抄家的確是會令人上癮的。
這可比崇禎當初可憐巴巴向羣臣借錢來得輕鬆多了,那次他總共屈辱地借到了不足二十萬兩銀子,但現在僅僅抄了原毓宗,孔胤植,劉澤清這三家他就得到了多少?
三百萬啊!
這些狗東西全有錢!
就自己這個皇帝沒錢!
孔家的財產驚呆了他,可憐孔家的所有祭田,學田全是御賜的,孔家的府邸,保護他家的曲阜城,這些也全都是大明皇帝給修的,不用孔家一文錢,就連日常維護都有朝廷給錢。逢年過節還要給他們家賜物,還給他家免稅,那兩千多頃祭田是不交稅的,然後這個狗東西家光金銀珠寶就達三百萬兩,如果算上田產房產之類的,那豈不是奔着千萬?這他瑪想想自己以前給他家的賜物崇禎就想罵街……
鬧了半天自己就是個傻子啊!
自己就是個棒槌啊!
自己就是個哈兒吆!
連原毓宗家都抄出了十萬兩啊!
他之前僅僅是一個兵備道啊。
劉澤清從臨清跑路,然後按照南京兵部的命令移防淮安纔不過兩個月啊!兩個月他就搜刮了三十萬啊!
抄家!
繼續抄家!
關門放楊慶!
高郵,蝶園。
“這個老東西很會享受啊!”
盛夏的荷塘邊,合歡樹下楊慶坐在藤椅上喝着芬芳的茉莉花茶,看着身旁奼紫嫣紅的花園中那些成羣翩飛的彩蝶由衷感慨道。
當然,就是哭喊聲很煞風景。
在他不遠處大批如狼似虎的錦衣衛正押着一些男女老幼走過,他們那撕心裂肺的哭喊聲,就像不時抽在他們身上的鞭子一樣,撕碎這座園林的如畫美景……
這是王永吉家。
作爲和吳三桂並列的首犯,雖然王永吉已經在山海關被老吳拉着一起共赴黃泉了,但這種謀逆大罪肯定是要誅九族,雖然誅不誅暫時崇禎還沒確定,這個要說誅的確也過分了,畢竟老王某種意義上也是爲了剿寇。實際上楊慶並不主張搞這種株連式地殺人,他一直蠱惑崇禎,想讓崇禎把那些逆黨統統流放,比如流放到海南島去開發石碌鐵礦,在鋼鐵冶煉技術不發達的時代,一座這種高品位鐵礦的價值無與倫比。
不過崇禎還沒點頭,主要是崇禎也知道哪怕流放,史可法這些人也未必接受。
可這抄家是必須的。
無論流還是殺,抄家都是最起碼。
然後皇上大駕正好路過高郵,已經正式獲得任命,執掌錦衣衛北鎮撫司的忠勇伯順便就來辦了,畢竟換刑部的話,抄到的就入戶部了,不會落在崇禎手裡,不過楊慶也沒想到王家這麼有錢,光一座私人園林就佔了數萬平方米。
“爵爺,這是王家財產清單!”
高得捷把賬簿遞給他說道。
“嗬,這老王也挺有錢嘛!他不是據說爲官清廉,他爹不是據說只是個教書先生嗎?”
楊慶看着賬簿說道。
“爵爺,您真會說笑,咱大明哪有爲官清廉的?三年清知府,十萬雪花銀,王逆都坐到薊遼總督了,管着半個北直隸加遼東,加起來在冊的幾十萬兵馬,那些總兵每年吃空餉交給他的份子也不下幾十萬兩,光遼東每年都孝敬好幾萬呢!他都根本用不着自己貪,下面的人貪了有哪個敢不給他份子?
他爹是個窮教書先生有什麼大不了?
話說圓嘟嘟家當年也窮,可抄家時候就算金銀全被他弟弟捲走潛逃了最後也還五千多兩呢!至於他弟弟到底捲走了多少,還有負責抄家的侵吞了多少,這個就無人知道了!
要不咱們當兵的苦呢!
爲將的貪終歸有個限度,否則上了戰場有人射自己黑箭就麻煩了,吃空餉也不能沒限度,終究還是要有一天帶兵上戰場,總不能就帶個花名冊去吧?但這些控制糧餉控制監察權隨時可以請出尚方寶劍的文官不怕,爲了滿足從宮裡到朝廷到督撫道這層層大爺們,爲將的也就只能對着下面兄弟敲骨吸髓了,您看這花園雅緻,這底下可沒少了咱遼東將士們的屍骨呢!”
高得捷說道。
“把這些拿去給兄弟們分了吧!”
楊慶拿起筆,在賬簿上改了一個數字然後頗爲唏噓地說。
“多謝爵爺!”
高得捷感激地說。
“咱們這樣其實也不好!”
楊慶很有些負罪感地看着自己改完的賬簿說道。
“爵爺,您這是少的,其實錦衣衛抄家至少得是您的三倍,卑職對爵爺忠心耿耿,有些話可能不好聽,但爵爺您這樣,會讓其他人很難做的,您對皇上忠心耿耿,可您終究也是要在官場混的,咱不能惹人厭是不是?”
