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宜在前頭開門,丁翔中規中矩抱着云云在後面站着,標準的立正姿勢,俊臉上帶着不易覺察的緊張。
大門剛打開,老爸老媽擔憂的臉就從門縫裡露出來,開口就問:“靜宜,云云沒事吧?你在電話裡說得不清不楚,我們都擔心死了……這位是?”大門開盡處,立着一位英俊的年輕男人,懷裡還抱着他們的寶貝外孫。
兩位老人不約而同愣了一下,表情由擔憂轉爲驚喜,這位是?這位是?原來這位就是!
丁翔機警,反應夠快,“阿姨,叔叔,您們好!”由於云云還在他懷裡熟睡,他聲音不大,但很明朗,雖略帶拘謹,卻反而更有親和力。
“都別站着,先把云云抱進房間。”靜宜話音剛落,老爸老媽隨即往旁邊一退,讓出一條道來。丁翔在靜宜的帶領下把云云放在牀上,她坐在牀前輕輕幫兒子蓋上被子。看不慣平時蹦蹦跳跳精力過人的兒子如今是這樣的疲憊脆弱,她伸手揉揉兒子柔軟的頭髮,忍不住嘆了一口氣,心中的痛在嘆息聲中越發清晰。
丁翔站在身後,寬厚的大手在她背上來回輕撫,“他睡得很香,明早起來就沒事了。”
背後傳來一陣溫暖,靜宜覺得心中的痛楚被他的熱度一分一分地驅散了。原來,有他在身邊,他的一聲安慰,會叫自己如此安心。
靜宜轉過身來,反握住他的手,貼近面頰輕碰一下,“到外面坐坐吧。”
走出房間,老爸已經沏好茶,招呼丁翔過去坐下,丁翔望望靜宜,然後笑笑走過去坐下。
這傢伙,還自來熟!重大情況還沒有交代呢!靜宜瞪他一眼。
儘管丁翔的身份不言而喻,但例行公事,靜宜還是鄭重其事地向爸媽介紹丁翔來。
“爸,媽,他叫丁翔,我向你們提起過的。”
丁翔坐在沙發上禮貌笑笑,態度畢恭畢敬。在今晚這個場合下見面,顯然雙方都沒有準備,加上云云受傷在前,誰也沒有心思說些輕鬆的話題打發時間,氣氛一時尷尬起來。
靜宜在旁向老媽叮囑幾句云云的狀況,然後開口對丁翔道:“丁翔,今天你也累了,我先送你下去吧。”
丁翔很客氣地寒喧幾句以後正式拜訪之類的話,兩老笑不攏嘴的迴應。
今晚先驚後喜,前後轉變太快,有點消化不過來,老爸老媽在他們下樓後,相看半晌後露出滿意的表情,靜宜眼光不錯,丁翔一表人才啊。他們陶醉一番後,纔想起云云來,可憐的小寶貝呀。
丁翔握住靜宜的手,體貼道:“靜宜,你累就不用送我了,快上去好好歇歇。要報答我的話,也等你養好精神才行。”
靜宜搖搖頭,第一次對丁翔的玩笑不露羞澀之色,她認真道:“丁翔,我們談談吧。”
丁翔察言觀色,不明白她爲何如此嚴肅,云云的傷勢不算嚴重啊,難道……“好吧。外面冷,到車裡坐。”
丁梅的話又再耳邊響起,方靜宜暗罵一句陰魂不散!自己從來光明磊落,坦坦蕩蕩,可是在丁梅口中,自己卻成爲處心積慮,心懷鬼胎的小人,這個罪名可大了,她承受不起。
她端坐在副駕駛座上,緩緩開口:“丁翔,我對你的家庭很好奇,你從來也沒有向我提起過,不知今晚我是否有這個榮幸。”
丁翔心裡有數,果然猜中!這個姐姐他太熟悉了。“當然可以,這又不是什麼難回答的問題。你不用如臨大敵的樣子。”他咧嘴笑笑,想緩和一下氣氛。
靜宜直視前方,透過擋風玻璃,眼到之處,是高高的深藍的蒼穹,沒有月亮,只有寥寥可數的幾顆寒星遙掛天際,感覺蒼涼。
丁翔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我爸爸叫丁伯遠,媽媽叫肖永紅,姐姐是丁梅。”他的語氣平靜無波,就像在說一件無關重要的事。
丁伯遠?這省裡也有一個威名遠播的人叫丁伯遠,在昨晚的電視上他稱:“我省年底GDP有望增長8%以上,目前我省要加快建設區域金融中心……”還有,今天日報頭版的標題是“省長丁伯遠到本省農業良種示範中心調研”。此丁伯遠是彼丁伯遠嗎?
