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四民大會堂。
“告訴他們,是誰主使你和建奴勾結的!”
王夫之說道。
此刻他站在正中發言席上,四周兩百多名常設代表環繞,而他身旁就是剛剛帶回的丁啓相,帶着鐐銬老老實實地站在那裡,後面就是裝在一個站籠裡的劉楗。而劉楗則茫然地看着這間帶着森嚴氣勢的圓形大堂,三層環狀席位多數都空着,只有最下層發言席四周坐滿人,在一盞盞鯨蠟的燈光中盯着他們。
“是陛下!”
丁啓相說道。
四周一片譁然,雖然這一點都快成不公開的秘密,但他的證實依舊不免引起騷動。
“你要爲自己話負責,這裡是四民大會堂,你的話涉及當今皇帝,說謊將以大逆罪論處,你再說一遍,到底是誰指使你勾結建奴的?”
一名代表站起說道。
“是皇帝陛下!”
丁啓相深吸一口氣接着說道:“是陛下讓我攜帶一份密信,前往北都交給僞大學士陳名夏,再由陳名夏帶我去見奴酋多爾袞的。”
“密信內容是什麼?”
一名代表問道。
“陛下邀請多爾袞派兵南下,再以多爾袞南侵爲名御駕親征,並召秦王,桂王,蜀公以兵相會,集十萬大軍兵臨南都誅殺楚公,奉陛下還都南京。事成之後以山東之地作爲酬謝給多爾袞,明清結兄弟之盟,清以明爲兄,以銀千萬酬謝秦王,割福建,臺灣,海南島歸桂藩,進蜀公爵爲蜀王並以雲南歸蜀王。”
丁啓相說道。
那些代表瞬間炸了。
尤其是那幾個山東代表,立刻就罵了起來……
他們可剛過上好日子。
在楊慶持續三年的填窟窿後,山東的地瓜和玉米推廣終於完成,甚至因爲氣候已經可以,部分地方的土豆也開始少量種植。這種東西基本上淮北就勉強可以承受種子退化問題,雖然退化仍舊不可避免,但退化速度已經可以保證農戶自己留種使用。這個問題就是越冷越輕,因爲寒冷可以最大限度削弱病毒在土豆中的傳播,所以土豆成就了俄國,而中國除了西南高原,最主要產地就是內蒙和東北,就是氣候足夠冷。無論病毒性退化還是生理性退化,都是隨着緯度和海拔升高而降低。
大明的土豆推廣甚至超過歐洲。
這時候歐洲仍舊沒有把它當做重要的食物。
這些良種推廣,還有鳥糞的應用使山東糧食自給率超過了九成。
雖然還是不夠。
但好在楊慶又給了他們另外一種補充,也就是拖網漁船,這並不是什麼高科技,實際上這時候不僅僅是歐洲國家,就連日本也已經在使用拖網捕撈。但大明這種非漁業國家仍舊沒有,主要還是刺網,而楊慶在舟山漁場已經使用拖網多年,無非就是推廣到山東而已。
這一帶更適合拖網。
漁業最大限度補充山東的食物。
甚至軍隊都就近採購登州捕鯨副產品的鯨肉罐頭,雖然吃了這麼多年以後,軍隊士兵對這個已經到了二戰美軍對斯帕姆的仇恨程度……
但他們還得繼續吃。
甚至原本荒廢的魯西一帶都開始以畜牧爲主人口有所恢復。
畢竟那裡主要怕掘黃河。
但目前來看,雖然清軍的蒙古騎兵依然可以看到黃河,但想在明軍沿河的騎兵巡邏下掘黃河,幾乎已經不可能了。如果不是大量人口聚集,僅僅是畜牧業和少量開荒,完全可以忽略掉這個問題,楊慶只是對銅瓦廂決口的陰影太重而已。尤其是南方的棉紡業對棉花需求越來越高,而這些地方本身就是很好的產棉區,當然不能就這樣浪費。楊慶現在也開始鼓勵向這一帶租地大規模種植棉花,雖然那裡的土地已經全部沒爲官田,但商人可以去大規模承租,然後只要每年交租就可以了。
可以說此時的山東正在一點點恢復繁榮,不僅僅是普通百姓,哪怕殘留的士紳都滿意,畢竟過去他們得天天對付造反的饑民,說不定哪天就被滅門了。
現在交稅換來的是平安。
在這種情況下皇帝居然想把山東出賣給建奴?
