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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蘇二年五月。
齊國,臨淄。齊王宮。
項羽分封天下的事情已經叫齊王宮上上下下都是明白,而今這齊國的局勢,可謂是着實怪異得很。得罪了項氏的田榮田橫兄弟在此次抗擊強秦的時候,寸功未立,反倒是將項羽這個最後的勝利者氣得夠嗆。
如此一來,在項羽的刻意操縱之下,齊國驟然之間,分裂爲三。
田都,田安都已經帶着兵馬即將進入齊國。但齊國眼下,依舊在田榮的維持之下,齊國兵馬,也都在田榮田橫的手中。於是乎,在項羽的分封之下,齊國一下子出現了四個統治法統。
也就是說,驟然之間,齊國竟然冒出了三個王,四個政府班子。
儘管田都,田安對爲一國之王十分熱切渴望,但現實卻是這齊國的地盤,依舊在田榮的手中。於是,在項羽的支持下,兩人決意用武力,取得最後的勝利。
而項羽,也下令讓楚國軍隊準備作戰,只待田榮田橫一露出破綻,便平定齊地,一統東方。
齊國一派硝煙,四處烽火漸起。
而齊王宮內住着的這個眼下極其尷尬的人卻心中焦急,每每登高臨下看着國相府的燈火輝煌,都是一陣心悸。這個人,便是當下的齊國國主田市。
田市,田儋之子。臨濟一戰田儋戰死之後,被田氏兄弟緊急立起來的齊王。
這位性格有些懦弱的田儋之子並非真的膽小怕事,而是在叔父田榮田橫兩座大山之下,不得以伏低做小。面對兩位手握重權,兵馬盡握的叔父,恐有王爵的田市除了王宮以外,威嚴並不能遍佈整個齊國。
而今齊國的當權人,是田榮,是田橫。而非他田市,空有王爵,卻政令不出王宮。這對田市而言是一個繞不過去的恥辱和難堪!
想要一展胸懷的田市自然不甘心一直在田榮的羽翼和威嚇之下過一生,沒有一點權力的田市想要親政,想要真正掌握這個國家的權力,有一個符合國主權威的真正威勢。
故而,田市秘密派出私人使節,繞開被田榮任命的使節在彭城會盟之上,大大給了田榮一個難堪。
面對齊國的內部分裂,項羽沒有理由拒絕。
當下,便將田榮田橫排斥在了分封的名單之外,而對於這個主動示好的田市,項羽也不吝慷慨,給了一個膠東王的位置。而且聲明田榮田橫不得跟隨。
這似乎是田市渴望再好不過的結果。
依舊是王爵,儘管地盤小了許多,縮水了三分之二。但對於從未掌握過一國之權柄的田市而言,減少國土並沒有什麼不好的概念。反正,對於他田市而言,他是驟然得到了齊國三分之一的權柄,而非原先名不符其實的國主。
而且,叫田市爲之恐懼的兩個叔父也不再跟隨。沒有兩個叔父的指指點點和阻攔,他便可以真正掌握一國之權柄了。他田市,便可以做一個名符其實的王了!
然而,所有期待的美好卻並沒有在最後時刻一一應驗。
第一時間得到消息的田榮當下便果斷地封鎖了齊王宮,軍士巡邏,宮城戒嚴。若不是田榮忌憚着而今齊國微妙緊張的局面,恐怕田榮都恨不得用更激烈的手段一舉解決這一連串事件的始作俑者。
於是,田氏期待的,在項羽威權之下,田榮田橫不得不拱手交權,而田市親政膠東國的局面徹底崩壞。
田榮悍然圈禁田市,首先拒絕交出田市前往即墨。
而面對已經行進到齊國邊境的田都田安,田榮嚴詞厲色,竟是刀兵相向,大軍開拔過去。齊國竟是組建了六千精騎,配備全套新式馬具,六千騎卒一個伏擊,叫田安大軍覆滅,隻身逃亡趙國。
而田都,僥倖躲開一劫。但再要進入齊國,已經萬難。
面對如此緊張局面,田市如何不恐懼?
而今齊國和項羽撕破臉皮,田安這個被項羽分封爲濟北王的國王,竟是被非王爵的田榮擊敗,只餘身存,這叫項羽的權威如何貫徹?那麼,作爲齊國動亂之源的田市,又將如何面對宮城之中的刀兵?
