僵持兩秒後,丁翔緩緩開口:“我也是受鄒琪之託,怎麼,不賞臉?”語氣似乎不善。
靜宜對丁翔的語氣變化之快感到愕然,大腦飛轉分析,衡量一秒後,決定上車。發慣號施令的老闆紆尊降貴,親自相邀,不好拒絕吧。
“那恭敬不如從命了。”她邁開步子,繞到副駕駛座那邊,只短短几步,她感到丁翔的目光追隨着她的身影。拉開車門時,車內的燈亮了起來,藉此瞬間,她看了丁翔一眼,對上了他的眼睛,此刻他的眼睛深沉,竟隱含着她不敢確定的信息,她頓時心跳加速,之前經過反省後並已放下的感覺又涌上來,像螞蟻噬咬,酥**麻的。
趁着轉身拉安全帶時她晃了晃頭,以平復被衝得七零八落的情緒。
旁邊的丁翔再也沒有作聲,他利索地發動車子,車子拐了幾個彎後,駛上大路。
天氣開始轉冷,天色又晚,路上的車不多,但他今晚開得很緩慢。
車內兩人沉默,他貌似專心開車,她貌似安心坐車;一個心事重重,一個以靜制動。
半晌過後,丁翔主動開口,“你的球打得不錯。”語氣平淡,聽不出有稱讚的意思。
靜宜一笑,“今天這水平離我巔峰時還差得遠呢,慚愧慚愧。”她力圖營造一種輕鬆的氣氛,這樣尷尬坐着很難受。
“只是你的打法很消耗體力,身體會很容易受傷,不值得。”他沉聲道,“你憋着一口氣,心裡有不痛快,是嗎?”
靜宜剛剛努力傳遞開來的明朗一下子被趕到九霄雲外,她後悔上了賊船。既然他在旁看得一清二楚,她也不可能掩飾;但又不想把自己血淋淋的傷口暴露在毫無瓜葛的人面前,於是她耍了一個太極推手,“丁總和我過招時,謙讓得很,浪費了很多讓粉絲景仰尖叫的機會,我想你心裡也有難言之隱,是嗎?”
丁翔瞄她一眼,就這一眼,也讓她的心停跳半拍,她連忙投降,“你可以不回答,算我沒說。”
他倒不介意,很溫柔開口答道:“你惡戰在前,體力消耗大半,如果我還落井下石,豈非勝之不武,有損我名聲?”
靜宜聽明白了,原來他是心甘情願淪爲陪練。他如此用心良苦,反而使她不知該怎樣迴應。
他還很專注地開車,彷彿是自言自語,但說出的話清晰而堅定,“而且,我認爲更重要的,是保護好你,不讓你受傷,那樣我會心疼。”
這,這,這是什麼意思?
她整個人靠在座位上,腦子被這句話衝擊得全亂了,心怦怦直跳,好像要蹦出胸膛。她用力閉上眼睛,再使勁睜開,還是在車裡,旁邊坐着的還是那個人。一切都沒變,一切都真真切切存在。
她確定自己並沒有聽錯,所以下一步她開始分析有沒有理解錯。
這句話很曖昧,是吧?
這句話不應該是老闆對下屬說的,是吧?
如果這句話是朋友對朋友說,那並不過分,是吧?
但兩人之間還算不上朋友,是吧?
那,那,那究竟是怎麼回事?
心亂作一團,腦子隨之停止運轉。
丁翔等半天不見迴應,把車駛向路邊慢慢停下,熄火。既然話題已經挑開,就要有個結果。
他鄭重地轉過身來,臉對着她,眼睛鎖定她的眼睛,“我說,我想保護你,不讓你受傷,你受傷會讓我心疼,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靜宜硬是違背自己的內心,“我不明白。” 她不爭氣地把臉別開。
他並不擅長說情話,此時只能握住她的手,“我遇到你之後,對你有感覺,而且我倆很投緣,我想和你在一起,你願意給我個機會嗎?”
如果在愛做夢的年齡裡,聽到這樣的浪漫表白,應該沒幾個人抵擋得住吧?但現在的她,有自知之明,倆人相差十萬八千里,她想都沒想,“不行。”果斷把手抽出。
丁翔緊追不放,“爲什麼?”
靜宜此時反而冷靜下來,他已經表明立場,之前曖昧不清的局面已經被捅破,很好,到了該把話說清楚的時候了,把問題擺上來,一次說清,讓理應死心的人死心,包括自己。
“丁總,很感激你看得起我。如果顧小姐知道你這麼說,她一定會很傷心的。”
“我和她分手了,我的事和她無關。”
“丁總,我來貴司是一心一意工作的,並沒有考慮過要在公司找對象談情說愛。”
“工作是工作,私事歸私事,我絕不會也沒有權利禁止員工談戀愛。”
“丁總,你感情豐富,情趣高雅;而我一把年紀,又要帶小孩,早已沒了風花雪月的浪漫,不合適你的。”
“不是啊,我們興趣愛好挺相同的,交流一定沒問題。”
靜宜聽到此處,一下提高聲音,“我是說,我們根本不可能。”
丁翔也跟着大聲問:“有什麼不可能?”
“好了,我不想說了,你只要知道我們之間是不可能的就行了。”她打斷他的話,有一個覃俊成扯進來已經夠煩人的了,她可不要再把丁翔牽連進來。她的世界本來就簡單,無需勞師動衆。
自初戀後,丁翔就再沒說過這樣**裸的情話。此時此刻,他反覆思量鼓足勇氣向她表白,卻遭到拒絕,他把頭埋在方向盤上,不讓她看到他的沮喪。
她不忍心,扭頭看向窗外。
不知過了多久,待靜宜正要開口告別之際,丁翔很心有靈犀地擡起頭來,開口道:“今天你肯定累壞了,我先送你回家去吧。”
車子重新上路,這時的車速快了很多。
丁翔把車停靜宜家樓下,她不放心地仔細打量他一眼,他臉上略帶落寞的神色。靜宜硬下心來,決定吞下安慰的話語,不多管閒事,只是禮貌說聲“謝謝。路上小心。”便轉身離去。
“方靜宜,”丁翔叫住她,他不是輕言放棄的人。
她回頭望他,用眼神發問。
丁翔的眼睛已恢復爲炯炯有神,他嘴角微微翹起,“你剛纔所說的那些原因當中,最重要的一個沒說。”
靜宜沒答話,她自己也想知道,待他自問自答吧。
“你沒說對我沒感覺。”他很自信的說。
她嘴角抿緊,用眼神示意他說下去。
“我留意到你看我的眼神與衆不同,你一而再,再而三地迴避我的眼睛,你敢說你心裡對我沒感覺嗎?”他的話一字一句地叩響了她心中想緊緊關閉的感情之門。
靜宜覺得自己的心像示衆的犯人一樣給人看得清清楚楚,她又窘又恨,道:“狂妄自大。你要給自己這樣催眠我也沒辦法,該說的我都說了。”語畢,頭也不回的急速走開。
丁翔很得意地、很滿意地笑了。之後,又長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