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聽繼蓬然大震之後,同時也響起了兩聲沉哼,人影俱分,兩人各自後退了三步。
這一招硬拼,兩人都竭盡所能,使出十二成功力,因此在全力一擊之後,都感到真氣不繼,血氣翻騰。
齊天大聖侯衍傷在右膝,本已站立不穩,這一被震後退,但覺膝蓋劇痛如碎,光是一條左足,自然無法支持,身軀搖晃,一跤跌坐下去。同時他左臂劍傷滲出來的鮮血,已把整隻衣袖染成了紫紅,看去傷勢不輕。
賽彌勒甄兆五硬接了對方一記“翻天掌”,須知“翻天掌”以震力著稱,即使同樣功力的人,也無法承受得下來。
賽彌勒寶塔般的身軀,在後退了三步之後,也腳步踉蹌,搖搖晃晃,有些站立不穩。尤其右肩被齊天大聖“猴形爪”抓傷之處,肩骨疼痛如裂,手中長劍,再也掌握不住,“嗆”
的一聲,跌墜地上,也無暇去拾,凝立當場,緩緩的閉上了眼睛。
天狗佟吉星當先疾躍入場,他手下四個堂主緊隨他身後,掠入場中。這邊筱如意率同五花、四燕,也疾快的飛掠過來。
佟吉星長劍一指,冷然道:“筱如意,你是否還想和佟某較量較量麼?”
他這話自然是說筱如意是他手下敗將,根本沒把她放在眼裡。
筱如意冷冷一笑道:“筱姨娘急着趕來,爲的就是把你外勤堂全班人馬,都留下來……”
話聲出口,右手一擡,突然朝佟言星屈指彈來!
她這一彈,立時有一蓬灰色煙霧,隨指飛散開來。
天狗佟吉星識得厲害,趕緊屏住呼吸,身向後躍。
冷麪煞常道全鐵拂一輝,閃身而出,冷森的道:“堂主且退,這婆娘讓在下來對付她。”
筱如意已從肩上撤下雙劍,大聲道:“對付殘缺門的人,用不着什麼顧忌!你們只管出手,給我拿人。”
四燕聽了她的吩咐,果然一齊撤下雙劍,挺身而出,雙方大有一觸即發之勢。
九爪狼柴進本已站在數丈開外,此時突然大聲說道:“大家住手,聽兄弟一言。”
筱如意冷然道:“柴掌櫃乾脆也出手算了,還有什麼好說的?”
九爪狼柴進不以爲意,笑了笑道:“兄弟覺得貴門甄總監,和敝門侯長老,都傷得不輕,雙方都需救護傷患,今晚之事,應該到此結束,不宜再開爭端了。”
筱如意冷哼一聲道:“說的倒是稀鬆,你們就這樣想走了麼?”
其實她心頭清楚,若憑武功,自己這邊人數雖多,只怕也不是天狗佟吉星和他手下四大香主的敵手,何況還有一個九爪狼柴進在場,自己實在毫無勝算,因此她口中儘管說的很硬,但卻並未搶先動手。
九爪狼柴進低喝一聲:“佟堂主,咱們走。”
佟吉星不敢違拗,朝他身後的人揮了揮手。
當下由鐵算盤刁林,地鼠胡光祖扶着齊天大聖,一齊越牆而去。
賽彌勒甄兆五雙目倏睜,嘴皮微動,朝筱如意低低的說了兩句。
花字門的人,立即迅快的退入屋去,莊院中的燈火,也隨着突然熄去。
偌大一座莊院,方纔還是燈火輝煌,到處通明,剎那間,變得一片黝黑。
夜色之中,就好像一隻龐然巨獸,蹲在山麓之下。
楊少華獨自一人坐在“包廂”裡,眼看曲終人散,雙方的人均已離去,依然不見賣花婆的影子,心中更覺焦灼。
聽花字門的口氣,秦少堡主失蹤,而且在室外伺侯的人,也都被點了穴道,由此可見人已被賣花婆救出來了。
那麼他們會到哪裡去了呢?賣花婆既已得手,自己要不要還在這裡等她呢?
楊少華心中沉思着,不覺緩緩站起身來!
就在這一瞬間,他心靈上突然有所警覺,霍地轉過身去。
目光一瞥,他已看清自己身後三丈左右,俏生生站着兩個手持雙劍的勁裝少女!