這簡直孰不可忍了!
“叛國!”
“背叛國家!”
……
幾個山東籍代表怒喝道。
那些福建籍和雲南籍代表同樣一臉的憤慨,尤其是福建籍的,他們這些年和廣東競爭激烈,尤其是在捕鯨上。實際上與楊慶知道的不同,廣東捕鯨業一直存在,徐聞的捕鯨業明末已經很發達,鯨油在明初就已經是貢品了。就像電影海洋深處裡的錘哥一樣,徐聞漁民用相同方式從漁船上躍下,帶着捕鯨叉扎那些巨鯨。
這和舟山漁民把鯨當魚神祭拜不同。
楊慶帶來的是全面繁榮。
同樣也帶來了激烈競爭,缺乏他那些大型遠洋捕鯨船,以近海捕鯨爲主的福建和廣東小型捕鯨船,在從北部灣到臺灣海峽的整個沿海經常發生衝突。
甚至互相攻擊。
當然,假扮海盜換馬甲攻擊。
“肅靜,你說這些的證據呢?那密信何在?”
一名代表說道。
“密信自然在多爾袞那裡,但多爾袞的回覆是正式盟約,他接受了陛下提出的所有要求,並且製作了雙方正式結盟的盟約,另外還要求陛下給他提供一批糧食作爲南侵之用。這盟約一式兩份,然後由我和劉楗攜帶返回並交給陛下,其中一份由陛下親筆簽名,蓋章並且按上了手印。原本計劃是由我們帶回去交給多爾袞完成結盟,但我們被抓後落在了錦衣衛的手中!”
丁啓相說道。
他的話並不全是真的,很顯然丁啓睿這種老狐狸,知道讓他說什麼纔是對他們最有利的,實際上丁啓睿來之前,肯定早就和馬士英談過。他是因爲丁啓相的事情,被從湖廣火速召回的,作爲馬士英親信,後者肯定問過他這件事,也給他謀劃過如何才能自保。
馬士英當然知道這件事最重要的是把皇帝叛國罪定死了。
都是老狐狸了。
他們不會在這種事情上犯錯誤。
楊慶只是缺少廢立的藉口,如果丁家能幫他坐實皇帝叛國,那他會以赦免丁家作爲回報的,他的表演瞞不過這些真正的老狐狸。
“我證明,他說的是真的!”
劉楗在後面站籠裡喊道。
“閉嘴,你沒資格在這裡說話!”
一名代表怒斥道。
劉楗老老實實地閉嘴,帶着幽怨縮在站籠裡繼續看着外面。
“爲何楚公說沒有這東西?”
那代表問道。
“這個我就不清楚了,但盟約的確被從我身上拿走,並且我也親眼看着交給了錦衣衛!”
丁啓相說道。
“你確定這一點?”
那代表問道。
“確定,諸位代表,我都已經落到如今這種地步了,還有必要撒謊欺騙諸位嗎?這個與建奴結盟,共同對付楚公的計劃,是由我伯父丁魁楚和毛奇齡謀劃,錢謙益和齊王一同參與的。在襄陽時候,也是他們蠱惑陛下囚禁唐王,唐王要按照原定行程帶陛下去武昌,他們怕陛下落入楚公手中無法繼續計劃,故此囚禁唐王和黔國公並逼他們調走護駕軍,再帶着陛下聲東擊西趕到霍邱。
但陛下和建奴聯絡早就有了。
他的那些倭奴就是由大同社負責在倭國購買,由荷蘭人的商船運到天津,再由建奴幫他運到雁門關的,負責的是大同社的姜希轍。而且陛下還派朱之瑜去過北都,不過沒有去見多爾袞,只是見了陳名夏和多爾袞的寵臣寧完我。”
丁啓相說道。
“諸位,我還有另外一位證人!”
王夫之說道。
緊接着那名上尉走進來。
“這位上尉是參謀總部的,唐王對他有厚恩,之前他就因爲唐王和黔國公的遭遇而不平,故此曾經向我提供了一些東西。”
王夫之說道。
“錦衣衛已經秘密逮捕了姜希轍而且調查出陛下與建奴合作,由後者將倭奴運輸到雁門關,只不過被楚公阻止了繼續調查,但姜希轍依然被關在北衙。另外在這兩名犯人到達鳳陽後,錦衣衛鳳陽站曾經給楚公送來兩份報告,一份是審訊報告,但另一份不知道是什麼,被楚公緊接着就鎖了起來。”
上尉說道。
“你確定沒有撒謊?”
