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四大將軍就在他“行宮”四周,圍牆裡面有吆喝打鬥的聲音,他們自然早就聽到了,只是沒有“神君”吩咐,都不敢貿然進來。
中州一君,到底並不是九五之尊的皇上,隨時隨地需人保護。
何況這位“神君“的武功造詣,比他們四大將軍還高明得多,這時又是“神君”召見花門主的時候,有誰敢“不識相”?
直到此時中州一君沉喝拿人,但聽四周同時響起“屬下在!”
四面牆頭上,同時冒起四條人影,那正是左將軍齊天遊在左,有將軍沙成峰在右,前將軍辛士昭在前,後將軍哈福壽在北面屋上出現。
中州一君冬瓜臉鐵青,手中玉尺一指三人,沉喝道:
“你們這些飯桶,還說行宮四周,戒備森嚴,他們三個人如何進來的?”
四大將軍被問得面面相覷,作聲不得。
中州一君哼了一聲,喝道:“還不給我拿下?這三個小子,格殺勿論。”
三個小子格殺勿論,就是暗示花見羞拿活的了!
四大將軍齊聲應道:“屬下遵命。”
唰、唰、唰、唰,四道人影,迅若流星,從牆頭飛落。
這四人是從四面飛瀉而下,因此落到地上,就形成了包圍之勢。
中州一君眼看四大將軍起到,他爲了保持“神君”尊嚴,已然退後幾步,親自督戰。
楊少華、祝文輝、桑飛燕三人,也在此時,迅快的集到一處,背對背站成了三角形,和對方四人對面形成相峙之局。
四大將軍中,左將軍齊天遊,前將軍辛士昭和祝文輝二人動過手,深知這一對少年男女,武功極高,不可輕敵。
他們雖然不識得楊少華,但他能從中州一君手下,救出花見羞,足見他武功也定然極強。
四大將軍心意相同,因此雖把三人圍在中間,雙方眈眈而視,誰也沒有搶先出手。
外面四人,緩緩移動,裡面三人,也隨着緩緩移動,大家都在蓄勢待敵。
左將軍齊天遊是四大將軍之首,此刻他們圍着楊少華等三人,走了將近一圈,忍不住大聲道:“爾等三人,已經落入重圍之中,依本座相勸,只要你們棄劍受縛,神君愛才,自可從輕發落,如是自恃武功,妄圖頑抗,那時玉石俱焚,悔之晚矣。”
中州一君一手捻着蒼須,點頭道:“左將軍之言甚善,老夫就是看他們年紀輕輕,一身武功還算不弱,才手下留情,只要他們棄劍投降,老夫自可不究既往,還可破格重用。
楊少華揹着花見羞,長劍當胸,心頭止不住暗暗焦急。
他看出祝文輝、桑飛燕兩人的武功和自己只在伯仲之間,一箇中州一君,已很難對付,如今又多了四個高手,把自己三人圍在中間!
而中州一君卻袖手旁觀,虎視眈眈的監視着場中每一動靜,這情形極爲明顯,他可以隨時出手,突襲自己三人中的任何人。
當然,中州一君的主要對象,還是自己背上揹着的花見羞。
楊少華目光炯炯,只是凝注着圍住自己三人繞場緩走的四人。
雙方都在緩緩移動着身子,那是因爲雙方的人,都想伺機而動,都想找對方的破綻下手。
楊少華背上揹着人,自然利於速戰。正當他轉到左將軍與前將軍二人之間,當然這兩人都是一流高手,決不會讓你找出一絲破綻來的。
但楊少華已經忍不住了,口中大喝一聲,長劍擺動,疾推而出!
這一招,正是“天趣攝”中的第一招“降龍在田”!
“降龍在田”,原是丐幫“屠狗劍法”中的招數,“天趣攝”
第一招,當然不會叫“降龍在田”,那是因爲“天趣攝”這一招,和“降龍在田”極相近似,是楊少華自己取的名稱而已。
這回,是楊少華第三次施展“降龍在田”,他自己可以感覺到,每次發劍,威力一次強過一次。
這次的威力,當然十分強盛!
劍勢甫出,劍風嘶然,就像扇面般展開,一道森寒的劍光,匝地盤空,天矯如龍,橫掃而去。
左將軍、前將軍早已凝聚功力,全神貫注,以他們的武功修爲,自可應付來自任何一方的突起發難。但楊少華這一劍,實在太凌厲了,劍勢橫卷,足有尋丈來長!
他們成名數十年,幾乎從未見過這等凌厲的劍勢,甚至連這一劍的來龍去脈,都沒看得清楚!
(按修羅四部,分爲天趣、人趣、鬼趣、畜生趣,而以“天趣攝”爲首。)左將軍齊天遊長劍一擺,護身後退。前將軍辛士昭身向旁閃,一雙金環,也同時疾推而出。
他們閃退得雖快,但楊少華這一劍橫掃,劍光擴及丈餘,兩人三件兵刃,還是接觸上了!
但聽連珠般三聲金鐵狂嗚起處,楊少華腳下連退了兩步。
左將軍、前將軍也站立不住,疾退出去。
不!他們功力比楊少華深厚得多,不可能被楊少華一劍,把兩人一起震退。這一招交擊,左將軍齊天遊右肩衣衫被劍鋒劃破了七八寸長一道,皮肉自然也劃破了,一縷殷紅的鮮血,從肩頭滲了出來。前將軍辛士昭傷在左臀,衣袖割裂,臂膀上也掛了彩,鮮血順着雪白的衣袖下滴。
就在楊少華一劍橫掃之際,祝文輝、桑飛燕也不約而同揮劍攻出。
祝文輝一招鐵扇,划起一片冷芒,像扇形般灑射而出,朝右方的右將軍沙成峰身前飛捲過去。桑飛燕右手短劍推出,左手緊接着一圈,呼的一聲,同時襲向後將軍哈福壽。
正因爲三人差不多是同一時候發動,因此聲勢十分壯闊!
右將軍、後將軍自然也識不透兩人這一招的路數。
(祝文輝、桑飛燕學的是修羅玉碗上的“人趣攝”)他們都是成名多年,見多識廣之人,一看對方攻勢奇奧,自知封解接架均不易討好,就立即吸氣後退。
這是被圍在中間的三人向圍在外圍的四人發出的攻擊,一招之間,居然把名震武林的四大將軍一齊迫退,而且還有兩個人負了傷!
這要是傳出江湖,只怕很少會有人置信!
楊少華連退了兩步之後,才發現這一招居然傷了對方兩人!他揹負着花見羞,動手過招,究竟不便,此時不走,更待何時?心念閃電一動,猛地吸了一口真氣,腳尖不點,一個人倏然飄飛而起,朝牆頭穿射而上。
中州一君早就注意着他,豈容他揹着花見羞逃走,口中大笑—聲:“老夫若是讓你逃出行宮,我這中州一君,就不用在江湖上稱雄了!”
