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常延齡心驚肉跳的注視下,祭天大典順利進行。
楊慶沒搞什麼幺蛾子。
這個傢伙懷揣着那份神秘的聖旨在大享殿內,按照祭天程序帶着一臉莊嚴一遍遍進行,在他後面的圜丘上數千人跟隨,樂舞中華夏最重要的祭祀就這樣進行,而圜丘周圍是數十萬聚集起來的百姓……
還有外國人。
“他們就是用這種方式祭拜他們的神靈?”
普希曼在城牆上說道。
“準確說是他們的上帝,原本耶穌會的傳教士,把我們的主也給他們翻譯成上帝,但被他們禁止了,包括原本耶穌會翻譯的經書也被列爲了禁書,按照他們的法律這叫僭越,結果連累得無論新教還是天主教都一樣不準在這裡傳播。目前這位實際執政的侯爵閣下,據說本身就是他們的神靈派來拯救他們的,擁有不死之身,所以纔在僅僅幾年時間裡挽救了這個帝國,原本他們已經被造反的農民攻破了都城,也就是至今仍然被韃靼人佔據的那座。
但這位侯爵閣下保護他們的皇帝以和農民軍談判方式逃出。
這裡是他們的舊都。
他保護皇帝回到這裡後,立刻進行了一系列改革,使原本瀕臨崩潰的帝國恢復了實力,並且在皇帝病死之後,依靠軍隊的支持,把他的未婚妻也是那位皇帝在這裡的唯一一個成年的女兒,推舉爲帝國的攝政。然後擊敗了支持那位皇帝侄子的軍隊,從此控制了帝國的權力,並且擊敗了南下的農民軍,在韃靼人從背後攻擊農民軍後,他又和農民軍合作,擊敗了試圖入侵南方的韃靼人。
他很像克倫威爾。
甚至他的才能比克倫威爾還要強得多。”
旁邊一名此前長居福州的東印度公司僱員看着圜丘說道。
“另外還有一點,這位侯爵非常熟悉歐洲,這一點很神秘,他肯定不可能去過歐洲,耶穌會的傳教士也不可能告訴他太多東西,實際上他知道的很多東西,耶穌會的傳教士也不可能知道。
比如他的軍隊戰術。
他的軍隊目前正在瑞典化,以古斯塔夫二世的戰術訓練,耶穌會的葡萄牙人不可能懂。
葡萄牙人自己都沒實現瑞典化。
而且他還在用燧發槍替換蘇爾式火繩槍,他的海軍陸戰隊第一軍已經有一個旅全部換裝,甚至他還給自己的火槍手配備裝在槍口的刺刀,這個旅徹底拋棄了長矛,全部由使用燧發槍的火槍兵和炮兵組成,這是就連歐洲都沒有的。
他的信徒傳言是他們的神靈給這位侯爵的神諭。
但這同樣是不可能的。
耶穌會形容他是魔鬼的爪牙。
不過這也不可能,他統治下的國家富裕文明,繁榮強盛,如果惡魔統治下是這個樣子,那麼主的榮光照耀下的歐洲算什麼?”
那僱員苦笑着說。
很顯然這個倫敦東區爬出來的僱員在主的榮光照耀下,過得日子比這裡差太多。
普希曼沒有說話。
他舉着望遠鏡,靜靜地看着大享殿前。
“他和克倫威爾不一樣。”
過了許久他才說道。
“或者他更像李爾本,看看他的帝國議會就知道了,沒有選民資格限制的議會,平等派夢寐以求的。一個擁有克倫威爾能力的李爾本,一個擁有着強大軍隊的平等派,簡直太可怕了,就像末日一樣可怕,幸好他不是生在歐洲的。”
普希曼聳聳肩緊接着說道。
既然不是生在歐洲的,那就不需要爲此而憂心了,此刻他的腦中浮現出那位邀請他,並諮詢英國議會制度的禮部官員的身影。很顯然需要面對這位擁有克倫威爾能力的李爾本的已經在憂心了,這個帝國並不像這個手下描述的那樣簡單,這位和克倫威爾一樣大權獨攬的侯爵,敵人的數量並不比克倫威爾少。
“這是件令人愉快的事情。”
普希曼自言自語着。
而此刻他腦中浮現的那位禮部官員正目瞪口呆地看着楊慶。
“在此,於昊天上帝前,我,莊嚴宣佈,大明監國,南京五軍都督府大都督,南京留守坤興長公主,以大明人民皆華夏一族,皆昊天上帝神恩所佑,皆爲同族兄弟姐妹,不應有高低貴賤之分。然爲奴婢者,無人身之自由,無財產之權利,無同爲華夏一族之尊嚴,爲主者所役使欺凌如犬羊牛馬,其情不但可憫,亦有違昊天上帝之神恩,故此特於昊天上帝之前下釋奴令。自今日起,凡大明之地除秦藩外,一切華夏同族奴婢皆賜還良籍……”
捧着聖旨站在大享殿前的楊慶擡起頭,看了一下面前都被這一記重拳打懵了的羣臣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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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者的確被打懵了。
誰也沒想到祭天完成後,他居然又掏出這樣一份聖旨。
這可是突然襲擊。
但他要的就是這個效果,你們不是正在藉着楊繼雲事件搞事情嗎?那咱們就搞得大一些,你們還猶猶豫豫遮遮掩掩不爽利,我就乾脆來一個徹底的,撕開一切掩飾的。你們不是怕奴婢們心裡長草嗎?怕楊繼雲變成一顆火星點燃奴隸們心中的反抗之火嗎?