再一擡頭,突崖上,也有一個人,那就是頭上插珠花,臉上塗着一層厚厚脂耕,腰如水桶的矮胖婦人。她們正是筱如意和四燕中的金燕、紫燕兩位姑娘。
楊少華存身之處,雖在突崖側面陰暗之處,但依然瞞不過賽彌勒甄兆五的眼睛。
他把楊少華當做殘缺門的人,天狗佟吉星率衆退走,留下他隱身暗處,自然是爲了覷探莊中虛實。
因此才指示筱如意,在莊中燈火驟熄之際,率同紫燕、金燕,由莊中悄然閃出,務必把此人生擒。
卻說楊少華正在打量之際,只見左首一個勁裝少女(紫燕)右手玉腕一擡,劍尖指着楊少華,嬌聲喝道:“喂,你是束手跟咱們下去,聽候發落,還是要咱們姐妹動手?”
她雖在喝風但眼角眉梢,輕輕一溜,發現他竟是一個文質彬彬年甫弱冠的美少年,芳心不覺怦然一跳,雙頰不禁有些緋紅起來……”
楊少華拱拱手道:“在下並非殘缺門的人。”
金燕嘟嘟道:“誰知道你是不是殘缺門的人,你半夜潛入咱們莊中,還不束手就縛?”
楊少華道:“在下並未潛人貴莊。”
金燕發覺自己說錯了話,粉臉一紅,道:“你躲在這裡,就是覷探本門虛實,還想抵賴不成?”
楊少華劍眉微軒道:“姑娘這是強詞奪理,在下就沒有話說了。”
金燕道:“你本來就不用多說,隨我們下去就好了。”
楊少華道:“那可由不得你!”
筱如意唰的一聲,從懸崖上飛身下來,笑道:“還和他多說幹甚?此人可能和秦少堡主失蹤有關,你們把他拿下了,總監還要親自問話呢!”
紫燕答應一聲,嬌軀一晃,倏然朝楊少華欺來,口中叱道:“倒下!”
纖手揚處,一蓬紫煙,迎面撒來。
楊少華臉色一變,衣袖一揮,拂出一股暗勁,身形從旁閃出,口中喝道:
“在下不想和你們動手,失陪了。”正待轉身。
筱如意手下四燕,個個精擅迷香,楊少華身形方動,金燕就是一蓬黃煙,朝他身前打來。
這一蓬黃煙,正當楊少華避開紫燕撒來的一蓬紫煙,身形向右閃出之時,自然毫無準備!
但金燕、紫燕雖然打出兩蓬迷魂藥物,只是她們敢情站立的風向不對,(施展迷魂香,應該站在上風頭)兩蓬迷香,先後化作一縷輕煙,倏然飄逝,楊少華居然一絲也沒有聞到。
筱如意臉色一沉,瞥了紫燕、金燕兩人一眼,輕哼道:“你們兩個丫頭,今晚怎麼啦?”
這話沒錯,一個精擅使追魂藥粉的人,在沒有動手之前,第一件事,就是先要搶佔上風頭,才能出其不意,使展迷香,這一點,紫燕、金燕姐妹自然都懂,但她們把迷香,都撒了空。
筱如意話聲一落,人已迅快退到楊少華右側,冷然笑道:“看來還要姨娘親自出手呢!”
右手一探,疾快的朝楊少華肩頭抓來。
她這一下本來還在埋怨紫燕、金燕兩人,事先既來招呼,突然出手,以她的一身武功,就算是當代武林高手,也是極難閃避得開。
哪知她手指還未沾到對方的衣服,楊少華倏然像一陳清風似飄了開去。
筱如意大吃一驚,瞠目望着他,心想:“他這是什麼身法,竟有這般精妙?”
但她沒待楊少華站穩,雙肩微晃,跟着飛撲過來,口中冷笑道:“你能躲得開幾招?”
聲到人到,舉掌疾擊。
楊少華劍眉陡豎,眼中射出森冷的光芒,說道:“在下已經一再容讓,你們真還當在下是怕事的人麼?”
肩頭微沉,左掌欲發未落,右手駢指如載,朝筱如意劈來的掌心點去。
這一指雖無凌厲指風,但恰好是剋制她掌勢的絕妙手法,一時駭得筱如意趕緊斜退數步。
筱如意在花字門中,除了總監,副總監,就數她花監了,地位不低,自然還不服氣,身形倏進,再度出手,掌勢齊發,連環擊出。
掌是“穿花掌”,指是“拂穴手”,似抓似指,如剪如拂,一時之間,但見掌影流轉,指影繽紛,攻勢之快,令人眼花繚亂!
