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玉雪不是來投懷送抱的,而是來送情報的。當然,除此之外還有何想法就不爲外人知了。
穩住心神,齊玉雪開口道:“扶蘇使君,不知對於匈奴人和林胡人是何想法?”
扶蘇神色淡淡,道:“疥癬之疾罷了。”
齊玉雪抿嘴嬌笑道:“若是於一國而言,自然是疥癬之疾。可若是於一郡而言,怕是要心腹大患了吧。”
扶蘇正視了這個女子一眼,淡然一笑:“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大秦四十八郡,哪一郡又不是秦土?”
齊玉雪收斂心神,心想這蘇扶以前看着還不覺得有多厲害,可今日看來光是這氣度便不是常人。神色一肅,齊玉雪道:“扶蘇使君,小女子有一策可助使君剪除此使君之‘疥癬之疾’!”
扶蘇指尖敲着桌案,道:“哦?本郡倒是不覺齊娘子是爲此而來。聽聞齊娘子跟雁門四行首張朱劉於四人,私交頗密啊。”扶蘇此言一出,緊緊盯着齊玉雪的眼睛。
齊玉雪心中先是一緊,看着扶蘇的目光。神色氣息卻是一絲都未有變化,道:“齊氏商行行商天下,自然需要交結天下之商賈。難道,扶蘇使君覺得小女子這放~蕩形骸,頗爲不捨?”
扶蘇輕笑一聲:“本郡還是覺得女子在家相夫教子爲宜,出外打拼自當是男兒所爲。雪娘子來雁門,只怕張朱劉於就要挪位子了。”
齊玉雪眼神勾魄盯着扶蘇,卻突然覺得扶蘇目光凝然分外刺目。
扶蘇一手指着門戶外善無城的市區,道:“行商坐賈,自有其應有的規矩。這等規矩,可以是商賈約定俗成之有益於大衆者。可以是官署定奪使之有益於天下百姓者。這規矩,不僅商賈百姓要守,這官署自然也要守着。齊氏商行欲要爭奪邊疆邊貿之利,我不反對。可想要我以官署之力畸形助你齊氏商行,這卻是我在踐踏我心中操守,踐踏我治下規矩、律法了。”
齊玉雪秀眉輕皺,心中打着鼓,面上依舊那般笑顏,看得人心中癢癢。
扶蘇沒去管齊玉雪的天姿國色,而是接着道:“我見過不少商戶,不過多是季福此輩。季福,想必你有所瞭解吧。此等商戶,營銷爲人都是不差,可至多不過拘於一縣一郡之地。因爲此等人目光短淺,大多無甚長遠規劃,品讀大局之能。而似你這等行商佈局天下之大商戶,則當有懷天下格局之想。自然,謀劃也是極其長遠。本郡所言,不知雪娘子以爲如何?”
齊玉雪笑容依舊那般嫵媚:“蘇使君所言,小女子生平僅見,實在佩服得緊。”
扶蘇差點沒被齊玉雪這笑容所傾倒,好在是見慣了天姿國色的,有了一份抵抗力。心想這美女縱橫商場果然不是沒有道理的,光是這魅惑人心的本事,就是男子所不及的。心中這般一想,卻是覺得日後怎麼也不能讓自家的內室去做那拋頭露面的事情,不然自己得吃多大虧啊!
這點小插曲一閃而過,扶蘇對齊玉雪依舊強自不肯“坦白”有些着惱,道:“似齊氏這等大商戶,也當有所操守,不做那陰私之事吧。”
齊玉雪面色一變,厲聲道:“扶蘇使君,齊氏商行行商百年皆以誠信爲本,小女子尊使君爲民除害,輕徭薄賦養百姓生息這才送一消息告於使君以助使君除那所謂‘疥癬之疾’。還望使君莫要欺辱與我,不然今日小女子便是濺血三尺也不能辱了家門清白!”
扶蘇凝神看着雙頰鼓鼓,生氣起來面色嫣紅的齊玉雪。突然大笑一聲,搖頭道:“是小生無禮了。小生只是猜想,若是有人以奇智勾動了這雁門四行行首哄擡物價,擾亂坊市。使得小生出手,一舉剪除了此等不明實情,胡作非爲的奸商惡賈。你說,最後能迅速搶佔雁門坊市的,當是何人?”
