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門處一場喧囂被廷尉許謹落下帷幕,所幸月芷三人傷勢不算嚴重。除了月芷最後下狠手殺了一人,其餘家丁並未下死手。是以,月芷兩個護衛多是輕傷。
墨家在咸陽的據點因爲扶蘇庇護的緣故多以得到保存,月芷很容易找到了組織。暫時住在墨家行館,與周校住所不遠。
月芷的用意,許謹周校兩人自然是清楚。不過扶蘇已經遠赴北疆,兩人日後恐怕再難相見。
在墨家行館的小院,周校和許謹你一言我一語將扶蘇這些日在咸陽發生的事情詳細說了出來。
前因後果撇去一些機密之事都告訴了月芷。
“所以說,月芷姑娘。這幾年怕是見不到扶蘇公子了。”最後周校下結論道。
許謹也斟酌用詞:“姑娘兩次救下公子性命,這等大恩,我們都記下了。姑娘若是有何要求,敬請直言。”
周校暗叫一聲糟糕。
果然,月芷臉色徒然一變。而後悠悠說道:“許廷尉言重了。行醫救人不過是醫者德行,月芷入咸陽不過是爲了行醫天下,磨練醫術而已”
“至於所求!”月芷冷着臉說道:“醫館開張,事物繁忙,就恕不遠送。兩位大人莫要怪罪了!”
說完月芷一欠身,回了內堂。
“許兄許兄啊,你聰明一世,這這!”周校起身來回跺腳:“你怎麼如此糊塗,竟然將月芷姑娘當做那等脅恩圖報之人。”
“公子身份尊貴,地位崇高。又是智勇雙全,才華絕倫。那等氣度風采,哪個女子不愛。公子娶妻,這等大事,陛下才能一言決斷,這個女子冒然進來。唉!”許謹也是第一次見月芷,容貌傾國傾城,心中下意識的牴觸。心中有一層擔心:怕扶蘇沉淪美色,須知美人鄉英雄冢。那商紂王,縱使才幹絕倫古今,碰上一個妲己也成了亡國之君。
“不過周校賢弟,這個女子我倒是頗爲欣賞。容貌配得上公子,心志堅毅,又是一身傲骨。品貌算得俱全!”許謹和周校被主人逐客而出,臉上也無怒色。許謹更是讚賞,頗爲感嘆道。
周校這下疑惑非常,問道:“那許兄明知如此,爲何?還要說出那般刺耳難聽的話?”
“公子若要繼承大統,娶妻之事,必然要慎重。況且,這種事陛下插手也是可能。我是念着這女子救了扶蘇公子兩次,不忍她捲入這等漩渦。讓其知難而退,不要牽連進來,對她是好事啊!”
周校搖搖頭:“許兄這麼想大謬了。月芷姑娘在墨家內的身份比起來,不在我之下。況且,若論出身算得公子良配。而且,以月芷父親的身份,就是不想捲進來,也已經出不去了!”
許謹眉頭一皺,忽然展開想到什麼指着北邊:“你是說月芷父親是?”
周校點頭,兩人皆是默然不語。
許久,許謹道:“可真是,剪不斷理還亂。”
墨家行館小院內。
“小姐,小姐,結果怎麼樣?”一個身量高挑些的清秀女子關心問道。正是那個喬裝易容爲中年護衛的芷珉。
“別說了,我看小姐心情好像不大好。”另一個身材嬌小些的女子拉一拉芷珉的衣袖,正是芷伊。
“扶蘇已經去了北疆九原郡。”月芷嘆息一聲道:“周校許謹都不贊同我過去,尤其是許謹,對我似乎懷有戒心。”
月芷面對外人,清冷傲氣,似乎是一塊堅冰一般。然而對於親近之人,卻是溫柔如水。完全兩樣。
畢竟,世道不平,需要用前者做面具保護自己。
“啊,那怎麼辦?河南地纔剛剛守住。匈奴人竟然竄入肆虐,若是沒有他們支持,我們這裡很難去九原郡啊!”芷珉身在墨衛,見聞都要多一些。
芷伊也跟着說道:“墨家在剛剛建立的地方沒有根基,中途要是碰到了匈奴人,可就大麻煩了。”
月芷蹙眉,令人憐惜。想來想去,也想不到好的辦法。
“不說這個了,行館的人來了沒有?”月芷問向芷伊,芷伊心思細膩這些事情一般芷伊記着。
芷伊回道:“就在門外,剛纔看小姐心情不好。也就沒讓進來。”
“喚進來吧。既然去不了九原,暫時在這裡行醫,磨礪一下。”月芷溫婉一笑,轉而自嘲道:“總不能住了人家的地方,去連一點忙都不幫吧。”
三人咯咯笑了起來。
芷伊離去,不久便帶回一個慈眉善目的老者,正是墨家行館的館主。
“月芷見過黎叔。”月芷一見面,欠身行禮。
被稱作黎叔的正是咸陽墨家行館的黎館主,笑呵呵道:“月丫頭幾年不見,可是出落的越來越水靈了。”
“黎叔說笑,月芷這麼多年沒來探望黎叔,沒有怪我就好了。”月芷笑容甜甜,顯然和這個館主非常親密。
“沒有沒有,你這冒冒失失的來咸陽,也不跟我知會一聲。還好沒有出事,不然我這把老骨頭就是死了也不安心啊。”黎叔搖搖頭,感嘆道。
“咯咯,還以爲黎叔埋怨我光吃飯不幹事呢。”月芷打趣道。
黎叔老臉笑開:“你就是在這裡白吃白住一百年我也願意。我在這裡,老嘍,平時連個說話的人也沒有。”
“那我就多陪黎叔說話,解悶!”月芷回道。
黎叔笑笑,臉色一正:“你個鬼丫頭,賊機靈。來咸陽行醫的事情我也給你辦好了,行館旁邊,給你準備好了一切。”
“多謝黎叔了。”月芷甜甜謝道。
黎叔呵呵一笑:“小事而已。不過我看你,未必單單來咸陽行醫吧。”說着黎叔臉色一正,懇切道:“你那個心上人很優秀,很好,非常好。可是裡面的水很深,賠上整個墨家也摸不清吶!丫頭,好好想想,不要魯莽。”
說着黎叔留下沉思的月芷,揹負着雙手,走了。
丫鬟打扮的芷伊和芷珉走出來。芷珉努努嘴朝芷伊道:“這些人都不希望小姐找到心愛的人嗎?”