靜宜眼睛眨了眨,腦子浮現出丁省長的尊顏,不說不知道,丁翔的輪廓和他的確有點相像。
難怪覃俊成來查賬時,財務經理胸有成竹地說:“別說是科長,就算稅務局長親自來,丁總也肯定沒問題。”
難怪鄒琪憂心忡忡地說:“你知道丁翔的家庭嗎?我擔心你是否應付得來。”
難怪丁梅居高臨下地說:“我們家在這地方還是有影響力的,如果你一門心思想從我們家撈到什麼好處,你肯定失望的。”
一切疑問有了答案。
靜宜低頭,沒有看他,只是提示道:“說完了?沒有補充?”有備無患,趁今晚一次摸清底細,免得以後從何處又冒出個神聖來。
丁翔覺得她的認真讓他很不自在,於是有意逗她開心,“還有重要的一點,我現任女朋友是方靜宜。”
靜宜擡眸,眼前的丁翔絲毫沒有丁梅的張狂自大,身上沒有紈誇子弟的不可一世飛揚跋扈的作風,認識他那麼久了,他一直都實實在在做事,真真切切做人。同一個家庭出來的,爲什麼就相差那麼大呢?“你姐太擡舉我了!”靜宜很苦澀地說。
丁翔一點就通:“靜宜,我姐給你難堪了,對不起。”他歉然的看着她,“和我在一起,不需有什麼壓力,也不需理會其他人說什麼。有什麼想不通的,跟我說,不要一個人胡思亂想。知道嗎?”
靜宜抱着雙手,雖然在車裡,她還是感覺到寒冷,初春的夜晚,涼風陣陣。
“我姐以前不是這樣的,現在的她好像變成了另一個人。”丁翔打開了話匣子,嘗試讓丁梅的傷人話語變得情有可原,“她讀大學的時候,和同班的一個男同學戀愛了,沒想到這個無恥的男人把他們親密的照片拍了下來,威脅她。後來還是要我爸出來解決。自從這件事後,她就很防備。”
“到大四實習時,她認識了那個醫院的一個藥劑師,那是很單純的一個研究生,兩人都愛的很深,可是……”丁翔頓了頓,掩飾笑笑,“終究緣淺。”
真的緣淺?靜宜懷疑。
“我現在的姐夫是一家建築公司的老總,主要是母親撮合的婚姻,強強聯合吧。我知道,她過得並不幸福。”丁翔的聲音越說越低沉。
又是沉重的話題,不想去面對,但和丁翔在一起,就不得不面對,她還在沉思丁翔的話,覺得話裡影射出她將來也可能屈服的生活。
丁翔無奈靠坐在座位上,長嘆一聲,作總結髮言:“憤青就是這樣煉成的。”
靜宜回過神來,一笑,有點不屑地說:“你姐的譜擺得這樣大,姿態這樣高,我還以爲你家是小布什做後臺,巴菲特做管家,薩科奇做打手,麻生太郎做寵物呢。搞了半天,原來只是個公務員之家。”
丁翔一時沒能忍住,“撲哧”笑了出來,方靜宜,你真是太有才了!
待他笑得喘過氣來,靜宜才接着說下去:“我家的社會地位可是毫不含糊的,爸爸是退休的中學校長,光榮的教育工作者;媽媽是退休的國企工會幹部,曾經肩負着構建和諧社會的重任。”
“兒子云雲還是祖國的棟樑,神二十、神三十的後備力量。”今晚靜宜少有的幽默,丁翔也不甘落後,順着她的話開始天馬行空。
靜宜忙開口阻止,“不用了,云云開開心心健健康康做個普通人就好。飛天遁地的光榮使命留給你兒子去完成吧。”簡單反駁一句,完全沒有考慮後果。
丁翔的眼睛格外明亮,“什麼我兒子?我兒子不就是你兒子嗎?”
靜宜沒好氣道:“又犯病了。”
“我當真的,你不信?”丁翔收起適才的嬉皮笑臉,轉她的肩膀過來,使她的身體正對着他,看着她的眼睛,“我是認真的。”
靜宜垂下眼眸,我也是認真的,可這又能怎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