他從容發話,一個人已如行雲流水,凌空追來,手中玉尺一指,但見一縷銀練,從玉尺中激射而出。
他使的這一式“平步青雲”,一個人就像踏着青雲,從身後追來,光是這份輕功,當真舉世無雙。
尤其從他玉尺上射出來的一道銀線,配合着他這一式身法,真有些像封神榜上的人,祭起了法寶一般!
楊少華堪堪登上牆頭,身後的中州一君也銜尾追來。
就在此時,牆外突然冒出兩條人影。
楊少華腳尖在牆頭點落之際,耳中已然聽到有人叫道:
“楊二弟只管走,這老賊自有愚兄和路三弟對付他。”
楊少華聽的不禁大喜,那是新結交的秦大哥(秦少卿),路三弟(路少朋)趕到了。
他這一式“潛龍昇天”,去勢何等快速,足尖在牆頭一點之勢,話聲入耳,人已勢如穿雲,“嗖”的一聲,飛射出去。
秦少卿、路少朋放過楊少華,一扇、一劍交叉劃到,擋住了中州一君的去路。中州一君凌空而來,還未撲近牆頭,就聽到“嘶”的一聲,一縷極其輕微的嘯聲,一縷極其強勁的暗器,襲向他左肋,不但來勢勁急,而且手法也十分奇詭!
“鏘!”一扇、一劍和銀練交接上了。
差幸中州一君在撲近之時,遇上有人偷襲,勢道已經減緩了不少。饒是如此,在一聲金鐵交鳴聲中,路少朋手上雖是一柄削鐵如泥的寶劍,並未損傷,一個人卻隨着從牆頭震飛出去。
總算秦少卿看出中州一君武功極高,因此一出手,使出了“鬼趣攝”一記扇法,扇勢帶起的飛遊陰風,使人有奇詭莫測之感。
鐵扇劃出一片觚形扇光,幾乎已經攔截住中州一君銀練所發出的森寒劍氣的十之六七。
也正因他這一招“鬼趣攝”出自修羅玉碗,才能接得住中州一君的劍氣。
但他還是被一圾巨大的震力,震得他身子直飛起來,往牆外摔去。
中州一君真不敢相信,自己手中“玉汞劍”,乃是天材異寶,由自己運用內力,逼出去的劍氣,可說無堅不摧,無人能擋!
但今天接二連三,遇上的這幾個年輕小夥子,居然個個都身具上乘武學,個個都能接得住自己劍氣!
這幾個年輕小夥子,會是什麼路數呢?
這原是電光石火般事,中州一君一招震飛秦少卿、路少朋兩人,身形並不停留,依然筆直平飛出去,朝楊少華身後銜尾急追。
秦少卿落到地上,回頭向路少朋問道:“路三弟,你沒事吧?”
路少朋只覺手臂被震的有些發麻,身上並未負傷,這就搖搖頭道:“還好。”
秦少卿心頭一寬,猛見中州一君子射而來,急忙喝道:“三弟快截住他。”
喝聲中,雙腳一點,手中摺扇,唰的一聲,劃出一道扇形光影,迎着中州一君灑射過去。
修羅玉碗上的武學,是修羅門失傳了數百年的絕學,中州一君自然識不透他的招數,一見秦少卿揮扇攻來,心頭不禁大怒,身形驟然一停,濃眉陡豎,厲喝道:
“小子,找死!”
手中玉尺,疾點出去。
路少朋執劍右腕,方纔一招硬接,被震得直到此時,還在隱隱發酸,眼看秦大哥獨自截住了中州一君,心頭一急,口中一聲清叱,人影倏然欺近,左腕擡處,點出一指,一縷指風,向中州一君左側襲去。
秦少卿截着中州一君,自然志在讓楊少華可以揹着花見羞逃走,因此一扇出手,身形疾旋,手中摺扇二翻,第一招纔到一半,就中途變招,第二招緊接着劃出。
修羅玉碗上五招“鬼趣攝”,身形飛旋,有如鬼魅,倏地變幻,似隱若現,使人不可捉摸。
中州一君不明虛實,點出的玉尺,竟然擊了個空。這在中州一君來說,真是破題兒第一道,心頭怒極,玉尺一掄,正待橫掃出去!
突聽“咳”的一聲,一縷指風,朝左側襲來,中州一君連頭也沒回,左手衣袖一揮,朝左封出,突覺衣袖輕微一震。
須知他衣袖貫注內力而發,這一震雖輕,已使他感覺有異,急忙低頭看去,左手衣袖,已被路少朋的指風,穿了一個小孔。
這下直看得中州一君一張冬瓜臉上,神色大變,目露訝異,逼注路少朋,沉喝道:
“拈花指!你是清音神尼門下?”
路少朋臉上微微一熱,哼道:“不是。”
中州一君厲聲道:“老夫一向尊重神尼,和梵淨山井水不犯河水,你如是神尼的門下,老夫看在神尼份上,不和你計較,趕快退出上盤行宮。”
路少朋手橫長劍,冷聲道:“我說不是,就是不是。”
中州一君厲笑道:
“很好,老夫已經把話說在前頭,你果是神尼門下,老夫也心意到了。”
就在秦少卿、路少朋截住中州一君的同時,牆頭另有數道人影,疾如飛鳥,連續掠出。
前面兩人是祝文輝和桑飛燕,後面四道人影,則是四大將軍。
原來祝文輝並不知道牆外另有秦少卿、路少朋兩人接應,在楊少華騰身朝牆頭躍起之時,兩人爲了保護楊少華,奮起全力,一扇一劍,聯手施展“人趣攝”上三招絕學,截住了四大將軍。
這三招絕學,本身招式,已極盡奇詭,再加上祝文輝、桑飛燕又得桑藥師之助,服了千年“參雪丹”,一身功力,愈戰愈勇,居然不在四大將軍之下。
而且兩人對三招“人趣攝”,本來還因初學乍練,並不純熟!但經過幾次臨危時使出,均能轉敗爲勝,信心增強了,招式變化,也漸漸純熟得多。
因此兩人聯手施展,連被武林中視爲一向罕有對手的四大將軍,都被逼得連連後退。
祝文輝摺扇連展之際,口中發出一聲訊號,和桑飛燕兩人,雙雙飛身縱起,越牆而出,落到地上。眼看楊少華已經走的不知去向,和中州一君對峙的兩人,一個是秦少卿,另一個他更是眼熟!那不是陸師叔的女兒陸瑤君!
只是陸瑤君是女的,這人卻穿着男裝?但不管他是不是陸瑤君,秦少卿也算是自己熟人,他們和中州一君對峙,自己兩人也總該出手相助。
四大將軍四道人影,緊隨着越牆而出,飛落地上。
中州一君沉喝道:“你們還不快給我追?”
