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的街道與京城相仿,都是以長條青石鋪墊而成,一場雨水之後,將青石沖洗的極爲清潔。街道上車水馬龍的好不熱鬧,單從繁華程度來說,南京甚至遠勝於京師。
不過,對於坐在馬車上的施奕文來說,他現在的心情卻壓根不在這上面,而是緊握着一封信,眉頭緊鎖着,心頭涌起無數個疑問。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懷揣着萬千的疑惑,施奕文終於來到了唐家,再一次來到唐家時,這邊德子剛通報過他的姓名,那邊門房就笑道。
“小姐吩咐了,施公子來了,直接往書齋過去就行了。”
“德子,你在門房裡面侯着,”
對德子吩咐一聲,施奕文便隨着丫環往書齋走去,每一次來唐家,他都會感嘆着百年大家豪宅的奢華,這是典型的江南園林,一路上牆邊廊亭處處可見花草,花牆垂下藤蘿,只讓唐家的園子有如仙境一般。
園中的小湖內假山疊石,水面上蓮葉荷花,與假山相映成趣……
這園子……感嘆着園子景緻的優美,施奕文又一次想到了要不是在石臺莊修一個更大、更漂亮的園子。終於,來到了書齋前,隱約的可以聽到一陣琴聲,這琴聲似乎有些熟悉,到了門前,引路的丫環曲膝行禮道。
“公子,小姐就在齋內,您自己進去便成了。”
“有勞姑娘。”
說罷,施奕文便進了書齋,原本悠揚的琴聲更是傳入耳來,婉約的琴聲透着道不盡的纏綿,好似情人間的耳鬢廝磨,輕揚的琴聲聽着似乎有些耳熟,琴聲於耳畔盤旋着。循聲向琴聲走去,只見一個青袍書生坐於書齋後方的廊臺下彈着琴,儘管廊臺處的薄紗隨風擺動,讓人看不清他的相貌,但仍難掩他過人的風姿。
他是誰?
疑惑中,朝前走了幾步,不過只是瞧了一眼,施奕文整個人不覺怔在那裡。儘管還沒有看清他的相貌,但是從後面看去他的身材似乎有些熟悉,就像……
這怎麼可能?
可是現在人卻就近在眼前,按耐着內心的激動,施奕文再往前走去仔細一瞧,整個人完全愣住了。
是她!
或許是聽到身後的腳步聲,琴聲嘎然而止。
“表妹……”
回過頭時,施奕文終於看到了那個曾無數次於他的夢中出現的人。
依然如初見時那般,脣紅齒白極是俊逸,可是英眉朗目間卻沒有絲毫脂粉氣。任誰看起來,也能會把她當成男人……不,分明就是個男子,只不過是個極爲漂亮的男子。
“啊!”
看清身後的人時,她的雙鳳目霍地睜大了,驚訝間她的眸子睜得大大的,很快就紅了,那雙烏黑的眸子裡似乎要溢出了淚,看得讓人心疼。
“你……”
儘管內心有無數的疑問,但此時施奕文只是癡癡的望着她,看着她。
“在下見過公子!”
就在淚水似乎溢出的瞬間,她卻吃地一笑,輕笑道。
“在下江寧王子軒,見過公子,不知公子來此可是來找我家表姐?”
“表姐?”
儘管還沒反應過來“表姐”是何人,但是瞧着“他”那嫣然一笑百媚生的模樣,施奕文怎麼也想不起來,自己當初是怎麼把她當成男子,而且還相處那麼長時間,當時怎麼沒認出來呢?
盯着“他”的俏顏看了一會,施奕文才恍然大悟,原來問題出在這啊!她當真是好厲害啊!這並不是什麼易容術,仔細看一下她的眉眼五官,雖然精緻俊美,但與過去初見時的相貌只八分相似。
現在她只是將穿着打扮加以改變,而去年初見她時,男裝打扮的她卻將眉毛嘴脣都稍加些許修飾,那神情氣質便再也看不出半點女人的脂粉氣,所以明明容顏未改,但看起來卻已經是判若兩人,甚至連聲音也變的中姓的很,所以自已也纔看走了眼。
張靜修。
張紫萱。
王子宣……
到底那個纔是你啊!還有在京城死的又是何人?
儘管心裡充滿疑惑,但是再次見到她,更多的卻是激動,按耐下心底的激動,施奕文見她以男裝打扮說話,便強忍着內心的千言萬語笑道。
“原來是張公子,眼拙眼拙,在下與令表姐是故交,此次回南京勢必是要來拜訪的,可不曾想卻與此與公子相遇,這相逢既是緣,這次在下是不願再錯過了!”
不願再錯過了!
千言萬語都在這句話中,而這句話也讓張紫萱強忍着的淚水險些沒流出來,最後她還是強忍着將一雙秋水明眸投注在他身上,神色間透着些哀怨,她深深地望了施奕文一眼,然後說道。
“錯過又有何妨,畢竟,過去總歸已經過去了。”
“你真這麼以爲嗎?”
施奕文盯着她問道,眼睛就這麼望着她,她卻把目光投向外面的小湖。
見狀,施奕文衝動地向前跨了一步,柔聲喚道。
“萱兒。”
“你……”
再次回頭時,施奕文看到她的小嘴一抿,好似要哭出來,看得他心底一疼。
癡癡的看着他,良久,張紫萱才輕輕一嘆,說道。
“當時一別,實在是情非得已,還請兄長見諒。”
“我知道。”
施奕文點了點頭,從在那封信上看到她的筆跡時,他就知道那場火沒有那麼簡單,甚至聯想到了京城隨後的諸多變故。
張四維辭職,呂調陽回京……所有的這一切,也許都和眼前的這個人有着扯不清的關係,甚至也和自己有關。
這是不是不蝴蝶的翅膀,施奕文不清楚,可是在得知她葬身火海時,他的心裡更多的是婉惜與心痛,當然還有後悔,如果自己當初抓住她,會不會……可是,這怎麼可能呢?畢竟她已經嫁予他人,那怕只是名義上的夫妻,可是在這個時代,這仍然是有違社會道德的,更何況她還是張居正的女兒!
教子無方!
這樣的罪名,張居正擔不起!
難道是張居正下的手?儘管內心有些疑惑,可施奕文這會卻全不顧得這些了,他現在只有一個念頭。
見他就這麼癡望着自己,臉上閃過一道紅暈,然後她才輕輕一嘆。
“你、你是怎麼知道我在這裡的。”
恰在這時,一道聲音從一旁傳出來。
“是我送的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