燈片一幕一幕出現在眼前,淚水更加止不住了。感情不受控制,更沒有開關,不能想收便收,付出去的真情,就像腳下的江水的一樣,雖起伏不息,卻永不會迴流。
淚水把心中的難過與不捨沖掉,哭聲也漸漸越來越小,靜宜冷靜下來,她半眯着紅腫的雙眼,眺望對岸的燈火。
總會有夢醒的一天,現在那天提前到來罷了,早早了斷,對雙方都是好事。她想得很明白了,於是擦乾眼淚,直起腰向家的方向走去。
馬路很長,車子一輛接一輛飛馳而過,滾滾前行。她單薄的身影是如此微小,卻又如此執着。
步行回到家已是凌晨,老爸聽見門鈴聲出來開門,“靜宜,這麼晚?”
靜宜頭髮凌亂,一副長途跋涉後的疲憊樣子。
老爸吃驚問道:“你沒事吧?丁翔沒送你回來?”
她低頭快步走回房間之前說了一句:“車壞了。”
半夜醒來的時候,心痛得很厲害,感覺枕頭是溼的。閉上眼睛,腦海裡浮現和丁翔在一起的情景:他喜歡把她抱在懷裡聽音樂;他喜歡拉着她的手似模似樣地哼上一段歌劇;他喜歡吃她做的水煮魚;他曾經還說過想生個女兒……以前的點點滴滴就像***一樣,淚水肆意奔流。
有多少愛就會有多少痛,那還敢不敢去愛?
早上起牀時,老媽看見她的樣子,嚇了一大跳:“你怎麼了?和丁翔吵架了?”
頭真疼!她儘可能簡短回答:“我們分開了。”
“爲什麼會這樣?”老媽追着她問。
“我趕着上班,不說了。”對老媽的追問感到恐懼,她急急忙忙出了家門。
狀態不好,這個樣子也確實不能見人。她打電話到公司請假後,一時又不知該到何處,只好隨便上了一輛公交車,去到哪兒就算哪兒吧。
購物中心首層是化妝品專櫃,她漫無目的亂轉,眼睛茫然掃過一排排昂貴精美的化妝品。
“顧小姐,這款脣膏是巴黎原裝進口的,顏色持久,你塗這種顏色很有女人味。”
“哈哈,你真會說話,我就要這顏色吧。”這女聲既熟悉又刺耳,人生何處不相逢。
靜宜從旁望去,只見顧菲菲在品牌專櫃前對着鏡子左顧右盼,從不同光線角度研究自己粉嫩的嘴脣。她還年輕,穿着黑色的雪紡連衣裙,細細的高跟鞋使她更加高挑、很有風情。
在玻璃櫥櫃上瞥見自己的影子,隨便挽起頭髮,中規中矩的襯衫西裙,這種形象在辦公室一抓一大把。再說,已經是當媽的人了,怎麼都回不去那種嬌俏水靈的感覺了。
那天自己對丁翔說:“如果我是你,我也會選她。”她並非說賭氣的話,顧菲菲年輕時髦,人見人愛,丁翔與她複合無可厚非、合情合理。
她在一家環境幽靜的咖啡店找了個暗暗的座位,手撐着頭陷入沉思,整個下午一動不動,像是店裡安放的一尊石像。
晚上回到家,老媽遞過來一個密封得很好的膠袋,“樓下保安說今早一位姓丁的先生送來的,是丁翔嗎?什麼東西呀?”
靜宜拆開膠袋取出一看,原來是昨晚留在他家的手袋。
老媽截住她回房的路,憂心忡忡問:“到底怎麼回事?爲什麼會這樣?”
靜宜把心一橫,“我們之間相差太遠,遲早都會分開。”
“什麼相差太遠?你說詳細點。”老媽不幹了,女兒呀,你就諸多借口,犧牲覃俊成不說,現在還要拉上丁翔來陪葬。
“他條件太好了,我自卑;還有,他爸爸位高權重,他們家不會贊同我們在一起,反正我沒有信心。”她繞過老媽走回房間。
“哦?”老媽一怔,“位高權重?他爸爸是誰?”
靜宜回頭看見茶几上的報紙,手一指:“頭版上的人。媽,以後不要再提了這事了。”
老媽嘆了一口氣,與老伴相對無言,半晌後才說:“早知這樣,唉,還是覃俊成靠譜呀。”
老爸“噓”了一聲,不滿道:“小聲點。”
靜宜拉開手袋取出鑰匙包,慢慢解下一條大門鑰匙,然後取來信封把鑰匙放進去,也學着丁翔的樣子把信封密封好,不屬於自己的東西始終要歸還。
第二天上班的時候,她把信封遞到陶秘面前,像平常一樣開口說:“陶秘,麻煩你交給丁總。”
陶秘接過一看,不解道:“沒落款,誰送過來的?”
靜宜回答:“好像停車場的保安,說是丁總的東西,可能丁總在停車場留下的吧。”
陶秘笑笑:“那好,謝謝你。”
“不用客氣,終於物歸原主。”靜宜也微微勾起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