前將軍辛士昭、後將軍哈福壽聞言那敢怠慢,兩道人形急如流矢,朝前飛射出去。
左將軍齊天遊、右將軍沙成峰卻疾撲而下,落到中州一君左右。
這回,是四對三,(祝文輝等共有四人,中州一君和左右將軍,只有三個)自然成了對峙的局面。
祝文輝自然認識秦少卿,他和桑飛燕雙雙掠落地面,立即回頭說道:“二位兄臺,不宜戀戰。”
秦少卿卻認不出祝文輝來(祝文輝和桑飛燕的臉上,都戴着面具),急忙抱抱拳道:
“兄臺說的極是。”
中州一君厲哼道:“你們還想走麼?”
祝文輝手持摺扇,冷然道:“閣下高招,在下已經領教過了。”
中州一君厲芒閃動,厲嘿道:“你再接老夫一招!”
右手一擡,從玉尺中逼出一縷森冷的銀練,發出沉悶的一聲嘶空刺響,朝祝文輝激射而來。
祝文輝同時大喝一聲,手中摺扇,左右揮灑,一道扇影,交織盤旋,在身前划起了一片護身光幕。
他究是梅花道人的高足,又加上家學淵源,一身武功,本已不弱,因此對修羅玉碗上的三式“人趣攝”,雖然只是和桑飛燕在路上研究,爲時不久,但三個式樣,已經深深印人記憶之中。
經過幾次試用,奇招變化,居然在動手過招之際,突然像靈光般在腦際出現,而且隨手施展出來。此時他對這三招奇學,已使得得心應手,因此不用思考,即可應用了。
卻說中州一君疾射而出的一縷銀光,和祝文輝揮舞的扇影,在兩人身前乍然一接,頓時響起三聲清脆悅耳的金玉撞擊之聲!
光影倏然斂去,祝文輝居然擋開了中州一君威力無匹的一擊,兩人各自凝立,誰也沒有後退。
更沒有人能看出兩人這一招力拼,是否已分出高下?
這下,可把全場的人,都看的愣住了。
秦少卿只覺祝文輝這一招,和他所學修羅玉碗上的武學,十分接近,但玄奧之處,似乎還勝過自己所學。左右二位將軍自然更覺驚凜,這年輕人居然接下神君一招,這簡直是難以置信之事。
祝文輝手持精鋼摺扇,胸口微見起伏,因他戴了面具,旁人自然看不出他的臉色來。
中州一君本來有些發紫的冬瓜臉上,此刻即泛起一片紫氣,色若豬肝!過了半晌,才沉哼一聲道:“好扇法!”手中玉尺,銀芒流動,緩緩揚起,接着沉喝:“但老夫不會放過你的。”
他自然動了殺機,玉尺輕舉,便有一股逼人的劍勢,散發出來。
這種冷肅的語氣,和強烈的殺氣,使人有着窒息的感受。
桑飛燕雙手握劍,突然一下閃到了祝文輝的身邊,說道:
“大哥,中州一君名震江湖,我和你聯手對敵,自然也不會笑我們的了。”
祝文輝道:“他使的是劍氣功夫,你快退下去。”
桑飛燕道:“我纔不怕他呢?”
中州一君突然冷哼一聲,玉尺一指,射起一道耀目銀虹,朝兩人激射過去。這一擊,敢情他已經使出了十成功力,射出來的銀虹,居然闊逾一尺,長逾尋丈。
(他本來射出來的劍光,只是一縷銀練而已)。
祝文輝自然不敢大意,腳下不退反進,身形連閃,右手摺扇隨着他身法閃動,劃出一片扇影。桑飛燕和她大哥配合得很好,兩柄短劍,隨着左右飛灑,有如翩然起舞。
筆直飛射而來的一道銀虹,遇上扇、劍交織的一片光幕,就被阻擋在光幕之外。
銀虹衝擊而來,衝不進光幕,自然要繼續衝擊。扇、劍交織的光幕,爲了抵擋銀虹,自然要繼續攔截。
於是一連串的金玉交鳴,“錚”“錚”不絕,連續響起八九聲之多!
這一陣密如連珠的金玉交鳴,聽來雖有八九聲,但其實幾乎快的只如電光一閃,就聲杳影斂!
沒有人看清雙方招式有些什麼變化!
看到的結果,只是中州一君黃衣飄拂,緩緩的後退了一步。
祝文輝、桑飛燕身不由己,連退了三步之多,胸頭起伏,只是喘氣。
形勢雖險,但他們還是接下來了。
就在此時,突聽幾聲悶哼,傳了進來!
接着但聽一個蒼老的婦人聲音喝道:“中州一君,你們這是待客之道麼?”
左將軍目光一擡,喝問道:“什麼人,敢到上盤行宮來撒野?”
喝聲甫出,只聽右首一道腰門,砰然一聲,被人撞開,走在前面的一個人手拄金漆鴆頭杖,身穿藍布衣裙的老嫗,生得臉長如驢,一臉俱是激憤之色。
老嫗身後,緩緩走人一個長髮披肩的紫衣少女,身後緊隨着四個十五六歲的青衣小鬟。
一望而知這進來的六人,是以紫衣少女爲首!
她臉上垂着一層紫色面紗,看不到她的面貌,但只要看她纖腰一搦,身材窈窕,定是一位絕色美人!
祝文輝和秦少卿,都見過紫衣少女,知道她是修羅門的少門主修盈盈。藍衣老嫗叫作黎嬤嬤,那四個青衣小鬟,叫喜鵲、黃鶯、翡翠、鴛鴦。祝文輝心頭暗暗一動,忖道:“中州一君統率三門、五派、七幫之衆,不知三門之中,有沒有修羅門?但看黎嬤嬤撞門而入,一臉激憤,又好像是興師問罪來的!”
就在他心念轉動之際,只聽左將軍吆聲喝道:
“黎嬤嬤,你們沒有神君宣召,膽敢擅闖上盤行宮!”
黎嬤嬤哼了一聲道:
“咱們少門主,以禮求見神君而來,門下居然不予通報,咱們只有自己找進來了。”
中州一君手摸着蒼須,徐徐說道:“修姑娘要見老夫,有什麼事?”
黎嬤嬤道:“咱們是找人來的。”
中州一君道:“什麼人?”
黎嬤嬤道:“古東華。”中州一君忽然呵呵一笑,反問道:“古東華是修羅門的人麼?”
“不錯。”黎嬤嬤道:“他是否落到神君的手中了?”
中州一君泰然道:“昨日曾有一位道上朋友,一路尾隨老夫,由寶坻跟蹤而來,爲老夫手下所擒,據說這人一身武功甚是了得,老夫還未問話,不知他是不是古東華?”
修盈盈問道:“人在哪裡?”
中州一君道:“就在前廳側屋之中,修姑娘可要前去瞧瞧?”
修盈盈道:“神君肯讓我們去看看麼?”