楊少華朗笑一聲道:“在下那就得罪了。”
腳下後退半步,雙手齊發,連續劈出兩記掌風。他出手,並不強猛,但掌心似乎含蘊着一股無形潛力,硬把筷如意搶攻過來的一片掌指,摒拒門外。
筱如意倏地一個旋轉,她這一旋之勢,消卸了楊少華逼來的暗勁,雙肩全然不動,底下忽然飛出一腳,快逾掣電,腳尖踢出的力道,幾乎比她掌力還要勁急凌厲。她這一記“裙裡飛花腿”,發得無影無蹤,腿法奇奧,五寸金蓮,暗藏銳利銅鉤,別說被她踢中要害,就是一踢不中,腳尖一轉,化踢爲勾,仍可勾中你,不死則傷的重穴要害,端的厲害無比。
但這種踢法,除了花字門的人,良家婦女,是斷斷不敢使出來的,因爲它所取部位,是腹下數處死穴,它的狠毒也在於此。
楊少華初入江湖,對敵經驗總究不足,等到發覺腹下被襲,再待閃避,已是不及。
但他武功究是不凡,在百忙之中,猛吸一口真氣,上身不動,腳下卻隨着離地而起,飄後了半尺,同時上面雙手齊發,左手箕張,五指指尖直向對方面門抓去,右手突出,擒拿筱如意肩穴。
這一下,最使筱如意感到驚訝的,是楊少華如何移退了半步,避開自己籠罩在他腹下數處死穴的一腳?而且這一腳的變化,不止小腹正面幾處死穴,除了後退,可說實無閃避之途。
尤其這一招,雙方發出不同的招術,一下反客爲主,由被襲變成反擊,招式之精妙,更使她感到無比驚凜,她急忙藉着一踢之勢,立即錯閃數尺,但在她閃出之時,雙手十指連彈,從她指尖,彈出十縷黃煙!
黃煙,自然是迷香,只要聞上一點,包管你會天旋地轉,渾然忘我!
筱如意可以說是使迷香的老手了,出手自然有十成把握。何況她雙手齊發,黃煙所及,足足籠罩了六尺方圓,但這會筷如意也像站在下風頭施展的迷香!
雙手十縷黃煙,分爲兩大蓬撤出去的,但黃煙還沒灑開,就嫋然從楊少華身側,飛快的隨風飄逝!
這下,直看得筱如意變了臉色,她自從出道以來,從未失過手,這還是第二次!因爲她自己知道,她不會站在下風頭施展迷香的,那麼自己彈出去的這兩把迷香,無故飄逝,自然另有蹊蹺了。
只是她想不出這蹊蹺在哪裡?
楊少華看她彈出黃煙,身形急急向斜閃開,目閃寒光,沉喝道:“好個妖婦,你敢使用迷藥!”
揮手一掌,直向筱如意劈了過去。他這一掌含憤出手,使了八成力道,一股強勁的掌風,挾着呼嘯,朝筱如意身前撞到。
筱如意真想不到一個弱冠少年,會有如此深厚的功力,心頭不禁大爲驚凜,一時無暇多想,雙掌疾翻,迎着推出。兩股掌力乍然一接,發出“蓬”的一聲,筱如意立時被他極強掌力震退了四五步之遠。
紫燕、金燕不待吩咐,口中嬌叱一聲,雙雙搶出,一左一右揮劍就刺,四支長劍有如兩把利剪,交叉攻到。
楊少華斜遲半步,右手駢指如戟,朝前劃出這一下,指風嘎然,一股強勁的潛力,在他身前划起一道無形的壁壘,把四柄交錯攻來的劍勢,擋得一擋,冷然道:“在下不想和你們糾纏,失陪了。”
話聲一落,正待轉身!
筱如意已從肩頭撤下雙股劍,雙手一分,握劍在手,晃肩就欺到楊少華身前,冷笑道:
“你想走只怕沒這般容易。”
就在此時,但見一道人影從院牆頭飛起,口中叫道:“筱姨娘,快請住手!”
隨着那聲嬌喊,接連三個起落,人已掠到筷如意身側,那是八花中的玉蓮。
楊少華本待縱起的人,也不覺停了下來。
筱如意問道:“玉蓮,你趕來有什麼事嗎?”
玉蓮高聳的胸脯微見起伏,她一雙清澈的秋波,看了楊少華一眼,才躬躬身道:“總監交代,讓他去吧!”