眼下他還依舊是齊國的國主,但誰知道,下一刻,這些兵士的刀鋒不會投向他田市?
一念及此,田市眉眼之間,滿是愁鬱。
“高方何在?”田市低聲輕喝,看向一名年輕內侍。
那內侍恍然領命,左右避開田榮的耳目。不多時,一名穿着內侍服飾的年輕人進來。此人,正是上次被田市派出去做私人時節的高方,此刻,高方神色緊張,道:“王上,臣下剛剛聽聞,此次擊破濟北王田安的騎軍,正是秦國所贈。眼下,國相決意和楚國決裂,王上惡了國相。此刻在王宮之中,恐有血光之災啊!”
“什麼?秦國也參合進來了?”聽到這裡,田市渾身一僵,霎時間身上感覺一陣冰冷,連忙問道:“你可有什麼辦法?快快道來!”
“爲今之計……”高方神色冷峻,良久,看了眼田市,又看了眼身邊那個引路的小內侍,,道:“還請王上,速離臨淄。而今在齊王宮,臣下想要光明正大見王上一面都難以做到。連王上而今自保都爲難,更何況還要去親掌國家權柄?眼下齊國權柄盡在國相,大將軍手中。想要破局,只有去即墨。以王上膠東王的身份,親掌大權。於國相周旋,至少,在即墨,項羽定然會給與支持!”
“好!”聽得此言,田市眼中閃過決絕之意,立馬將那內侍的衣服換上,又對那小內侍道:“你且在牀上給我躺着,對外聲稱,就道本王病了,任何人都不想見。便是你此次出了問題,你妻小家人,我定然不會不顧!不然,若是出了問題,你家小,休想好過!”
“奴婢曉得。”那小內侍急急拜在地上。
田市大感滿意,卻沒有注意那小內侍眼中怨毒的神色,當下,換了內侍的衣服急忙逃出宮外。
卻不想,而今齊王宮盡爲田榮掌握,那小內侍無端受此大難,哪裡還奢望田市能給在臨淄的親眷恩惠。於是當下找到宮城守衛,道是田市逃了!
“橫弟!”田榮聽得這內侍之言,怒容頓顯,看向田橫,道:“此次擊敗田安大軍,已經是和項羽撕破臉皮了。田市在這般,定然是受了項羽的屬意,如此,便是大哥之子,也容不得他了!”
“橫,明白!”田橫聽此,哪裡還不知道田榮心意已決,道:“我領兵,去平定即墨!”
“小心項羽!”田榮聽此,頓時稍稍感到一些放鬆,田橫沒有反對,叫田榮心中好受了一些,不過一想到項羽那個狂暴的霸王,頓時心中一凜。雖然田榮得了特科六千馬具的支持,而且國內匠人,已經在大批量仿製,使得齊國軍力上升了一個臺階,但於楚國,齊國依舊顯得有些微弱。
更何況,田市、田安、田都三個分裂齊國的勢力依舊沒有罷休。儘管田安主力被擊潰,田市也沒有多大班底,可田都,那可是曾經的齊國大將啊!
一念及此,田榮眼中冷芒閃現,道:“此次,留不得田都了!”