那我就再給這個小火苗上澆一桶汽油。
讓它變成熊熊烈焰。
一個楊繼雲你們就受不了,那我給你們無數個楊繼雲,要戰咱們就戰個痛快。
你們能怎樣?
你們敢怎樣?
我就釋奴了,我就把這個毒瘡徹底挑開了,我就告訴那些奴婢們有我給他們作主,告訴他們在法律意義上他們已經不是奴婢了!主人敢打他們他們可以打回來,主人敢殺他們他們就可以反殺,主人敢侮辱婢女她可以捅一剪刀,法律支持你們,法律上所有奴婢都是良人,和主人沒有任何區別。
那你們敢怎麼樣?
我就問你們敢造反嗎?
你們敢造反嗎?
你們敢造反嗎?
“忠勇侯……”
瞿式耜第一個站起來,但緊接着旁邊維持秩序的錦衣衛就把他給按下去了。
“自今日起,凡蓄養華夏之民爲奴婢者,皆釋奴婢爲良人,去留聽其自擇,願留者重新與主者籤僱傭之契約,有僱主傷僕婢者依良人之法。不願留者自行前往就近之皇莊等候朝廷安置,有阻撓此法頒行者以褻瀆昊天上帝之大逆罪論處……”
楊慶繼續讀着聖旨。
瞿式耜還想抗爭,旁邊的姜日廣拉住了他。
這種情況下爭執是無謂的,楊慶這是在蓄意點火,但這把火對東林羣賢也有利,如果說楊繼雲事件僅僅是激起士紳的恐慌,但這份釋奴令激起的就是他們滔天怒火了。東林羣賢接下來要做的是看熱鬧,靜觀其變就行了,看楊慶點起這把火後如何收場。
話說這份釋奴令純粹找刺激,這時候哪個士紳家沒有大量奴婢?
一份釋奴令就能讓奴婢變良人也未免太天真了,所有士紳都會對此反抗的,這不是過去東林羣賢因爲朝政鼓動那些士紳反抗,這是士紳們真正被激怒後的反抗。這也不同於清查田產,科舉改革之類改革只觸動了部分士紳利益,就算有反抗的也只是部分士紳的反抗,絕大多數士紳的利益其實沒受損,可以保持置身事外看個熱鬧,而這不一樣了,這是直接點燃起所有士紳心中的怒火。
朱元璋都不敢啊!
奴婢最多的不是家裡那些使喚的下人丫鬟們。
是農nu。
是遍佈江南每一個鄉村的,那些士紳田產上的農nu,這些人釋爲良籍就是鼓勵他們往皇莊逃,他們都跑了那些士紳的地誰種?轉租給佃戶們就得減租,因爲佃戶們也在向皇莊裡面跑,之前農nu不能往皇莊跑是因爲他們賣身契在士紳手中,但現在這個束縛沒有了。
想讓他們不跑就得以低地租拉住他們變成佃戶。
最後是所有士紳利益受損。
之前因爲皇莊的存在,士紳就已經開始不得不減租以避免佃戶放棄租種他們的土地了,好在他們還有家奴這個不能跑的,現在楊慶連這個底線都敢動,這是可忍孰不可忍啊!
不反抗?
不反抗就有鬼了!
你楊慶聰明一世糊塗一時,怎麼出這樣的昏招?你這是被成功搞得忘乎所以了,真以爲你就是救世主嗎,話說你這是和整個士紳階級開戰!
這完全可以說自取滅亡!
話說東林羣賢應該支持他,就讓他把釋奴令以最快速度頒行的各地去,然後一座城市一座城市地點燃那些士紳的怒火,最終匯聚成一場燎原之火,那時候再看楊慶將如何收場。內戰是毫無懸念的,只是規模的大小而已,但無論規模大小都是對楊慶的沉重打擊,他創造的太平盛世現出原形。
那時候再看他如何囂張。
不得不說楊慶的昏招,給東林羣賢帶來的不是驚嚇,那完全就是驚喜啊!原本還面對他束手無策的東林羣賢,面前瞬間一片光明,豁然開朗,彷彿打開了一片新天地。
那些文武大臣們,就那麼跪倒在大享殿前,低着頭懷着複雜的心情,默默聽着楊慶宣讀的釋奴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