楊少華冷冷一哂,略一長身,便如憑虛御風,凌空而起,一條人影矯若遊龍,沖霄直上,朝山頂射去。
他這一式飛行絕跡的身法,正是輕功中最上乘的“六龍馭身法”,武林中失傳已久。
筱如意自然識不得它的名稱,但目睹楊少華凌空而起,去勢如劃空流星,也不禁目瞪口呆!
就在楊少華騰空拔起之際,耳中忽然聽到一絲極細的聲音說道:“楊少爺,老婆子就在山頂等你。”
聲音入耳,一聽就知道是賣花婆的聲音,當下身形一轉,騰空飛掠的人,飄然朝山頂上飛落。
舉目看去,果見賣花婆背靠着一塊大石而坐,在她身邊不遠,躺臥了一個藍衫少年,雙目緊閉,昏迷不醒,敢情就是秦家堡的少堡主了。
這就迎着走去,拱拱手道:“老婆婆怎麼這時候纔來,在下還當你已經走了呢!”
賣花婆陰笑道:“他們大夥都在院子裡,老婆子如何出得來?要不是你讓他們發現,老婆子還出不來呢!”
楊少華道:“這位秦少堡主可是中了什麼暗算麼?”
賣花婆道:“他中的是‘花粉迷香’,那是一種慢性迷藥,老婆子已經餵了他解藥,大概要一盞熱茶時光,才能醒來,老婆子把他交給你了。”
楊少華問道:“老婆婆呢……”
賣花婆已經站起身來,笑道:
“老婆子另外還有事去,這裡離他們莊子雖近,但賽彌勒傷的不輕,其餘的人,你足可應付,他們也未必會找來,你只管放心,老婆子走了。”
說完,轉身就往後山走去。
但她走了十幾步,忽然停住,回頭道:“老婆子差點忘了,等他醒來,你告訴他一聲,他老子就住在西牌樓來順客棧。”話聲一落,飛快的朝山下跑去。
賣花婆走後,過了不多一會,秦少卿果然霍地睜開眼來,用手揉揉眼睛,目光轉動,發現自己躺在小山頂上,口中不覺“咦”了一聲,立即翻身坐起,楊少華迎着走了過去,含笑道:“秦少堡主醒了麼?”
秦少卿一躍而起,打量着楊少華,抱拳道:
“這位兄臺,可是楊相公麼?”
楊少華一怔,忙道:“在下正是楊少華。”
秦少卿道:“果然會是楊相公……”這句話,他好像是對自己說的,接着又沉吟道:
“這就奇了!”
楊少華不知他說什麼,正待詢問。
秦少卿已經問道:“在下是楊相公從花字門救出來的嗎?”
楊少華道:“不敢,在下隨賣花婆同來,但把秦少堡主救出來的,實是賣花婆,並非在下。”
“賣花婆!”秦少卿一臉俱是驚詫之色,睜大雙目,說道:“果然是賣花婆,這真是奇怪之事!”
楊少華聽他連連稱“奇”,心頭不禁覺得奇怪,忍不住問道:“秦少堡主有何奇事?”
秦少卿道:“在下方纔依稀做了個夢,夢見一個花白頭髮的黑衣老婆婆,她告訴在下,身陷花字門,有一位姓楊的相公,前來相救。還說,你們一定可以做一個好朋友,在下問她是什麼人?她說,她叫賣花婆。”
說到這裡,心中想起賣花婆還說過一句話:“今晚他(楊少華)救了你,但他父仇未報,異日還要你助他一臂之力。”但這話他卻沒有說出來。
楊少華笑了笑道:“那不是夢境,是真實之事,秦少堡主中了花字門的‘花粉迷香’,才把它當作了夢境。”
秦少卿搖搖頭道:“不,在下雖被迷住,但心頭一直十分清楚,剛纔那個夢,是在下醒來前做的,在下就坐在這山頂上,夢見的黑衣婆婆,就站在下面前和在下說話,這明明就是夢境,而且歷歷如繪,在下醒來,不是打量着四周麼?就是不見了黑衣老婆婆,多了一個兄臺,其餘都和夢境一般無二,那不是夢境還是什麼?”
楊少華聽得也暗暗稱奇,說道:“這位賣花婆婆,確是風塵異人,哦……”
忽然“哦”了一聲,續道:“賣花婆婆臨行之際,還要在下告訴秦少堡主一聲,令尊下榻西牌樓來順客棧。”
秦少卿驚愣的道:“家父也趕來了?”
楊少華道:“令尊方纔還和花字門的賽彌勒動了手。”
秦少卿緊張的道:“可是家父落敗了麼?”