中州一君道:“可以,老夫和令尊昔年有過數面之雅,只要他確是古東華,確是貴門中人,老夫自可釋放於他。”
祝文輝心中暗道:聽他們口氣,修羅門並不是中州一君的屬下門派了。
桑飛燕低低的道:“大哥,咱們可以定了。”
這話說得極輕,但中州一君卻忽然回過頭來,微微一笑道:“你們四位小兄弟。身懷絕藝,是老夫三十年來僅見的年輕高手,衷心至表欽佩,不知可否屈留片刻,因爲老夫頗想和四位談談,老夫此舉,並無絲毫惡意,四位意下如何?”
他以統率三門、五派、七幫“中州一君”的身份,這番話,居然說的極爲婉轉,敢情他真的動了憐才之念。
祝文輝心中暗道:不知他葫蘆裡在賣什麼藥了?一面目光一擡,望望秦少卿道:
“秦兄意卞如何?”秦少卿一怔,拱手道:“兄臺認識在下?”
祝文輝頓時想起自己臉上戴着面具,這就笑了笑道:
“在下兄弟曾見過秦兄,是以認得。”
秦少卿:“兄臺如何稱呼?”
祝文輝抱拳道:“在下燕秋山,這是舍弟燕秋水。”
秦少卿道:“原來是燕兄昆仲,在下覺得中州一君既然有意想和咱們談談,那就稍留片刻,也是無妨。”
中州一君大笑道:“小兄弟果然豪爽的很。”
他早已收起玉尺,這就一擡手道:“修姑娘、四位小兄弟,咱們到前廳去。”
說完,當先轉身,朝長廊上行去。
他泰然走在前面,居然不怕有人在背後暗算於他。
左將軍齊天遊一擡手道:“諸位請啊!”
黎嬤嬤道:“少門主,咱們走。”
修盈盈看了秦少卿、祝文輝等人一眼,便自舉步行去。
秦傘卿也在此時,向祝文輝、桑飛燕兩人,介紹了路少朋,大家跟着修盈盈的身後走去。
祝文輝越看越覺得路少朋像師叔(鐵翅雕陸福葆)的女兒陸瑤君,懷疑之心也越來越重,暗暗忖道:我要找個機會,試他一試。
中州一君履聲陣陣,走在前面,他領着衆人,進入前廳,然後大馬金刀,在上首一張雕花大交椅上,坐了下來,一面擡擡手道:“修姑娘,諸位請隨便坐。”
修盈盈並未坐下,站着問道:“神君,古伯伯呢?”
中州一君口中喚了一聲,拍手道:“沙將軍,你領修姑娘去看看。”
右將軍沙成峰躬身應“是”,接着朝修盈盈拱手道:“修姑娘請到這邊來。轉身向階下行去。
修盈盈跟着走下石階,黎嬤嬤和四個青衣小鬟也一齊跟了下去。
右將軍領着修盈盈走近右房,目光一注,臉上不禁微微變色!
右底兩扇木門本來橫着一道木閂,門上還鎖了一把鐵鎖,現在,鐵鎖已被扭落,木閂也齊中斷折,兩扇木門,只是虛掩着。
右將軍暗暗皺了下眉,忖道:“人呢?左右兩底各派了四個武士看守,他們又到哪裡去了?”
上盤行宮,昨晚(此時天色早巳大亮,太陽已日上三竿了)曾派了九班巡邏兄弟,各處均布有明哨暗樁,居然還會出事,出了事,居然連一點消息也沒有!
右將軍心念閃電一動,立即跨上一步,伸手推去。兩扇木門,應手而啓,但見兩個黑衣勁裝武士隨着木門開啓,身子一歪,砰然倒了下來。
上盤行宮,是左將軍齊天遊派人佈置的,行宮內外,從警衛到使女,都是左將軍的人。
這兩名黑衣武士,左臂纏着紅布,正是左將軍手下。
在兩個黑衣武士砰然倒下之際,修盈盈着實吃了一驚,嬌軀輕震,不由自主的往後退步。
但也在一瞬間,她已經看清楚了。
右廡,地方並不大,裡面靠壁處,釘着幾個大鐵環,還有幾道比拇指粗的繩索,業已斷成幾截,散落一地!
這一情形,顯然方纔綁捆着一個人。
上下四個鐵環,是扣手腳用的,那根繩索也是擂人用的,一個人要這樣重重綁捆,自然是重犯無疑。
也因此可見落在他們手中的此人,一定武功極高,非如此重重捆綁不可。
這人會不會是古伯伯?
他人呢?
修盈盈心頭一急,正待問話!
右將軍推開兩扇木門,看清楚屋內情形,心頭同樣一急,身形一個急旋,快如離弦之箭,一下掠近左廡,伸手推開兩扇木門。
左廡和右廡稍有不同之處,壁上沒有扣手腳的鐵環,也沒有捆人的繩索,但卻同樣是囚人的地方。
此時正有兩個黑衣武士身軀僵直,靠壁站立,只要看他們模樣,也是被人點了死穴。
當然,被囚禁在左房的這人,也同樣的被人救走了。
右將軍心頭這一急,當真非同小可,急步走到階前,躬身道:
“啓稟神君,左右兩廡囚人,均已被人救走,不見蹤影。”中州一君愣道:“被人救走了?是被什麼人救走的?”
右將軍道:“不知道,齊將軍麾下四個看守的武士,全被人點了死穴。”
中州一君哼了一聲,回頭看看左將軍,才道:
“看來昨晚咱們這裡,重重警衛,居然形同虛設。”
左將軍臉色發白,急忙躬身道:“屬下該死……”
話聲甫落,只見兩名黑衣武士,急步飛奔而人,在階前站停,躬身道:
“啓稟齊將軍。”
中州一君擡手道:“齊將軍,你出去看看,又發生了什麼事?”
齊將軍應聲:“是!”
急步走出,問道:“什麼事?”
其中一個黑衣武士躬身道:“啓稟齊將軍,索師爺……”
左將軍道:“索毅夫怎麼了?”
