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他左手是一隻鐵手,纔有錦衣鐵手之名,鐵手正是他的殺着。

祝文輝絲毫不把他放在眼裡,右手一沉,改抓爲拍,往下格去。

雙腕交擊,錦衣鐵手只覺鐵手一震,也不知道對方如何變招,竟然被他一把抓住了鐵手。

這下不但錦衣鐵手王贊沒有看的清楚,就是站在一旁的佟星吉和青袍道人也同樣沒看清楚。

梅花道人的“梅花幻影手法”,如果讓人家看的清楚,那就不值錢了。

何況祝文輝身兼兩家之長,稍稍加以變化,在“幻形指手法”中暗藏鷹爪門的擒拿手,自然更令人莫辨虛實,這一招,錦衣鐵手王贊雖被祝文輝抓住了鐵手,但兩人並無出手之意,就是王贊本人,也絲毫沒有吃驚的神色,他臉上還浮現出一絲獰厲的笑容,任由祝文輝緊緊的扣着鐵手。

原來他左手自肘以下,本來就是一根鐵棍,五指是五隻尖銳的鋼鉤,不怕人家扣住脈門,而且整隻鐵手色呈青綠,分明還淬過劇毒。

抓住他鐵手,無異自找死路。

祝文輝自然看清楚他手上有毒,仍然緊抓不放。

兩人僵持了一陣,錦衣鐵手突然用力一掙,厲笑道:“朋友還有十二個時辰可活,起回秦家堡去報訊還來得及。”

祝文輝朝他笑了笑道:“你鐵手有毒,在下並不在乎。”

王贊用力一掙,竟然沒有掙動,心頭不禁暗暗一驚,一言不發,右手拍處,一掌朝祝文輝當胸按去。祝文輝右手劃了一個圓圈,中指直豎,狀如捏訣,迅快朝他掌心點去。

青袍道人突然陰喝一聲,“王香主小心!”

錦衣鐵手一掌劈出,但覺一縷指風急襲而來,也已警覺,急急往旁閃開。但他鐵手還是被祝文輝緊扣未放,藉着身形旁閃之際,右手一圈,化直劈爲橫擊,朝祝文輝攔腰掃去。

祝文輝身形一倒,便自閃過。

錦衣鐵手一下搶得先機,口中吆喝一聲,身形搶進,一隻右手,片刻間攻出了三招。

他這三招快捷如電,把祝文輝逼退了兩步,但祝文輝扣着他鐵手,依然絲毫沒鬆,錦衣鐵手身不由己,被他拖着往前跟進了兩步。

祝文輝右手用勁朝右一拉,左手五指,似抓似劈,同樣指掌兼施。還攻了三招。他以右手抓着王讚的左手(鐵手),在一般情形來說,王贊空着的右手,祝文輝空出來的卻是一隻左手,右手通常都要較左手靈活有力!

譬如使任何兵器,都是用右手的,當然也有少數人使左手的,那隻能算是例外。

但祝文輝練的本是指掌功夫,“梅花幻影指”又是雙手同發的較多,因此他左手這三招搶攻,還是奇幻無比,招式凌厲。

這是近身搏鬥,當然看不出驚人威勢,而且兩人又各有一條手臂,無法使用,但在行家眼中看來,卻是兇險無比,間不容髮。

佟星吉沒想到祝文輝一身武功,竟有這般了得,眼看錦衣鐵手王贊目前雖未落敗,只怕不是對方的敵手,正待要他退下,換青袍道人上去匹敵!

突然,他耳中依稀聽到左廂似有異聲!緊接着後院又傳來了一陣衣袂飄風之聲!

他身爲殘缺門外勤堂堂主,一身功力,自然極高,據他判斷,這一陣衣袂飄風之聲,至少有四五名高手,進入圍牆,已經到了後院之內。

佟星吉心頭猛然一沉,低聲道:“常兄出去瞧瞧,外面似有敵蹤。”

青袍道人鐵拂當胸,躬身一禮道:“屬下遵命。”長身穿窗而出。

就在他堪堪飛身掠出,就大聲喝道:“什麼人敢暗算道爺?”

只聽不遠處,忽然有人發出一聲“卟噗”輕笑!

