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隊長,您這待遇比我還好啊!”
明軍哨長周成叼着菸捲,多少有些羨慕地看着旁邊清丈隊何隊長胸前口袋裡的鐵皮盒子,他嘴裡的煙就是剛剛從這個鐵皮盒子裡拿出的。
吸菸在大明已經很普遍了。
其實吸菸這種事情,在萬曆朝就已經開始了,崇禎時候北京城裡菸草就已經很常見,而且很受追捧,甚至就連北方最早的菸草種植記錄都已經出現。最終結果就是崇禎禁菸,以避免菸草種植佔用大量農田,從這一點上看崇禎還是很有遠見,但他的命令也就是一紙空文,沒什麼理的,等到楊慶放開禁菸令後,整個大明立刻菸民多如狗了。不過普通人也就是抽菸袋爲主,這種紙製捲菸屬於高檔奢侈品,就連那鐵皮盒子上都帶着兩個醒目的大字……
“我兩年捱了七次黑槍,你能跟我比?”
何隊長說道。
說話間他用他那毀容的臉露出一絲恐怖的笑容。
“呃?”
周成趕緊閉嘴。
突然間前方山林綠色中,一點白光閃耀,他和何隊長互相看了看,緊接着他下馬隱藏到一輛馬車後面,從懷裡掏出兩個小旗子,朝着天空迅速發出旗語。
隊伍開始減速。
而就在同時,他們這支隊伍後面一里外,天空中一架熱氣球上,一名信號兵揮動信號旗轉述他的命令,下面隱藏在山林間的明軍士兵,立刻加快速度向前。這些士兵不是紅色軍服了,全都是適合山林的綠色,這代表着他們的特殊身份,他們不是普通的步兵,而是軍屬的偵查營。發完命令的周成揣起信號旗,若無其事地走出來重新上馬,繼續帶着這支僞裝成清丈隊的誘餌分隊慢吞吞向前……
半小時後。
他們終於走到那片臨近一條小溪的山腳。
周成立刻舉起右手,他身後長長的隊伍停住,最後面的騎着馬加速前出,而他們前方的山林中依舊是一片寂靜,只有風推動松濤陣陣,林下茂密的荒草掩蓋了一切,幽暗的綠色裡什麼都看不見。
驀然間那綠色中白光一閃。
“砰!”
周成很誇張地模擬了一聲槍響。
前方山林中瞬間無數的紅色火光閃爍,緊接着伴隨密集的槍聲,硝煙如霧氣般升起。
“準備!”
周成亢奮地高喊。
說話間他拔出了馬刀。
他身後騎馬的士兵們以最快速度拔刀向前,就在同時,大批土匪混亂地從山林跑了出來,一些人還邊跑邊向後開火,在他們後面已經可以看見刺刀的反光,完成包抄的明軍輕鬆把他們趕出了山林。
“殺!”
周昌吼叫着催動戰馬。
他身後騎兵全速狂奔,一個個吶喊着馬刀筆直地指向前方,彷彿戰馬裡衝鋒的英軍騎兵……
實際上他們也是這樣訓練的。
那些被趕出山林的土匪一片混亂。
他們是根據情報在此埋伏,等着伏擊這支清丈隊的,然而卻不知道一個錦衣衛從昨晚就已經潛伏在了他們身旁。更不知道所謂清丈隊其實是一個騎兵哨假扮,也不知道這個清丈隊後面跟着一個偵查營,而且還根據潛伏一旁的錦衣衛的預警,迅速完成了對他們的包抄。當他們在背後突如其來的打擊下,彷彿被獵狗驅趕的兔子般逃出山林時候,在空曠的溪畔就直接面對騎兵了。這些本身就是烏合之衆的土匪們,在看到狂奔而至的騎兵後,立刻就失去了鬥志,一個個驚慌地四散狂奔。
但他們肯定跑不過戰馬。
轉眼間周成就第一個衝到了土匪中間,對面土匪還想衝他瞄準,但就在戰馬掠過瞬間,被他的馬刀劃開了頸動脈。在他的鮮血噴射中,周成的戰馬徑直撞上了第二個土匪,後者慘叫一聲被撞飛。
然後是第三個……
就在他的馬刀劃開一個個土匪咽喉的時候,後面的部下洶涌而至,瞬間將不足一百名土匪淹沒。
還有的土匪想逃回山林,但包抄他們的步兵緊接着衝出,端着上刺刀的步槍的明軍,藉助向下的山勢幾乎和騎兵一樣,在瞬間就淹沒了這些殘敵。可以說轉眼之間,這場小規模戰鬥就已經結束,無論明軍騎兵還是步兵,都是一波衝鋒解決,當他們的衝鋒結束後,就已經幾乎沒有還能站着的土匪了。
“這簡直毫無戰鬥樂趣!”