這話他不用說也知道了,索毅夫是奉命陪着燕秋山(祝文輝)兄弟兩人的,如今燕秋山兄弟已在上盤行宮,索毅夫自然是被他們制住了。
那黑衣武士回道:“索師爺不言不動,坐在那裡,好似被人點了穴道,直到天亮之後,才被換班的弟兄發現,階前四個弟兄,均被點了死穴,後來彰領隊聞訊趕到,依然無法解開索師爺的穴道,命小的趕來稟報。”
中州一君道:“齊將軍,你親自趕去看看,順便把索毅夫帶來。”
左將軍就應了聲“是”,朝兩名黑衣武士揮揮手,急匆匆的走了。
黎嬤嬤道:“少門主,咱們走。”
修盈盈點點頭,回身朝廳上襝衽一禮,說道:“古伯伯既然不在這裡,我們告辭了。”
中州一君一手摸着蒼須,微微頷首道:“好吧,修姑娘要走,老夫那就不送了,今年端午,是老夫花甲生辰,這裡有請柬一份,奉邀令尊,老夫深盼修姑娘和令尊同來。”
隨手從他大袖中取出一份大紅柬帖,隨手一送,請柬緩緩朝修盈盈身前飛去。
修盈盈接到手中,躬身道:“我會稟告家父的。”
說完,一手扶着小鬟,輕移蓮步,往外行去。
修盈盈一行人堪堪離去,左將軍齊天遊一手提着身軀僵硬,仍然是坐姿的索毅夫,匆匆走人。
他把索毅夫往地上一放,朝上拱手道:
“啓稟神君,索毅夫似是被一種極爲罕見的手法所傷,屬下無能,無法解開他的穴道,還請神君定奪。”
祝文輝聽得心中暗暗驚異,自己只看到木客按着索毅夫肩頭,命他坐下去,根本沒有看到他使什麼手法?
舉目看去,只見索毅夫定着雙目,臉上肌肉扭曲,皮下隱泛紫色,全身僵硬,就像泥塑木雕一般。
中州一君站起身,走到索毅夫身邊,仔細看了一陣,不禁神色微變,口中嘿然道:
“乙木定形,居然會是木客乾的!”
左將軍變色道:“果然會是他。”
中州一君揮揮手道:
“索毅夫已經沒有救了,凡是被‘乙木定形’制住經穴的人,旁人不懂解法,如以普通解穴手法,試行解穴,必然導致內血攻心,不治身死。”
左將軍氣憤的道:
“咱們萬象宮和木客河水不犯井水,平日毫無過節可言,他連傷咱們多人,那是存心和咱們爲敵了。”
中州一君一手捻鬚,深沉的道:
“不錯!他明知老夫在此,還敢如此放肆,那是沒把老夫放在眼裡了,齊將軍,老夫就把此事交給你了,你務必把木客拿來見我。”
齊將軍躬身道:“屬下遵命。”
一手提起索毅夫,退出廳去。
中州一君等他走後,才坐正身子,面向秦少卿,祝文輝等四人,微含笑容,一擡手道:
“四位小兄弟請用茶。”
原來在四人坐下不久,早有兩名青衣美婢端上了茗茶。
秦少卿、祝文輝等人存着戒心,當然不敢飲用。
秦少卿拱拱手道:“神君把在下等人,邀入大廳,不知有何見教,還請說明。”
中州一君深沉一笑道:
“老夫玉汞劍所發劍氣,雖然與一般以氣馭劍,身劍合一的劍氣功夫,稍有不同,但劍鋒所及,無堅不摧,放眼武林,還很少有人能抗,四位小兄弟,幾乎都能接下老夫一招,這是老夫三十年來從未遇上過的奇蹟,今天一日之間,都能給老夫遇上了!”
說到這裡,不由呵呵大笑起來。
秦少卿看了祝文輝一眼,兩人都沒有說話。
中州一君笑聲一停,續道:“你們四位,並非素識吧?”
秦少卿點點頭道,“咱們方纔已經互通姓氏了。”
“這就更是難得!”
中州一君笑容可掬,續道:
“這二位燕氏昆仲,老夫曾在下盤見過,而且老夫一見之下,就已看出是少年雋才之土……”
祝文輝抱拳道:“神君誇獎。”
中州一君轉臉朝秦少卿道:“這二位,老夫還未請教?”
秦少卿道:“在下秦少卿,他是在下義弟路少朋。”中州一君目注秦少卿,問道:
“小兄弟語有晉音,中條秦家堡,晉西大族,不知小兄弟可認識萬里飛虹秦大俠麼?”
人家既然說出來,秦少卿不得不承認,這就欠身道:“神君說的是,正是家父。”
中州一君雙目一亮,大笑道:“果然將門虎子,哈哈,老夫久仰秦大俠盛名,可惜緣慳一面,想不到老夫此次北來,卻先結識了秦大俠的哲嗣。”
接着望望路少朋,說道:“這位小兄弟,想來也是名門高弟了?”
路少朋臉色微紅道:“先父見背已久,寒家更非武林中人。”
他不願說。
中州一君有意無意的又看了他一服,才頷首道:
“小兄弟既然不願以身世告人,老夫也不好勉強了。”
祝文輝道:“神君究竟有何見教,現在可以直言賜告了。”
中州一君一手捻鬚,含笑道:
“老夫手創萬象門,萬象者,乃是包羅萬象之意,試想武林中人,門派林立,數千年來,一直有於門戶之見,秘技自珍,固步自封,使每一門派,不但未能發揚光大,且有江河日下之勢……”
Wωω ◆Tтkā n ◆CO 他說的是大道理,因此四人誰都沒有插口。當然,在對方態度未明之前,誰也不願多說。
中州一君續道:
“而且武林之中,自有門派以來,就開始有了爭執,有的因武術異同,互相輕視而爭,各種糾紛,也因之而起,老夫創立萬象門,就是有見於此,企圖以一已之力,團結各門各派,消除門戶之見,二十年來,加盟本門的,先後已有三門、五派、七幫之衆。”
他臉含微笑,目光徐徐掠過四人,才道:“老夫談不到禮賢下士,但數十年來,對江湖上奇才異能之士,尤其求才若渴,四位小兄弟無論武功,才智、人品,都是武林中罕見中的青年男才,古人說的好,千軍易得,一將難求,面對四位小兄弟,能不使老夫無限心折,欣喜若狂?”
祝文輝心中暗暗冷哼一聲,但卻並未開口。
中州一君看他們都沒有說話,不覺笑得更和藹,更親切,徐徐說道:“老夫本是與世無爭之人,創立萬象門也並無稱霸武林的雄心,這是一個事業的開端,爲江湖各門各派開萬世之太平的事業,需要有志之士共同努力,老夫年屆花甲,事業既已開端,就更需要年輕人來接替,但老夫數十年來,閱人多矣,從未有像四位這樣年輕有爲,才華出衆的人,因此頗有爲萬象門延攬英才之意……”
他果然不愧是三門、五派、七幫的盟主,說得口若懸河,極爲動聽。
秦少卿看了祝文輝一眼,仍然沒有開口。
中州一君一手摸着蒼須,口氣微微一頓,他是故意停下來,想看看四人反應如何?接着續道:“萬象門不用和誰爭霸,也不用逐鹿江湖,不是老夫誇口,不出十年,天下武林,均將歸附萬象之門,四位小兄弟……”
他目光徐徐掠過四人,說道:
“暫時先委屈一下,老夫意欲委以駕前四小將,一等侍衛,在名義上僅決於四大將軍,但卻是老夫最親近之人,不知四位小兄弟意下如何?”
駕前四小將,一等侍衛,對初出江湖,想揚名立萬的人來說,這是很誘惑的頭銜!