芷伊含笑搖搖頭。
現在這個時代,風氣頗爲開放。女子追尋中意的男子頗爲普遍,不想儒家控制宋明清以後的女子只能待字閨中,長輩挑選夫婿。
“算了,先行醫吧。帶上包裹,去醫館。”月芷望着北方望了一眼,心中沉甸甸的。
醫館外。
“老王,聽說墨家開了個醫館。還是個女先生治病。你消息靈通,說說?”一個滿臉橫肉的屠夫裹着留着的手臂問向另一咳嗽不停乾瘦的男子。
“咳咳”乾瘦男子咳嗽一聲:“你這刀傷倒是容易,我這老毛病不知道新來的醫生能不能治。聽家裡那表哥說,這醫生是墨家的精英弟子,醫術高明。來咸陽磨礪。”
“墨家機關術和墨學聞名天下,就是不知道墨家醫術如何!”屠夫在古代未必只是殺豬殺羊的人,一般多是地方土豪,不然也未必有財力可以當屠夫。
乾瘦男子點頭:“的確。咳咳,聽表哥說,這女先生給扶蘇公子治過病。咳咳,應該不差!”
“扶蘇公子認同的醫生?那肯定不差?”
醫館紛紛嚷嚷,有普通傷瘡的人來治療,也有其餘醫館來探聽的人,更有身患疑難雜症一直治不好來碰運氣的人。
更多的,是墨家這塊金字招牌影響之下,好奇圍觀的人。墨學是顯學,墨家機關術更是聞名天下。現在墨家開醫館行醫治病,這等善事,自然是衆人敬仰。
幾個短襟褐衣的出來維持秩序。
在內的月芷一看竟然數排長隊齊齊排滿,也被嚇了一跳。心中慶幸,還好通過黎叔那聘請了十數個老醫生。不然,這麼長的隊伍,一人哪裡忙得過來?
月芷更衣,恢復了女裝。簡潔樸素,自然大方。兩個護衛做丫鬟打扮給月芷當做下手。
果然不一會兒一個老婦進來。
月芷溫言問道:“大娘,請坐。”
老婦有些虛弱奇道:“姑娘你纔多大,能治得好我這病嗎?”
“這,醫術好壞不在年紀。雖說經驗老道是好,但我的醫術也不遜他們。”月芷有些尷尬,不過還是認真又頗爲自信道。
老婦實誠,一聽也就信了:“我這病,斷斷續續,沒個完了。怎麼治啊?”
月芷仔細觀察老婦的發音,臉上膚色。又檢查了一下舌苔,眼睛。望聞做完,月芷問道:“大娘有些什麼病狀麼?就是,生病了什麼感覺?”
“冷,發燒。流汗也多,吃不下東西。”老婦記性不大好,斷斷續續才說出。站在身後的老婦的兒子說道:”還肚子疼,頭暈,每天都下不來牀。“
“嗯。這是傷寒。”月芷又切脈。最終判斷!
“咋治?”
“黃連須兩錢半、黃岑二錢半、黃柏二錢、黨蔘兩錢、生石膏兩二兩、山梔二千、生地五錢、雙花五錢、連翹四錢、牡丹皮三錢、甘草兩錢、知母三錢、生白芍八錢。”月芷一連報出一串藥名,芷珉手腳利索在藥櫃上取藥。很快包成一個小包包。
“這些藥,水煎分兩次服。早晚各一次。”
“謝謝女先生,兒啊。咱們走!”
老婦回去,依照醫囑老實服藥。到了第五日。老婦又來了,滿臉笑容。
月芷頗爲疑惑:“大娘,這才五日,那些藥還沒吃完吧。”
“姑娘醫術真神了,老身這把老骨頭本來也就靠着藥吊命,沒成想,用了你的藥還真管用。”老婦樂呵呵道:“這不,都能自己下牀了。”
月芷開心的笑着迴應:“那堅持服藥,平時好生保養就行。”
老婦應着,看着眼前這個幼子感慨道:“要是邊疆能有姑娘這麼厲害的軍醫就好了,我大兒子從前線負重傷下來,好歹是個校尉,有軍醫診治。誰想,那庸醫醫術不行,眼睜睜的死在軍營。唉!”
老婦的兒子看到自己母親又嘮叨起來,生怕擾了月芷親近,連忙迴應道:“前日孩兒聽說,太醫署已經撥付了十數名醫官去了九原,三哥在九原。一定沒事的!”
月芷聽到九原兩次,眼中莫名神采一動,不動聲色的插了幾句話將事情完完整整打探了出來。
送走這對母子,月芷久久不語。心中那個想法抑制不住的萌發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