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亥府,左右僕人遠遠站離那棟掉雕欄畫棟的房子,冷夜起風,雖多穿了一層又一層的衣服,丫鬟僕役們還是覺得寒冷得徹骨。就在剛纔,那棟房間內,只因多弄出了一點聲響,就有兩個丫鬟和三個男僕被胡亥生生打死。
這裝飾華貴的房間內,胡亥面上卻是止不住的怒氣發散,一旁的李復搬着一副棺材臉,可眼角之餘卻是含着一絲笑意。
許是剛剛打死了幾個不長眼的僕役,胡亥胸中抑鬱發散了些。氣哼哼坐在正中,不知想着什麼。良久,惡狠狠道:“若是讓我逮住那個小崽子,定要大卸八塊方解心頭只恨!”
李複眼角一跳,心中寒意一起。胡亥說的小崽子他當然知道,就是前日不久還被胡亥賢弟長賢弟短的王谷汝。至於王谷汝爲何能夠惹得胡亥這般怒火沖天,當然和李復有些關係。
王谷汝甘心做三姓家奴,把寶押到了價錢最高的魚家身上,又將手中的工序和圖紙交到了程闢手中。胡亥聽到這裡,也沒有多加起疑。不過當扶蘇在通武侯府做的事情被傳出來後,胡亥就知道自己被耍了,被徹頭徹尾地耍了,被當做白癡凱子一般給耍了。
胡亥出重金將咸陽的幾個頭牌白白送給了一個三姓家奴,卻連一點腥味也都摸到。魚家雖說是胡亥的勢力,可被扶蘇此次在九原狠狠一打擊元氣大傷,這等重大政績到了手裡,怎麼可能會交給胡亥?怕是自己先借此恢復元氣纔是最重要!更爲可惡的是,若胡亥強力壓制,迫使魚家交出圖紙和工序,只怕還會惹得魚家因此和胡亥離心離德,索性自立甚至投到扶蘇的懷抱中去。
想到這一層裡,胡亥怎麼可能忍得住這種悶氣?
其實,若不是李復的大手在期間轉了轉,王谷汝未必會這般快被捅出來。不過此間事情胡亥當然不會去仔細覺察。只是李斯看到胡亥性情這般冷漠,心中不由發冷。
眼珠子骨碌一轉,李復說道:“公子,且末着急,李復有一計可施!”
胡亥胸中的悶氣已經不似剛纔濃烈,至少不會因此遷怒到李復身上。悶聲道:“有何計策,但說無妨!”
李復斟酌一下,說道:“公子,既然魚家人用此齷齪手段奪去了造紙圖紙。我們也未必沒有辦法。既然他們不仁,也莫怪我等不義!”
若在平時,胡亥說不定看在李復的面上還做出饒有興趣的樣子聽着,不過此時胡亥正在氣頭上,哪有那般閒心。當即不耐煩打斷李復這種裝神做鬼的姿態,道:“有何要說的,直言無妨。”
李復心中一愣,轉而一陣不喜。不過還是壓住,繼續說道:“魚家投效公子之後,想必公子也埋下不少棋子在魚家之中。既然如此,所幸將圖紙和工序盜回來,讓他魚家吃個悶虧,且還要得罪了那王家。也算是給魚家稍事懲罰!讓他們知曉誰纔是主上!”
胡亥聽了,嘴角上的笑容越發盛了起來,不過聽到最後。則稍稍一愣神後便是大罵起來:“豎子啊。那魚家雖有不臣之心。可終究是我胡亥之人,你要王家對付魚家,終究不過是傷了我自己罷了!”
胡亥這火氣還沒退下,又見胡亥除了這般餿主意。頓時怒氣一併涌了上來,連帶着餘怒未消的火氣一齊發到李復頭上。
李復此時也心中納悶,不過理虧在先。只好生生忍住,到最後實在忍不住了,反駁道:“李復無能,只有這般主意。公子若是不願,那復便回家罷了。”
胡亥一聽李復這話,先不是發火,反倒冷靜了下來。擺擺手,聲音放得輕柔道:“坐下。”
李複本還想犟着,不過眼角餘光瞥到胡亥眼中兇狠之色。心肝兒一顫,坐了下來。
此時胡亥徐徐說道:“此事我不好去做,我與你五十精銳好手,去魚家將那圖紙盜出。若王家要怪罪魚家,我再將圖紙拿出與王家合作平息此事,一舉兩利。既讓王家得了裡子和麪子,又能收了魚家的心。”
李複眼中陰霾一盛,胡亥這法子的確兩利,可這好處都讓他得了,壞處難道要我一個人揹着?我雖是他心腹之人,卻怎的這般心狠手辣!