祝文輝看看秦少卿,依然沒有開口,秦少卿欠身道:
“神君厚愛,在下兄弟極爲感激,只是……”
中州一君含笑道:“怎麼?你們不想屈就?”
秦少卿道:
“那也不是,在下此次原是久幕京華之勝,遊歷來的,神君委以重任,在下至少也得稟告家父一聲,才能答覆。”
中州一君點頭道:
“小兄弟這是孝思,好,那麼你去向令尊請示之後,再到萬象宮報到不遲。”
路少朋接口道:“我也要稟明家母,才能決定。”
中州一君道:
“好吧,老夫給你們一個月的時候,但務必在端午以前,來見老夫。”
說到這裡,回頭朝祝文輝兩人問道:“賢昆仲呢?”
祝文輝道:“神君也容在下兄弟考慮之後,再作答覆如何?”
中州一君捻鬚道:“怎麼,你們也要去稟明尊堂麼?”
祝文輝道:“不是,在下兄弟還有一件私事尚未辦妥。”
中州一君大笑:“萬象宮小將,有什麼待辦之事,只要知會各地分堂一聲,立可照辦,何須勞動二位小兄弟?”
只要聽他這句話,就可見萬象宮勢力遍佈江湖了!
權文輝道:“神君愛護之意,在下兄弟心感無盟,只不過那是在下兄弟的私事,在下不願假手於人,還望神君曲宥。”
中州一君微笑頜首,說道:
“也好,小兄弟既然這麼說了,老夫不好勉強,四位有一月時間,自然夠了,如有困難,只管隨時來找老夫。”
他這句話,說的意味深長,但四人全沒聽得出來。
秦少卿趁機站起身來,抱拳道:“在下兄弟,那就告退了。”
他站起身,路少朋、祝文輝、桑飛燕三人,自然也跟着站起來。
中州一君呵呵一笑,回頭朝右將軍道:“成峰,你代老夫送送四位小兄弟。”
右將軍躬身領命,擡擡手道:“四位請啊!”
他領着四人,出了上盤行宮,才腳下一停,抱拳道:“四位小兄弟,恕在下不送了,神君愛才,對四位可說異數,四位幸勿辜負神君一片心意纔好。”
秦少卿也一抱拳道:“在下兄弟多承指教了。”
說完,相偕下山去了。
中州一君所到之處,就離不開女人,而且必須是年輕漂亮的女人。
現在,中州一君還大馬金刀的坐在上首那張高背靠椅上,他左右兩側,卻多了四個身材窈窕,巧笑兮兮的姑娘。
各人手上,都端着一個白玉盤子,盤中放着香茗美點,環着神君,爭相伺侯。
中州一君正在用早點,但他顧左右而樂之,顯然,樂不在早點,而在伺侯他用早點的人。
階前,忽然傳來一個清冷而恭謹的聲音,說道:“屬下尉敬遲參見神君。”
中州一君隨口道:“叫他進來。”
當下就有一名侍女嬌滴滴的叫道:“神君宣令主入內。”
階前尉敬遲應了聲“是”,急步趨入,一直走到中州一君前面數尺遠近,才停住身子,躬身道:“屬下參見神君。”
中州一君一擺手,道:“老夫叫你進來,有兩件事你必須火速趕辦,不得有誤。”說完,嘴皮微動,但卻並未說出聲來,顯然,事關機密,他是以“傳音入密”,交代尉敬遲要辦的事。
尉敬遲一直神色恭謹,凝神細聽,不發一言,只是唯唯應“是”。
這樣足足過了一盞熱茶工夫,尉敬遲才說了句:“屬下遵命。”
中州一君一揮手道:“你去吧!”尉敬遲又一躬身,匆匆退去。
尉敬遲剛退,右將軍沙成峰又急步趨入廳來。
中州一君問道:“他們下山去了麼?”
右將軍躬着身道:“下去了。”
“很好。”中州一君接着道:“老夫有一件事,你立即就去給我辦妥,”
右將軍道:“請神君吩咐。”
中州一君又不說話了!
不,他又在動着嘴皮,以“傳音入密”說話。
右將軍也和令主尉敬遲一樣,只是躬着身唯唯應“是”。
直等中州一君交代完畢,朝他揮了揮手。
右將軍躬身道:“屬下遵命。”
跟着退了出去。
楊少華躍登牆頭之際,耳中聽到秦少卿的聲音,要自己快走。
他正感到揹着花見羞,確實無法和人動手,這就足尖在牆頭一點,由“天趣攝”第二式“潛龍昇天”,改使師門絕學“天龍馭風身法”,矯若神龍,凌空飛射出去。
他這式身法,去勢何等神速,不過幾個起落,便已飛越過幾重屋脊,掠出上盤寺外。
(中州一君落腳的上盤行宮,即是上盤寺)只聽身後一聲大喝,傳了過來:“小子,你就是上天入地,也休想逃得了!”
那是前將軍辛士昭的聲音。
楊少華心頭暗暗吃驚,自己師門“天龍馭風身法”,據師傅說,是獨步武林的功夫,江湖上無人能及,中州一君手下的四大將軍,居然還能緊追不捨,銜尾而來,足見他們一身功力,委實非同小可了!
他此時因揹着花見羞,急於脫身,連頭也不回,只是提氣急掠,往前疾奔。
但聽身後傳來後將軍哈福壽的聲音,厲聲道:“小子,你再不站住,哈老子要用暗青子招呼。”
這追來的兩人,正是前將軍辛士昭、後將軍哈福壽。
聽他們的聲音,還比自己落後了七八丈距離,但這般緊迫不捨,實在使楊少華大傷腦筋,他總不能馬不停蹄的一直奔下去。
尤其哈福壽這句“暗青子招呼”,若是換了旁人,這七八丈距離,即使打出暗器,也未必有準頭和腕力。
但前、後二將,一身功力,非比尋常,自己背上揹着一個人,對方真要使用暗器,花見羞就會首當其衝,成了他們的活靶!
心頭一急,猛吸一口真氣,雙足點動,人如離落之矢,接連幾點,轉眼之間,飛掠出十數丈之外。
就在此時,他目光一動,忽然發現前面山嶺上,站着三個人。
這時雖然天色大亮,但楊少華全力施展“天龍馭風身法”,去勢奇快,只看到那三個人恍惚是兩男一女,人已衝到了他們前面!
不,他身形驀地騰空而起,有如天馬行空一般,越過三人頭頂,疾若流星,飛掠下去。
嶺脊上站着的三個人,一個身形枯槁,像一根木頭的,是木客。另一個身穿一身灰色大褂,濃眉蒼須的小老頭,則是飛天蛛蜘古東華。還有一個手持藤柄金漆花鋤的老媼,是花字門老護法萬點花影花信風。
原來古東華和花信風,本已被囚禁在上盤行宮之中,都是木客救出來的。
當然,在楊少華和中州一君動手之際,幾次遇險,以細小石粒,襲擊中州一君的,也是木客了。三人站在山脊上,本有放過楊少華之心,此時看到楊少華突然身子騰空而起,矯若神龍,越過他們頭頂,劃空而去!