不是萬里飛虹落敗,他應該早被自己父親救出去了,何用賣花婆來救?
楊少華道:“沒有。”
接着就把今晚之事,大概說了一遍。
秦少卿朝楊少華拱拱手道:“楊相公仗義相救,大德不敢言報,只不知楊相公落腳何處?
容在下明天專誠趨竭致謝。”
他知道父親落腳之處,自然急於趕去相見。
楊少華道:“少堡主好說,咱們一見如故,致謝兩字,愧不敢當,而且在下寄居父執家中,不好勞動少堡主枉駕,這樣吧,明午咱們在高升樓一敘,不知秦少堡主意下如何?”
秦少卿喜道:“如此甚好,在下急於去見家父,楊相公恕在下失陪了。”
楊少華道:“這是人情之常,少堡主只管請便。”
秦少卿朝他抱拳一禮,立即縱身掠起,朝山下投去。
楊少華也隨着長身而起,往山下而去。
就在兩人離去不久,小山頂上,忽然又出現了一條人影。
這人白臉無須,身上穿一件青羅紗長紗,模樣有些統絝子弟,但身手卻相當輕靈!
他,正是保定徐三公子!
徐三公子,其實並無其人,只不過是祝文輝臨時捏造的一個名字。
祝文輝以徐三公子之名,去過兩次三元衚衕“迎春閣”。
當然,“迎春閣”前後兩個老鴇,小翠花和筱如意,也都知道徐三公子就是祝文輝,但祝文輝今旬還是以徐三公子的身份,前來探莊。
這所莊院,雖是花字門的秘密落腳之處,但江湖上人,耳目都靈通的很。
殘缺門的人大把出動,和晉南大快萬里飛虹秦魁元一到京城,當天晚上就趕了去。
這些,自然都瞞不過祝文輝帶來的江湖經驗老練的趟子手的耳目。
因此,祝文輝很快就知道了花字門落腳在近郊一座莊院之中。
仵作商錦堂被人在旱菸中下了毒,而下毒的是一個豆蔻年華的美麗少女。
對這件命案來說,花字門當然嫌疑最大了!
因爲花字門中,多的是如花似玉的姑娘。
他從仟作商錦堂中毒而死,很自然的聯想到二叔陸福葆的被人毒死,他既然知道了花字門在近郊的這座大莊院,那就非來踩踩盤子不可。任何一個夜行人,到了小山頂上,誰都會循着山頂下來,飛落那座突崖之上。
那是因爲這裡是眺望這座莊院最好的地方。祝文輝要察看地勢,自然不會例外。
他飛落突崖,凝足目力,仔細看了一陣,只覺偌大一座莊院,除了幾處還有微弱的燈火,大部分房屋,全已一片漆黑。
這在夜行人的眼中,是非常正常的情形。因爲全座莊院,如果一點燈火也沒有,那可能是對方早已有了戒備,而且是以逸待勞,以暗待明,最不易對付。
如果全莊一片燈火,到處通明,那也是表示已有充分準備,要和來人明仗交戰。
只有這樣少數房屋,透着微弱的燈火,而且大多數房屋一片漆黑,表示莊中大多數人已經人睡,只有少數幾人,沒有熄燈,或是睡熟了,忘了熄燈。
這當然是最正常的情形了。
祝文輝藝高膽大,雙腳輕輕一點,雙手一劃,從突崖飛身而下,輕輕落到後院圍牆之外。
他已在突崖上看清了莊院中大概的情形,身形一側,接連幾個起落,繞到右首牆外,再更換真氣,就飛上圍牆。
凝目望去,只見圍牆下面,是一條夾道,兩邊種着花木,中間一條白石鋪成的小徑,一直通向前院。
祝文輝不加思索,身形一伏,飄落實地,一眼看到左首花影之間,有排花格子窗,其中兩扇花窗上,還隱隱透出燈光,正待過去瞧瞧!
突聽一陣輕快的腳步聲,從遠處傳來!