笑聲雖輕,但一聽就知是個女子,也就在笑聲甫起,緊接着“咕咚”一聲,有人跌倒下去。

佟星吉心頭不覺一沉,只要聽常道全的喝聲,女子的輕笑聲,和“咕咚”倒地的聲音,先後次序,稍作連貫,這跌倒地上的,該是常道全!

佟星吉對冷麪煞常道全知之甚穩,他不僅是外勤堂四位香主之首,一身武功也是數一數二的,決不可能在飛身出窗之際,就中人暗算!

心中想着,不覺問道:“常兄,院中可有動靜麼?”

冷麪煞常道全沒有回話,但窗下不遠,又有人發出“咳”的一聲輕笑。

這下,佟星吉變了臉色,弓身飛縱而出,口中大聲喝道:“刁香主,胡香主何在?”

敢情他手下還有二位香主,守護着左廂。

左廂,可能就是囚禁着秦少卿。

刁、胡二位香主,也並沒答應。

佟星吉不禁大怒,厲嘯一聲,縱身拔起,躍登圍牆,飛撲下去。

這一段話,說來好像已有不少時間,其實只不過幾句話的工夫而已!

如今室內,只剩祝文輝和錦衣鐵手王贊兩人,還在近身相搏。

王贊最驚心的是他左手鐵手淬過劇毒,任何人只要碰上他鐵手,就會發作,但祝文輝卻一直緊扣着他扶手,毫無中毒情形。

他不知道祝文輝的父親金眼神鷹祝天佑當了幾十年老鏢頭,走南闖北,見多識廣,眼看江湖上許多黑道中人,慣使淬毒兵刃,還有人苦練毒功,爲防他愛子無意遇上,吃了大虧,特地替他制了一隻不畏利刃,劇毒的蚊皮手套,以備不時之需。

王贊左手既是鐵手,又在黑夜之中,自然不會發覺祝文輝戴了手套。

這一陣工夫,兩人打了十幾個回合,王贊已經落盡下風,直被祝文輝左手逼得招架不迭,幾乎無法還手。

正在此際,忽聽窗下有人低低的道:“這裡沒你的事啦,還不快走?”

聲音雖輕,但聽到祝文輝的耳裡,不由得驀然一怔,只覺聲音極熟,一時之間,即想不起是誰來?

不錯,自己此時不走,更待何時?

右手運勁,猛地朝前一送,一下鬆開了五指,雙足一頓,穿窗而出。

錦衣鐵手王贊被他震退了兩步,口中大喝一聲:“你還想走!”

右手一下抓起長劍,頓頓足,追蹤穿窗飛出,就在他堪堪飛出窗口,突然被一蓬無聲無息的煙塵,迎面灑來,鼻中聞到了一股異香,雙腳一頓,“咕咚”栽倒下去。

祝文輝已經飛射出去四五丈外,聽到王贊“咕咚”倒地,不覺回身看去。就在此時,只見牆頭上忽然出現一條小巧人影,朝自己招了招手,隨即隱去。

雙方相距,還有五六丈遠近,祝文輝眼神充足,也只能辨認出是個女子,心中暗暗奇怪,她朝自己招手,不知有什麼事?

自己且跟下去瞧隙,念頭閃電般一轉,立即施展輕功,騰身驚起,兩個起落,便已追到牆根,雙足一點,越過高牆,發現對方已在七八丈外,仁立等候,看到自己立即回身就跑。

祝文輝一提真氣,身化長虹,緊追下去。前面纖影,輕功居然大是不弱,一路低頭疾掠,宛如掠波飛燕,去勢極快。

祝文輝心中突然一動,暗想道:莫要是大妹子也來了!

一念及此,不覺凝足功力,銜尾急追。

一個跑,一個追,一口氣追出了一里來路。

前面的纖影,總究功力較弱,眼看雙方距離,已經越拉越近,前面女子忽然舍了小路,身形一扭,朝右首一片樹林中投去,一閃而沒。

祝文輝沒想到她把自己引到這裡,忽然間會隱入林外,他到得樹林,腳下不覺略爲趑趄,望着林中,笑道:“大妹子,我早就知道是你,何用躲躲藏藏?”

話聲甫落,突聽身後有人壓低着聲音說道:“誰是你大妹子?”