木客目光一擡,點點頭道:“此子果然已得雲萬里真傳,年輕人能有這等身手,實在難得!”
話聲一落,回頭朝花信風道:“你快去吧,這裡有老夫和古老兒,就可應付了。”
花信風襝衽一禮道:“大恩不言謝,花信風恭敬不如遵命,那就先走一步了。”
說完,手執花鋤,匆匆朝楊少華飛掠而去的方向,跟了下去。
前將軍辛士昭,後將軍哈福壽追蹤而來,身法也極爲快速,不過兩句話的工夫,兩道人影,劃空而來,已經到了面前。
木客大不刺刺的擋在路中,沉喝一聲道:“站住!”
前將軍、後將軍自然老遠就看到有人擋住去路,此時身形驟然剎住,前將軍不由一怔,慌忙抱拳道:“會是木老!”
木客一張木頭臉上,森冷得不見絲毫笑容,說道:“正是老夫。”
後將軍朝古東華望了一眼,冷嘿道:“古老哥好身手,逃出上盤行宮,居然還在這裡等着兄弟。”
古東華弓發弩張,正待開口。
木客已經搶着道:“古老哥和花信風,都是老夫放他們出來的。”
前將軍似是不願開罪於他,抱拳道:“木老和敝上是素識,憑木老的面子,只要有你老一言,敝上斷無不放人之理。”
木客道:“老夫一向不喜看人家面子,所以還是自己動手的好。”
後將軍道:“木老既然把人救出來了,那就不用再攔阻在下二人了。”
木客道:“你們追的是什麼人?”
前將軍道:“是個年輕人,昨晚大鬧上盤行宮,在下兩人是奉神君之命,務必把他緝拿回去。”
木客哼了一聲,道:“憑你們前將軍、後將軍,也是成名多年的人物,居然去追一個初出道的年輕小夥子,你們不覺得以大欺小?”
前將軍不禁臉上一紅,道:“在下二人這是奉命行事,身不由己。”木客緩緩移步,讓了開去,說道:“好吧,你們一定要追,老夫也不好阻攔,你們去吧!”
這一陣工夫,他估量人已去遠,要追,也未必追得上了。
前將軍一拱手道:“如此在下失陪了。”
兩道人影,急勿勿的追了下去。
楊少華根本沒看清站在嶺脊上的三人是誰?
他施展“天龍馭風身法”,從三人頭上飛掠而過,循着嶺脊,一口氣奔行下去。
他背了花見羞,自然急於擺脫中州一君手下的追蹤,這一陣狂奔疾掠,人似劃空流矢,快比奔雷掣電,腳下掠過的全是幽谷深溝,絕壁危崖,也不知越過了多少峰巒,穿過了多少叢林。那些絕險之地,都不能阻擋住他的掠躍,一味的全力緊奔,拼命飛馳。
這樣足足奔了半個時辰,估量離開盤山,少說也在數十里之外。
以他童年練武,一身高深的造詣仍是累的汗流頰背,一張俊臉,汗下如雨!
他一收雙足,仰天長長的吁了一口氣,舉目四顧,但見羣山起伏峰巒如屏,不知自己已經跑到了什麼地方?
方纔只顧跑路,忽略了背上的花見羞,這一停下步來,忽然想起花見羞半天都沒有出聲,這就回頭道:“花門主,你下來歇會吧!”
花見羞伏在他背上,全身就像一團火似的,一句話也沒說。
楊少華見她沒有回答,心頭不覺一驚,忖道:她莫要在自己激戰之中,中了對方暗算!
心念一動,急忙蹲下身去,緩緩放下花見羞的身子,彎腰看去,只見她鳳目緊閉,柳眉微攢,粉臉紅的似火,鼻息也急促粗沉,似是已陷入昏迷不醒。
他站在她身邊,一時不知如何是好?只好湊下頭去,低聲叫道:
“花門主,你醒一醒。”
花見羞神色好似一點也不清醒,楊少華說的話,她簡直渾如未聞,一個嬌軀,也是慵態得柔軟如綿,一動也不動。
這下,可把楊少華看得心頭大急,自己把她救出來了,但她昏迷不醒,這該怎麼辦呢?
他焦急的目光盯在她臉上,看了一陣,忽然心中一動,暗道:是了,她臉紅如火,昏睡不醒,莫要是中了中州一君的迷藥,自己何不去弄些冷水,給她覆在臉上,也許她很快就會醒過來了。
舉目看去,左首山壑間,正有一道水澗,但距離尚遠。
當下就雙手抄起花見羞,朝那山澗走聲。
他方纔揹着花見羞,突圍而出,還不覺得什麼,這回雙手抄着她一個綿軟,滾燙的嬌軀。
花見羞一顆頭就埋在他懷裡,呼吸急促,櫻口中嬌喘頻頻吐出來那一股如蘭似康,醉人至極的甜香,幾乎是對着楊少華噴了過來。
他一顆心砰然直跳,差不多快要衝口而出,抱着她嬌軀的雙手,也起了一陣強烈的顫抖!
差幸這一段路,並不太遠,就已走近山澗,當下找了一處草堆,放下花見羞。
然後從身邊取出一塊布巾,在澗水中浸溼,回身走到花見羞身邊,低聲道:
“花門主,在下給你冷水敷敷臉看,是否會好一些?”
說着,一面把布巾輕輕朝她額上敷去。
花見羞原是誤中了中州一君暗置茶中的“玉女懷春丹”本已藥力發足,春慵嬌態,四肢無力,一個人似醒非醒,任人擺佈。
此時經楊少華用冷水給她敷額,頭腦果然清醒了些,緩緩睜開眼來!
她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依然那麼清澈,那麼明亮,而且亮得發光,水汪汪的。
但她看到的人,是模糊的,一個模糊的英俊影子!
他,正是一直蘊藏在少女心坎裡,一直由幻想形成的白馬王子!她心頭忽然升起一股莫可名狀的喜悅和陶醉,甘願爲他獻出一切。
當然,她這是受了藥力的影響。這時從她流轉的眼波中,極明顯的可以看出她千萬縷柔情蜜意,朝楊少華投來。
楊少華並不知道這些內情,他只知道花見羞着了中州一君的道,失去了一身武功。
此時眼看花見羞經冷水敷面,果然醒來,心中一喜,忙道:“姑娘醒了!”
話聲甫落,瞥見山前正有一條人影,起落如飛,奔掠而來。
不,後面還有兩條人影,同樣奔掠如飛的趕來。
當然,那三條人影看去只有寸許來長,距離還遠得很,但顯然是追蹤自己來的!