胡亥不是笨人,知道是時候給李復這頭惡狼一點好處了,旋即溫言對李複道:“事成之後,我定向父皇舉薦李兄爲中常侍。”
李復身形一震,眼光徒然亮了起來。熟悉東漢三國曆史的人都知道漢末中常侍作亂,漢末的中常侍因爲親近皇帝,權勢滔天。不過秦朝不同於漢代,秦朝的中常侍就是侍從皇帝左右的顧問官員,並不是寺人。只是到了漢代才改爲寺人任職。
侍從皇帝左右,就意味着能夠時常在皇帝面前表現,這可是一條升官的快車道啊。李復胸中不平之氣頓時沒了蹤跡,李復跟隨胡亥爲的是甚麼?還不是想要因此升官發財,身爲丞相之子,卻不是嫡長子,根本繼承不到李斯的家業。想要入仕,跟着胡亥顯然是個捷徑。
李復恭謹一拜,算是接下這個活計。正要出去動手,卻不料桑誠急匆匆進來,也沒有理會李復,在胡亥耳邊私語幾聲,頓時讓胡亥面色一變。
“廢物!”胡亥將桌案之上書簡統統扔了出去,手指着魚家的方向,面上頹喪之色不言而喻。
李復心中大跳,不知到底有出了何等差錯,竟惹得胡亥這般失態。桑誠掌管着胡亥的細作探子,只怕此次得來的不是好消息啊。
胡亥面色鐵青,擠出一絲笑容道:“桑誠,你將手中人手調給李復,一定要將那個女賊抓到手中!”
李復和桑誠齊齊應下,留給胡亥一個有些蕭瑟的背影。
胡亥眸光閃動,喃喃道:大哥果然好手段,好手段啊!五指捏得發白,胡亥猶自不覺,良久,頹然鬆開。胡亥接二連三受到扶蘇這般打擊,終究是沒有下定全面開戰的決定。
顏執府邸。
扶蘇一身青色便衣只作尋常學子打扮,身旁也只跟了一個相貌普通的親衛護衛。半道之上扶蘇便喬裝打扮,隱匿行蹤,出了馬車來了顏執住處。而馬車之上,仍舊有王芙在坐鎮。只不過扶蘇此次行動必須要迅捷,搶在馬車回府之上解決所有事情。雖然王芙會帶着馬車東逛逛西逛逛,可咸陽就這麼大,至多隻有一個時辰的時間。
聽到門外腳步之聲,伏承臉色一變,手勢揮動,迅即特科之人便準備好了伏擊。
扶蘇走到顏執府邸門口,制止住了要推門而入的親衛。自己走到門前以三長一短三長的旋律敲着大門。
門內的顏執一聽,面上喜色閃現。急忙道:“是公子,是公子。這是公子與我的暗號,速速開門!”
顏執說罷,反倒自己急色起來,搶先將大門打開。伏承有些無奈地搖了搖頭,心想自己果然資歷太嫩了,擺擺手,特工們紛紛手弩入袖,刀劍藏身。
伏承領着一干特工,來到門口齊齊拜倒:“拜見公子。”
扶蘇擺擺手道:“不必多禮,隨我去見見那個女賊吧。”
伏承和顏執一笑,點點頭。公子果然不喜虛禮,一來便直面主題。顏執帶頭,伏承眼神如鷹隼一般左顧右盼,特工環衛左右生怕面前不遠處那個小柴房冒出萬千弩箭齊射一般。
扶蘇忽然轉身朝說道:“她有沒有發現你們?”
顏執和伏承都是面面相覷,伏承皺眉示意特工們加強警衛。顏執仔細查看一下,有些遲疑道:“這幾日,屬下十分小心,應該無礙。”
扶蘇輕輕吸了口氣,搓搓手,旋即邁步先前,這一舉動可嚇壞了伏承和顏執。兩人紛紛擠眉弄眼示意不要,雖然還未肯定是否被女賊發現。可兩人顯然不想扶蘇此次赴險,扶蘇擺擺手,態度很堅決,隔着柴房十步,道:“在下扶蘇,求見女俠,還望應允。”
房間內的施小陌笑容冷漠,聽了身後這扶蘇的聲音,心中倒是對這個男子多了一分敬意。十步之內,高強的劍手可以使其血濺五步。扶蘇能夠做出這份姿態,實屬不易。不過施小陌沒有迴應的打算,斂聲屏息。
扶蘇如是呼了三次,誠意一點都不缺,柴房裡面卻無一次迴應,扶蘇神色仍舊不變,可伏承和顏執卻臉色一次比一次難看了。
眼見免談不成,軟不成行,那就硬的吧。不過還是給這個女賊一個機會,面對柴房,扶蘇也不壓低聲音了,說道:“房中女客,一炷香過後,扶蘇再來一次,若是不想。只恐刀兵相加,倒時候反倒不美。希望女客好生考慮,走!”
大袖一揮,扶蘇轉身領着衆人回了廂房。扶蘇領頭,衆人依次隨後。打開房門,扶蘇剛要進門。一道凜冽的劍意撲面而來,扶蘇面色一變,身子側傾,避過險之又險的一道劍光。剛要拔劍,手腕卻被扼住,一個身材火辣的女子貼着扶蘇身體過來,一雙秀美的玉手如力道千鈞一般掐住脈門,扶蘇身上力氣盡失,心中嘆了一口氣。對門外之人搖搖頭,道:“退下吧。”
伏承面色齊齊一變,隨即便是面紅耳赤羞愧非常。
扶蘇感受着背上哪兩團柔軟,苦笑道:“小娘子果然好膽色。”
磁性中略帶沙啞的聲音傳出:“讓你的人把弩機撤去,平生最恨的,便是這弩機!尤其是楚弩!”
扶蘇眼中異色一閃,這個女子,不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