祝文輝心頭暗暗一驚,倏地轉過身去。

這一轉身,他看清楚了,自己面前,站着一個黑絹包頭,穿着一身窄窄黑色勁裝,緊裹着玲瓏嬌軀,一張臉蒼白如紙,沒有一點血色,只有一雙明澈的大眼睛,閃着星星般的亮光。

祝文輝不由的一怔,拱拱手道:“姑娘是誰?”

那黑衣少女輕哼了一聲,依然故意壓低着聲音說道:“你不認識我,那就算了。”轉身欲走。

祝文輝忽然心中一動,含笑道:“姑娘臉上戴了面具,在下自然認不出來了。”

黑衣少女道:“難道你臉上沒戴面具?你先把面具取下來,我自然也會取下來的。”

祝文輝道:“好,在下取下來就是了。”說完,果然伸手取下了面具。

黑衣少女“卟噗”一笑,緩緩轉過身來,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盯着祝文輝,目中隱含驚喜之色,低低的道:“我能看到你的真面目,於願已足……”說完,緩緩轉過身去。

祝文輝詫異的道:“在下遵命取下面具來了,姑娘也該……”

他想說:“姑娘也該取下面具來了!”但話到口邊,發現自己一定要看人家姑娘的面貌,豈不跡近輕薄?這就倏地住口。

黑衣少女忽然幽幽一嘆,說道:“我沒有見過你真面目,你是見過我的,現在看不看都是一樣。”

祝文輝愈聽愈奇,忍不住問道:“姑娘究竟是誰?”

黑衣少女低低的道:“你一定要我取下面具麼?”

她依然揹着身子,但已隨着話聲,舉手從臉上揭下了一張面具。

這下,她居然很快轉過身來,嬌聲道:“你看清楚了,是不是還認識我?”

祝文輝面前,頓時呈現了一張清麗嬌美的臉孔,彎月似的蛾眉,似展還蹙,秋水般的秀目,睜得大大的,不知她是喜是恨,潔白的皓齒,輕咬着下脣,一半兒愁,一半兒羞,還帶着幾分幽怨!

姑娘家本來就很美,在淡淡的月光之下,更顯得清麗絕俗!

她會是飛燕!

祝文輝自然大感意外,望着她嬌怯的模樣兒,怔得一怔道:“是飛燕姑娘!”

飛燕幽幽的道:“公子是不是很失望?”

祝文輝聽的奇道:“姑娘此話怎說?”

飛燕抿抿嘴,嗤的笑道:“因爲我不是你的大妹子!”

祝文輝被她說的臉上一紅,尷尬的道:“大妹子是我師叔的女兒,師叔從小就沒教她武功;但我懷疑她武功不弱,方纔看到姑娘之時,還當是她了。”

“不用和我解釋。”飛燕目光一擡,幽幽的道:“祝公子,你可能要問,我怎會到藥王廟去的?那是因爲咱們得到消息,中條山秦家堡的秦少堡主落在殘缺門的手裡,只不知殘缺門的落腳所在……”

祝文輝點頭道:“我知道,是在下替你們作了領路的人。”

飛燕據搖頭道:“那也不然,殘缺門派在咱們門口的那個眼線,其實咱們早就知道了。”

祝文輝道:“你們已經把秦少堡主救出去了?”

飛燕點點頭,笑道:“我是最後一個斷後的人,不然,我敢約你到這裡來?”

說到這裡,雙頰頓時飛起兩片紅雲,不勝嬌羞的低下頭去。

祝文輝道:“姑娘把在下引來,究竟有何見教?”

飛燕輕“唔”了一聲,一顆頭垂得更低,幽幽說道:“今晚我第一次遇到你,不知怎的,我忽然覺得從你身上,能給我一種安全的感覺,雖然我只是迎春閣一個賣笑的妓女,不論我仍是女兒清白之軀,但我們之間談不上朋友,更談不到知已,只是我一念情癡,把一顆心暗暗的託給了你,這也可以說是前生的孽緣。

“祝公子,我說這些話,你一定會笑我,我再說的明白些,我雖是花字門的弟子,但我還是清白的,你是我第一個遇上的男人,也是第一個握住我手我腰的男人,所以我要把你引來,讓我見見你的真面目,我甘願爲你犧牲一切,也不會再讓第二個男人碰我,現在我已經看到你真面目了,而且也傾吐我心裡要說的話,有這半夕相聚,足慰我一腔癡情,好了,祝公子,我要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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