周成帶着明顯的不滿拿布擦着自己的馬刀說道。
“哨長,這裡有個囫圇的!”
他的一名部下喊道。
周成看了看,那裡一個剃着月代頭的土匪,正哆哆嗦嗦地趴地上,這傢伙明顯運氣很好,居然在一百多騎兵的衝鋒中沒被踩着。
“帶走,正好有用!”
周成說道。
“其他受傷的呢!”
那手下問道。
“練刀吧!”
周成很乾脆地回答。
受傷的土匪就只配練刀了,畢竟給他們治傷是要花錢的,話說這年頭奴隸又不貴,他們的身價未必趕得上醫藥費呢!不過這個沒死的就很有價值了,還帶着一身奴血的周成,滿意地看着這個倭奴,後面何隊長也慢慢悠悠走過來。
“會說官話嗎?”
何隊長叼着煙和藹可親地說。
那倭奴繼續哆嗦。
“別害怕,我這個人看着嚇人但心腸好,只要你能老老實實指證是誰指使你們襲擊清丈隊的,那你就算是我的俘虜了,我不是官兵,官兵俘虜你們是要上繳的。我俘虜你們就是自己的,只要你老老實實指證,那你就算是我的家奴了,作爲我的家奴你指證罪犯可以立功贖罪,不用再受任何的刑罰。你要是不指證,那作爲叛奴就只能凌遲了,你還年輕,還有幾十年可活,可不要做傻事!”
何隊長繼續保持着他那恐怖的笑容說道。
明軍的制度的確如此。
軍隊士兵繳獲必須上交,至於上頭重新分配這個就不用說了,抓捕了奴隸也是如此,不過士兵肯定少不了好處,否則士兵委員會不幹。但如果戰場上民籍,哪怕是公職人員抓住了奴隸或者繳獲東西,這個就是歸自己的了,所以已經有士兵打仗帶着自己親戚一起上戰場的了。
大明鼓勵人民爲國助戰。
尤其是在西域這種經濟欠發達地區,通常軍隊一出擊,地方青壯立刻就像過節一樣自備戰馬武器跟着,到時候合作的士兵打仗,他們跟着撿戰利品,戰後倆人平分,甚至還有商人跟着提供服務……
公然挖國家牆角。
這場戰鬥也一樣,哪怕這些土匪都是士紳家奴,他們既然是叛奴那就定性爲無主的了。
殺了無罪。
抓住就是自己的。
所以在大明叛奴是沒有好結果的。
何隊長的話讓那倭奴眼睛立刻就亮了。
“來,起來吧!”
何隊長和藹可親地伸出手說道。
“奴,奴才願意指證,是奴才的前主子李秀才指使,奴才的名字還在他家的奴籍上。”
那倭奴用略顯生硬的漢語說道。
“這有什麼用,按照咱們大明法律奴又不能證主。”
周成說道。
他說的是事實,新修改後的大明律爲了維護罪惡的奴隸制,明確規定了奴不能證主,也就是說主人犯罪奴婢不能作證,所以這個倭奴證實是李秀才指使也沒用,他的證詞不具備法律效力。
“的確,大明律的確規定了奴不能證主,但沒規定奴不能證良人,也就是說他可以指證任何不是他主人的良人。當然,作爲家奴在沒有得到主人允許的情況下,他肯定不能私自做任何事,比如出庭作證,而他現在是我俘虜,那就變成我的奴隸,所以我可以同意他出庭,讓他充當證人指證李秀才。”
何隊長說道。
“可理論上你不知道究竟是不是李秀才指使他們的呀,你允許他作證首先你得確定真實,他如果做僞證你要受罰的。”
周成愕然道。
“是呀,但我相信他啊!”
何隊長笑着說。
“不,不對,這樣一些誣陷的就有機可乘了!”