高得捷小心翼翼地說。
“這樣啊,那就再改一處吧!”
楊慶說道。
他還真就不太懂這些規矩,他手下的錦衣衛也都是新人,其實也都不懂這些,老王那些人肯定不能教他做這種事情,幸虧還有高得捷這樣懂規矩的,既然這樣那就乾脆別讓別人難做了,難怪這幾天韓贊周總是說些別有深意的話,很顯然是在暗示他抄家的時候侵吞的少了。
“爵爺,外面大批秀才堵了門,不讓咱們押着人出去!”
一名錦衣衛走過來說道。
“呃,這是要搞事情啊!”
楊慶放下正在改數字的筆說道。
的確是要搞事情!
當他和高得捷走到王家大門前的時候,這裡已經聚集了包括上百名青蟲在內的數千人,一個個義憤填膺地堵住錦衣衛,雙方因爲語言不通都混亂地互相喝罵着,一些衙役和迎駕的當地衛所兵就在遠處看熱鬧。
“你們想幹什麼?”
楊慶喝道。
他這具身體也有語言掛,基本上還沒有他聽不懂不會說的,不僅僅是各地方言,就連各國語言都懂,他這具身體特殊之處太多,楊慶也懶得多想,反正都是對自己有好處的。不過那種生來就知道鍊鋼造槍炮火藥的本事他是沒有的,他知道的只是自己記憶中的那些,所以給他一塊土地他就能征服世界的能力肯定沒有。要不然他惦記着造劈山炮和大擡杆呢!他倒是想造七五小姐造馬克沁,可是他真沒那本事,造劈山炮和大擡杆是因爲他知道那些工匠造這個毫無壓力。
“王家何罪要滅其滿門?”
一隻青蟲挺身而出義正言辭地喝道。
“逆黨難道不是罪?”
楊慶說道。
“引建奴南侵者吳三桂也,鐵山先生不過爲其挾持,更何況就算鐵山先生欲借兵剿寇,源其本意不過以闖逆犯駕宗廟蒙塵,欲效法當年唐肅宗借兵於回紇以平安史之亂故事,所忠者依然大明非叛逆,挾持陛下血濺御衣者張若麒也,亦非鐵山先生本意,雖有矯詔之罪其人已死,何至禍及親人株連九族?”
那青蟲說道。
“對,鐵山先生借兵剿寇乃是爲了大明江山,若清兵南下滅闖逆,大明何至於失中原!”
“鐵山先生乃大明忠臣!”
“鐵山先生是冤枉的!”
……
那些青蟲們義憤填膺地高喊着。
楊慶無語地看着他們,話說王永吉要是地下有知,也終於可以欣慰地瞑目了,他終究還是有翻身之日。
很顯然隨着局勢的改變,清順兩家攻守之勢的轉換,咱大清在江南士紳心中已經由可能的威脅,變成了可以牽制李自成的盟友,畢竟有清軍在北方牽制李自成,他們這裡就可以保證絕對安全。而之前清軍強,萬一南下席捲中原接下來一樣也是他們倒黴,所以他們支持李自成在山海關和多爾袞的決戰。可當多爾袞慘敗失去了南下入主中原的能力後,獲勝並得到北方的李自成就成了他們共同的敵人,那麼咱大清在江南人民心目中的形象也就需要扭轉,同樣王永吉的借兵剿寇就成了忠於大明的舉動,可以和郭子儀向回紇借兵收復長安相提並論了!
反正借兵剿寇已經失敗了!
那麼王永吉就不是挾持聖駕引異族入關的奸臣,他是爲了剿滅賊寇收復北京向異族借兵的忠臣。
他是大大的忠臣。
這也算是曲線救國了!
這樣的忠臣蒙冤而死,已經足夠令人痛心,如果再被抄家,那就完全堪稱千古奇冤了,一向有堅持正義聚衆對抗朝廷傳統的青蟲們,絕對不能坐視這種事情發生……
當然,這只是個發難藉口。
實際上這是一個下馬威,江南士紳們給崇禎的一個下馬威,很明顯他們也發現了崇禎的異常,這個皇帝明顯不是過去那個,他們要的是一個過去那樣好哄的傀儡,而不是現在這個行事果決,仗着身邊有打手就任意殺戮的向bao君化發展的。雖然殺劉澤清他們舉雙手贊成,但要打着逆黨旗號在江南士紳間搞清洗,那他們就不能忍受了,他們必須得讓崇禎明白誰纔是這片地盤的主宰。
皇帝?
皇帝也不行!
北方的事情大家都心知肚明,無論是那些投降李自成的,那些劫持聖駕的,都不應該再進行清算,北方發生的那些事情到此爲止。
一切都畫上句號了。
你要是再繼續揪着不放,甚至以此來抄家滅門,那這就是想自己找不痛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