齊玉雪心下大駭,被扶蘇這一字字一句句猛然擊碎了心防。齊氏所謀劃,竟然都被扶蘇猜對了大半。
齊玉雪的雪臉有些煞白,不過聽到扶蘇這下一口一個小生,並不以官職自稱,頓時心中放下了一點擔心。既然扶蘇並沒有如以往那本使用本郡這個稱呼,顯然是扶蘇只是在點醒自己,表示他已經知曉了實情,並不想痛下狠手。
想到這點,齊玉雪粉臉多了一些血色。心中後怕得厲害,扶蘇如此厲害,實在讓齊玉雪沒了生事的脾氣。
“小女子一時貪玩,還請……使君,使君……嗚嗚嗚……”齊玉雪一想到自己萬般算計到頭竟然被人一眼識破,竟是覺得苦惱委屈得緊,眼淚刷刷地下來。嬌俏麗人一下成了惹人憐惜的淚人,看的扶蘇張大了嘴,苦笑無言。
“一郡數十萬百姓生計攸關的事情到了你的口裡卻成了一時貪玩之舉!罷……罷了!事情始終,你還是一五一十說了吧,念在尚未鑄成大錯,尚且記下你這大過。你,你且坐下吧。哭哭啼啼這般,成何體統,若是讓別人見了,還以爲我,我……”本來扶蘇還想嚇一嚇這齊玉雪,讓她好歹長長記性。可沒成想,扶蘇不過稍稍語氣嚴厲了些,齊玉雪的哭聲頓時還大了起來。
扶蘇這個無奈啊,心中直覺天雷滾滾,怎麼攤上了這麼一個女掌櫃。
恐嚇不成,扶蘇也沒多少哄女孩子的本事。只能溫言好語相勸,卻不想,女人果然是感性徹底壓倒理性的生物!這哭聲竟然又打了起來,沒奈何,只好服軟了。
這下,齊玉雪倒是收斂了憐態,嬌嬌弱弱的坐了回去。對着扶蘇道:“小女子……失態了,還望使君……”
“別,別,別。我不怪你,你也別撒潑了。你且把事情說了吧。剛纔說的,只當是我自個兒猜的。你可別再哭了,若是讓人真看見了,還當我做了如何禽獸之事。”扶蘇算是被這女人給弄得無語了,這橫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扶蘇既然沒有豁出去的想法,也只有讓着這個楞的齊玉雪了。
“禽獸之事?使君剛發了輕徭的憲令,怎的,還有人埋汰了?”老當益壯的何辜迎面走來,恰好聽見扶蘇說的最後一句話。何辜而今可謂是得了兩全的便利。扶蘇並未有多少干涉監察御史府的政令,作爲監察御史的何辜自然也沒有因爲如何貼近扶蘇而遭到上頭的猜疑。畢竟,雁門若是連一個制衡扶蘇的都沒有,中央如何會放心?
而扶蘇呢,遇上這麼一個還算合作的監察御史也就沒有多動作。不然,若是再換一個,卻是換了和自己作對的,那還不得連哭的地方都找不到?反正,眼下監察御史府裡的一幫子主要辦事的吏員都被扶蘇的一套豪言壯語激勵的找不到北了,便是何辜想讓他們對付自己,也未必有幾個人肯幹。
對此,眼下的扶蘇和何辜關係還是頗爲愉快的。自然,郡守府裡何辜要是來了,還真未必有人會給攔着。
卻不想,一來就被撞破了扶蘇這尷尬的事情。
何辜也是納悶,隔着不遠聽到了扶蘇說這禽獸之事,還真叫人驚奇。於是何辜急急走來,卻是看到一男一女正襟危坐地在裡頭。這哪有什麼禽獸之事嘛!
不過,何辜也是老而彌堅。用心再看,卻是看到對坐扶蘇面前的那個女子赫然雙眼微紅,粉臉上似有淚痕。在一聯想扶蘇先前說的禽獸之事……
啪!何辜一副頓悟的模樣,一巴掌拍到大腿上。
扶蘇駭了一跳,疑道:“何御史你這是?”
何辜卻是連連退了兩步,好似受了什麼驚嚇一般,頭也不看着扶蘇,頭扭着朝外,拱手對扶蘇道:“啊啊……何某這什麼也沒看到。什麼也沒看到,咦……這是哪兒?蕭大夫,蕭大夫,我與你再對弈幾局!”
說着,何辜便越走越快,好似這房內有不該見的事情一般。
這一幕幕看得扶蘇目瞪口呆,那叫一個天雷滾滾,欲哭無淚啊。
這何辜,竟然以爲扶蘇在內欲行不軌,嚇得逃了去。這叫扶蘇情何以堪,這下,便是扶蘇又三寸之舌也休想在何辜面前說清楚了。
“可……可人家齊玉雪的衣衫完整,我啥也沒動啊。”扶蘇心中想着,一眼瞄到齊玉雪窈窕的身姿上,頓時無言心道:“還不如禽獸不如啊。”
一副欲哭無淚樣子的扶蘇養氣功夫再好也弄得沒了耐性,惡狠狠地對齊玉雪道:“你還是將這事情始終,一五一十都說出來吧。不然,休怪我……”
扶蘇還沒說完,齊玉雪頓時一副我很配合的樣子道:“我說……”
“…………”
齊玉雪的計劃的確大部分如扶蘇所分析的那般,藉着扶蘇的大手,進入雁門郡的市場。爲的,卻是雁門樓煩的馬源。齊家祖上以販馬起家,更是以看準政治投資崛起成百年積累的全國性大商家。成爲齊地臨淄赫赫有名的泰山北斗式商戶。
而今,馬匹的出售包括軍馬的販賣,依舊是齊家一項重要的利潤來源。此時中原腹地還有相當多的馬場,所以大多還能滿足國內需要。但足夠神駿的寶馬卻大多出於邊疆草原,而樓煩駿馬便是天下聞名的優良駿馬。可樓煩對外的貿易多出於雁門的控制,若想購得樓煩駿馬,首要需要在雁門站穩腳跟。
同時,也有齊家想在扶蘇身上進行政~治投資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