周成凌亂地說道。
“是的,就像護國公說的,這是一條法律上的漏洞,但在四民大會修改法律前,這個漏洞就是合法的,奴不能證主,但沒有明確規定奴不能證良人。他可以出庭指證不是自己主人的其他任何良人,只要我允許他這麼做,而我雖然的確不知道李秀才如何指使他,但我相信他,我可以授權他這麼做。這的確不太對,這很容易被一些人鑽空子,可在法律上這是沒有問題的,只要四民大會沒修改這條法律,那麼我們就可以這樣做,我們大明可是一個法制國家。”
何隊長笑着說。
“然後李家就坐實了謀反?”
周成說道。
“對呀,主謀組織武裝團伙,襲擊殺害國家公職人員,武力對抗國家軍隊,這不是謀反是什麼?大明律謀反可是要抄家的。”
何隊長說道。
“你們這些有文化的人真黑啊!”
周成不無感慨地說道。
當然,沒有這個倭奴的證詞也無所謂了,因爲昨天晚上回去時候,就被錦衣衛裝麻袋扛走的李秀才那個侄子,這時候已經在錦衣衛的連夜突擊審訊中招供了。至於如何審訊的這就不足爲外人道了,總之周成和何隊長帶着這個倭奴回去的時候,李秀才謀反的罪行基本已經確鑿無疑。而這個倭奴的證詞,更是給他的謀反補齊了證人鏈。
當天晚上,錦衣衛就直接抄了李秀才的家,後者在錦衣衛大牢裡面對兩個證人,同樣迅速招供了他的一堆同謀,緊接着錦衣衛將廣德,建平兩地十餘家士紳下獄……
“這不能算謀反吧?”
刑部尚書楊鶚據理力爭。
“這隻能說是通匪,這些人是土匪,打家劫舍的土匪而已,李家勾結土匪,爲其銷贓,代其購買武器,窩藏他們而已,這哪怕以前也只能以通匪論,無論如何與謀反不沾邊。
何爲謀反?
連自己封官僭號都沒有,這又如何能算謀反?”
堵胤錫同樣據理力爭。
通匪只砍李秀才和被抓的那些士紳自己的腦袋,謀反是抄家並且株連九族的,這是一個本質的差別,很顯然對於文官們來說,還是想努力挽救一下這些人。如果真被楊慶以謀反把這些人抄家,並且株連九族,那其他各地士紳肯定被嚇得往回縮,畢竟南直隸士紳其實都有錢,僅僅爲了抗拒公田法把九族搭上就得不償失了。但他們如果退縮,使得公田法在南直隸順利實施,其他各省就更難掀起抵抗浪潮了。
“首先私自豢養武裝人員,襲殺國家公職人員,並以武力對抗軍隊這就是謀反,這不是謀反那什麼纔算謀反?非要等到他們稱帝?再者這些不是土匪,這是他們的家奴,以家奴武力對抗國家,這放在哪個朝代也少不了一個謀反吧?”
楊慶說道。
“護國公,我覺得此事需慎重!”
陳子龍說道。
“諸位既然都有異議,那咱們就再交給四民大會好了,有異議就代表着我們的法律不夠明確,需要重新對謀反罪進行定義,明確哪些罪行纔算謀反。如果四民大會認爲他們的罪行屬於謀反,那麼咱們就按照四民大會制定的法律對他們進行審判,不過株連九族的確太過了,株連三族還是可以的。如果四民大會認爲他們的罪行不符合謀反的標準,那麼咱們同樣尊重四民大會的決定,總之我們大明是一個法制國家,四民大會纔有權決定法律。”
楊慶很乾脆地說。
那些閣臣們一臉陰鬱,這要拿到四民大會還能有別的結果嗎?那些四民代表還不是楊慶說什麼是什麼?上一屆好歹還能操縱,這一屆至少目前是完全無法操縱,而且以後會越來越難操縱。
畢竟公田法真要完成,那基本上就沒有士子們的容身之地了。
畢竟那樣也就沒士子了。
最多和北方皇莊一樣,弄一堆亂七八糟的落魄文人,頂着士子的名頭完成鵲巢鳩佔,但他們不會爲士紳說話的,他們又不是地主。
可這又能怎麼辦呢?
新一屆四民大會已經完全被楊慶控制,就連李來亨的農工黨員都超過了王夫之的大同黨。
(本書很快完本,正在寫新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