祝文輝反應何等靈敏,他夜入花字門,自然早就凝神留意,耳目並用,眼觀四面,耳聽八方,此時聲音入耳,人已輕輕一閃,隱人了花叢。
過沒多久,只見從後進一個囚洞門中,走出兩個一身,天藍勁裝,懷抱大刀的漢子,一前一後,行了過來。
這兩人一聲不作,在黑暗之中不住轉動着頭,朝左右花叢中打量,好像正在搜索有沒有人潛入莊中。
祝文輝隱身暗處,眼看這兩人身手雖然還算矯健,但只要看他們目光,不像練過夜行眼的人,自然不慮他們發現。但卻由此可見花字門的人,戒備極嚴,自己倒是大意不得。
直待兩人漸漸去遠,出了前院的圓洞門,才緩緩站起身子,穿行白石小徑,悄悄撥開花叢,躡手躡腳的鑽了過去,貼近窗下。
花格子窗糊着白紙,透出來的燈光,自然是極爲微弱!
祝文輝側耳聽了一會,不見屋中動靜,這就用手指沾了一些口水,輕輕朝窗中一點。
窗紙經口水溼潤,立被戳了一個小孔,祝文輝屏住呼吸,湊着眼睛往裡瞧去。
但見屋中地方不大,除了一張木牀,只有一桌一椅!
桌上放着一盞油燈,一柄雙股劍,和一隻白瓷茶盞。
因爲燈蕊結着兩個如意般的燈花,燈光就顯得並不太亮。
牀沿上側身坐着一個妙齡少女,依然穿了一身勁裝,晚妝未卸,一手支頷,癡癡的看着燈花出神!
燈花,當然沒有什麼好看的,敢情她是在想着心事!
這是姑娘家住的房間。
祝文輝不是登徒子,暗暗皺了下眉,正待悄悄退下!
但他這一眼,發覺這側身支頷的少女,雖然看到的只是側面,但那張清麗嬌稚的臉龐,彎月般的黛眉,秋水般的秀目,竟然十分熟悉!
那不是飛燕,還有誰來?
她癡癡地凝視着燈花,輕咬下脣,一半兒愁,一半兒喜的出神模樣,滿懷心事。
祝文輝看到飛燕,心頭不由“咚”的一跳,他不想驚動她,偏偏腳下踩到了一叢青草。
腳下踩到青草,本來聲音極爲輕微,但屋中飛燕姑娘正對燈花出神,靜得沒有一絲聲音,窗外輕微的聲息,使她似有所覺,驀地回過頭來。
這時祝文輝已迅快退下,可是窗紙上溼了一個小孔,豈能瞞得過她的眼睛?
飛燕姑娘臉色微微一變,一口吹熄燈火,伸手抓起雙股劍,迅快的閃身出房,身法利落,不帶一點聲息。
祝文輝堪堪退出花叢,突聽身後微風颯然,心頭暗暗一驚,趕忙雙肩一側,讓開數尺,倏地轉過身去。
四目相投,飛燕只覺心頭猛然一緊,花容失色,驚顫的道:“是……你……”
祝文輝臉上一熱,歉然道:“在下驚擾了姑娘。”
飛燕目含幽怨,低低的道:“驚擾了我還好,要是驚擾了別人,那還了得?”
她一雙脈脈含情的目光,只是瞧着祝文輝,說到這裡,沒待他開口,急着問道:“你這是做什麼來的?”
祝文輝道:“這裡是花字門的秘密巢穴,在下知道了,自然得來瞧瞧。”
飛燕嘟嘟嘴道:“這裡又不是三元衚衕,有什麼好瞧的?你還是快些走吧!”
祝文輝道:“在下是……”
飛燕張目四顧,舉起一根玉管似的纖指,壓着嘴脣,“噓”了一聲,低聲道:“快別說了,今晚咱們這裡,剛出過事,連總監、副總監都負了傷,四面戒備極嚴,你不可再停留,快些走吧,有什麼話明晚再說,我會去找你的!”
祝文輝看她神色緊張,一臉俱是焦急之容,心知好所說的不假,這就點點頭道:“既然如此,姑娘請回,在下告辭了。”
飛燕深情凝注,低低的道:“我送你出去。”
祝文輝道:“不用了,在下一個人,行動較爲方便,姑娘請回吧!”
他說話的聲音很低,但話聲甫落,只聽一聲低沉的冷哼,傳了過來,接着說道:“只怕你走不成了。”
隨着話聲,從後院一道圓洞門外,緩步走出一個身穿黃衫,年約四旬,白臉無須的中年人。
祝文輝擡目看去,只見來人面目冷峻,隱隱間透出一股肅殺之氣!
飛燕一顆心直往下沉,站在那裡,已經面無人色!
在這同時,花影間人影閃動,筱如意鐵青臉色,率同紫燕、金燕、新燕倏然現身,口中冷笑一聲道:“好哇,小丫頭,你好大的膽子,居然敢吃裡扒外,私通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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