一名代表問道。
“事關楚公,我豈敢撒謊!”
上尉說道。
“這還用問什麼,皇帝從在長安時候就已經與建奴勾結,回來後不過是順理成章而已,他爲了對付楚公已經不擇手段。但楚公仍然在爲皇帝遮掩,哪怕已經拿到了皇帝勾結建奴與建奴結盟的確鑿證據,也寧可把這東西藏起來。皇帝爲此甚至不惜把唐王和黔國公燒死,與這個薄情寡義的昏君相比,楚公真是仁至義盡。朱慈烺爲君不忠於國家,不忠於人民,爲朱氏子孫忘太祖立國之本,忘先帝切齒之仇,殺戮尊長,是爲不孝。不顧楚公對朱家再造之恩,護佑先帝,迎其南歸之功,處心積慮欲害之,是爲不仁不義。
如此不忠不孝不仁不義者何可爲君?
我等爲天下百姓之代表,當代天下百姓而行事,今我等當效周厲王故事,君無道,則天下共逐之,在此我以四民大會常設代表身份,正式向諸位提出,”
王夫之說着環顧四周。
“廢黜此昏君,另立賢能!”
他緊接着說道。
“廢黜昏君!”
“先帝之子又不是就他一個,這種不忠不孝不仁不義的何須再留,讓他滾下去!”
……
四周一片吼聲。
“諸位,豈有臣廢君者!”
一名代表突然站起來說道。
“對,陛下縱然有錯,那也不是我們能廢的,再說陛下爲一國之君就算與建奴有過交往,也不能說就是有罪,他是一國之君,自然有權和他國結盟……”
另一名代表說。
“和建奴結盟嗎?”
王夫之冷笑道。
“呃?!”
那代表也不敢回答這個問題了。
畢竟這樣很容易被罵漢奸,和建奴之間的關係,是崇禎時候就已經定下的,然後又經過楊慶執政期間的不斷渲染,任何與建奴的和平都屬於漢奸嫌疑的。而且他們也不被認爲是敵對的國家,而是大明的叛亂分子,是叛奴,是原本受大明庇護的建奴不顧大明累世之恩,背叛大明妄圖分裂大明,並且在遼東及關內屠殺無數大明百姓,其罪行永遠不能赦免,必須將其徹底剿滅。任何違背這個原則的都可以視爲有漢奸嫌疑,所以與建奴結盟這種事情本身就是漢奸罪。
哪怕是皇帝也不行。
這是朱慈烺他爹定的,他作爲兒子違揹他爹確立的原則,那一個忤逆不孝是跑不了的。
所以這個論點不行。
而且這些反對的代表也不敢,一個漢奸嫌疑就嚇死人了,他們就算爲皇帝說話,也得考慮一下後果。
“但人臣豈能廢君?”
那個代表回到最初的論點。
“四民代表何時成陛下之臣?四民大會代表天下萬民,乃天下萬民所推以監督朝廷者,朱氏以太祖驅逐韃虜恢復中華之功爲萬民所推爲天下之主,四民大會正爲監督朱氏者,朱氏子孫有不肖者,四民大會代表天下人廢之有何不可?”
王夫之說道。
“對,這可是當初皇帝以聖旨昭告天下的!”
一名代表說道。
“四民大會之設,正爲今日!”
王夫之說道。
“但陛下勾結建奴之事,並無真正的實證!”
那代表說道。
“若有實證呢?”
王夫之問道。
“若有實證則四民大會所有常設代表全部出席,並將皇帝帶到此處連同其他人犯共同對峙,以此決定其是否犯有叛國罪。若其有罪則共同以投票表決,若多數贊同廢黜皇帝,則廢黜並另於先帝諸子中擇賢能者,若多數仍舊願保留其位則保留之。但斷不能如此草率決定皇帝廢立,無論他做過何事,他此時終究是一國之君,大明之主。”
那代表說道。
“諸位代表以爲如何?”
王夫之問其他那些代表。
後者議論紛紛,然後紛紛舉手贊同如此處置,很顯然這樣比較正規一些,這終究是廢立一個皇帝,的確不能如此草率,至少也得給他一個開口的機會。
“那麼……”
王夫之再次環顧四周。
“立刻請楚國公至此接受質詢!”
他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