一時不由大急,目光左右轉動,忽然發現山澗右首,似有一個洞窟,這就低聲道:
“花門主,有人來了,咱們先躲一躲。”
花見羞雙頰紅的似火,雙眸清得如水,嬌喘急促,口中輕輕嗯了一聲,只是望着他,流露出乞援之色。
楊少華道:“姑娘可是不能動彈麼?”
這兩句話的時間,他發現前面的人影,已經奔到山下,如再不及時躲避,只怕很快就會被對方發現。他自然不知道這前面的人影,正是花見羞的姑姑萬點花影花信風!
時機緊迫,不待花見羞回答,俯下身去,雙手抄起了花見羞的橋軀,迅快朝右首洞窟中走去。他方纔雙手抄着花見羞走來,花見羞還在昏迷不醒。這回可不同了,她睜着一雙柔情如水,黑白分明的風眼,正在盯着他臉上直瞧。
這一抱起她身子,兩張臉,就更接近了!她本已藥力發作,不克自待,這下臉兒相對,身子相貼,更使她呼吸急促得張大檀口,喘不過氣來。
楊少華抱着她迅快走入洞窟,由亮處進入暗處,眼前方覺一暗,耳中聽到花見羞嚶嚀一聲,她雙臂一環,粉臉一貼,把兩片櫻脣,送了上來。
楊少華只覺她那兩片又軟又嫩,熱情如火的香脣,溫馨似玉,甜滑如密,緊貼在自已嘴上,竟是一絲縫也沒有,令人大有窒息如人夢境之感!
剎那間,兩個人都沉浸在意亂情迷,銷魂蝕骨之中。
楊少華是正常的男人,不是柳下惠!
天下之大,只怕也沒有第二個柳下惠。
眼前的情景,似夢似幻,已使他無法再控制自己。
他吻着她,走入石窟幽暗之處,然後把她嬌軀輕輕放落地上,雙手在劇烈顫抖着伸進她的長衫之中!
花見羞雙目緊閉,她在藥力催眠下,失去了少女應有的矜持,除了喘息,此刻全身燒得火燙,整個人快要溶化了一般,仰臥地上,迷迷糊糊的陷入了似醒非醒之境。
楊少華也在全身燃燒,心慌意亂之下,替她去寬衣解帶的雙手,顫抖得連她長衫上的衣釦(花見羞穿着男裝),一顆也解不開……”
就在兩心陶醉,情急如焚之際,石窟外忽然傳來一聲沉喝:“你是什麼人?”
那是萬點花影花信風的聲音!
楊少華聽得悚然一驚,頓使他狂熱的情緒,像被潑了一盆冷水一般,霍然清醒過來。
接着但聽另外一個低沉的老婦聲音陰笑道:“老婆子朝你打手勢,是要你救人,你不用問老婆子是誰?”
楊少華又是一怔,這老婦人的聲音,他聽得出來,那就是指點自己“修羅玉碗”上三招武學的黑衣老婦。
花信風冷聲道:“你要我救人,什麼人?人在哪裡?”
黑衣老婦吟吟笑道:“不是我要你救人,是你要救的人——”
花信風不待她說完,急急問道:“人在哪裡?”
黑衣老婦一指石窟,道:“就在那洞窟之中。”
花信風聽說人在洞窟之中,敢情就迫不及待的急步朝洞窟奔來。
黑衣老掃忽然伸手一攔,說道:“慢點去。”
花信風喝道:“你爲什麼攔我去路?”
黑衣老婦尖笑道:“中州一君在茶裡下了‘玉女丹’,你能解麼?不能解,進去了也沒用。”
花信風不覺一怔問道:“你能解?”
黑衣老婦道:
“老婆子若是不能解,還會和你說這些話麼?”她不待花信風開口,已經探手人懷,摸出一個小小紙包,朝花信風擲了過來,說道:“這是解藥,快接住了,用水調服,立可清醒。”
花信風接住紙包,望了黑衣老婦一眼,感激的道:“老婆婆尊姓大名,如何稱呼……”
黑衣老婦咧嘴一笑道:
“老婆子是替你們大姑娘作媒來的,不是爲了咱們大少爺,誰會多管閒事?好啦,快進去吧,你領來的兩位客人,快趕到了,老婆子還得把他們打發回去呢!”
花信風聽她這麼說,也就不再多說,匆匆朝石窟走入。
洞外兩人的話,楊少華自然全聽到了。
這一陣工夫,花見羞仰臥地上,依然全身似火,並未清醒,但楊少華已經完全清醒過來。
他內心感到一陣慚愧,俊臉猶紅得發燙,暗暗責備自己,差點鑄成大錯!
這時,洞口已經傳來了一陣腳步聲,花信風手握花鋤,走了進來。楊少華退後一步,拱手道:“前輩已經得到解藥了?”
花信風目光一轉,注視到楊少華的身上,說道:
“少俠,我侄女多蒙援手,大恩不言謝,她現在怎樣了?”
楊少華道:
“在下揹着花門主至此,曾用冷水敷了她額頭,依然不見清醒,方纔不知道追下來的就是前輩,才把花門主移入洞窟之中,如今前輩趕來就好,快請喂她解藥……”
這話是說明他把花見羞移來石窟,只是爲了躲避追蹤。
但他話聲未落,突聽洞外傳來前將軍的喝聲,問道:
“你這老婆子,方纔可曾見到一個手持金漆花鋤的婦人,往哪裡去的?”
黑衣老婦哼道:
“我這老婆子怎樣?我老是自己老的,又不是你們養我老的,我老婆子怎樣?”
後將軍道:“辛將軍是問你可曾見到一個手握花鋤的婦人?”
“哦!好哇!”
黑衣老婦臉色一沉道:“原來方纔一路追着我老婆子來的就是你們兩個,哼,我老婆子在山上走動,幾時也礙了你們官府,你們究竟是那個衙門的將軍?”
後將軍聽的一呆,回頭道:“難道咱們追錯了人?”
前將軍道:
“花信風明明是朝這裡來的,決不會錯,若不是那小子揹着花見羞朝這裡來的,花信風怎會跟着到這裡來?這老婆子可能是花字門的人。”
花信風撥開花見羞牙關,把一包解藥喂入她口中。
楊少華低聲道:“前輩在這裡守護花門主,在下出去瞧瞧。”
花信風擡頭道:“你暫時不用出去。”
說着站起身,望望楊少華,問道:“老身還未請教少俠尊姓大名?”
楊少華道:
“在下楊少華。”
花信風又道:
“洞外那位穿黑衣的大娘是你什麼人?”
暢少華道:
“在下不知道。”
花信風道:
“你不認識她?”
楊少華搖搖頭道:“不認識。”
花信風沉吟道:“這就奇了!”
黑衣老婦還說是替大少爺做媒來的,他居然會不認識洞外,黑衣老婦忽然尖笑道:“你們不認識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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