秦王扶蘇二年五月,齊國大舉出兵。兵分兩路平定叛亂,其中,田橫領甲兵三萬,騎卒三千,追田市於即墨,斬殺之。於是齊國南方爲之平靖。
又,齊國國相田榮,兵五萬進擊田都。敗田都於東阿,田都大軍爲之盡覆,奔亡楚國。
而此刻,燕國臧荼領兵馬於薊縣城下大戰燕王韓廣,一戰敗韓廣主力,正待臧荼欲大軍進攻燕都薊時,秦國大將陳餘領兵馬兩萬出代縣,臧荼由此退據燕南,東進佔遼東之地。
而韓廣,在秦軍的支持之下,對峙臧荼。以京畿富庶之地,加上秦人援助,這才堪堪沒有被臧荼擊敗。
而作爲對秦人臣服的條件,韓廣在執政莫離,大將陳餘的主持之下,在薊縣去王爵,接受秦國燕北伯的爵位。世襲罔替,與國同運。如此消息傳出,齊國,漢國,頓時爲之心神一振。
扶蘇的郡國並行之制度,顯然在韓廣身上邁出了第一步。而便是這一步,叫整個東方局勢頓時爲之劇烈變動起來。
齊國在韓廣的鼓舞之下,更加相信了扶蘇郡國並行之制度。於是平靖齊地之亂後,正式宣稱拒絕承認項羽對於齊國的分封。而田榮也祭天祭祖,在文武百官山呼千歲之下,在秦國、燕北國時節的注目之下,登基成爲齊國國主,齊王。
對於齊國這個國力不弱,尤其頗爲富庶的盟友。秦國並沒有絕對壓迫的實力,於是便採取了頗爲平等的態度。而這一態度,叫齊國上下頗爲自傲。畢竟,盟友是對等關係。而燕北韓廣那般,卻是沒有秦人支持,便肯定會被臧荼擊殺,連小命都難以保全。
齊國、燕北國的動靜讓整個北方局勢爲之徒然逆轉。
原先,在項羽十三路諸侯分封之下,已經成了體系的反秦聯盟,被扶蘇合縱連橫之下,錯漏百出。
儘管北方之上,燕國臧荼趁着韓廣去王位,正式登基稱王。隨後,更是聯合趙王趙歇,常山王張耳一起自保。但而今,秦人這一出手。這燕趙小聯盟,頓時便陷入了敵人的包圍圈中。
在西,秦人虎視眈眈,在北,韓廣,陳餘重兵壓境,在東,田都節節敗退,大軍敗亡殆盡,齊國虎視眈眈之下三面環敵的燕趙小聯盟瞬間便有破滅之感。
若不是項羽依舊可以在很短的時間內集結四十萬大軍,恐怕這時候,整個反秦聯盟都要風聲鶴唳草木皆兵了。
彭城。
召集羣臣的霸王項羽金甲在身,神色冷峻。看着場內諸將,道:“秦人在燕國動手,策反韓廣,田榮田橫。着實可惡,衆位愛卿,有何要說的?”
“秦人虎狼之心,吞併東方之念猶未斷絕。而今,當以雷霆之勢平定北方亂局!”首先開口的是軍中宿將鍾離昧,這位軍方大將是項羽的嫡系,戰場之上,戰績斐然。
項羽聽此,眼帶贊同之意。但繼續看向場內諸人,卻見范增面有異色,心知這個亞父肯定有不同的見解。心中稍稍不喜,道:“亞父以爲如何?”
“秦人在北,致使局勢大亂。自然需要迅速平定,以安北方諸侯之抗秦局勢。但秦國在西,究竟如何,也須查明。畢竟,蒙毅雖是南下證明秦人已經無力大舉東進。但陳餘之舉動,不可不防。若是我們大軍北進,秦人卻進犯向東,那可就爲難了!”范增老成持重,顯然是擔憂在西線中原的局勢。
對此,項羽眉頭舒緩,輕鬆道:“這個好辦,彭越何在?”
“末將在!”沒有得到封王的彭越臉上未有露出不滿之色,依舊對項羽十分依從,但心中如何,就難言了。此刻聽得項羽召喚,當下出列高聲迎合。
“我命你領所部兵馬,進據碭郡!”項羽軍令一發,場內神色一肅。
彭越溫言,一陣大喜,能夠帶兵離開彭城去碭郡自己做主,這可是大喜事啊:“喏!”
項羽看着彭越的神色,悄悄點頭,又對另一大將龍且道:“龍且何在?”
“末將在!”龍且也是喜色顯露,出列迎合。
“我命你領所部兵馬,進駐泗水郡!”項羽再次發令。
聽得如此,龍且也是喜色顯露:“喏!”
兩員大將出發,一出手,項羽便是將劉邦留在中原的所有地盤全部吞食,鍾離昧若有所思,范增卻是面帶讚賞。
發佈完這個命令,項羽再次看向一干將官,道:“整軍備戰,此次,本王絕不容忍秦人在北方的胡作非爲!”
“喝!”
郢。
啪……
“欺人太甚!”劉邦面色鐵青,身邊衆將環繞,當着一干將官的面,劉邦難得地壓抑不住胸中火氣,怒喝道:“項羽,豎子竟敢奪我家業,呀啊啊啊!”
劉邦剛剛收到從彭城傳出的消息,不過匆匆一閱,竟是在軍議之上,勃然大怒,毫不掩飾。
一干將官聽此,莫不是面面相覷。
稍待,正式的軍情傳閱諸人。每個人看完,都是恍然大悟的同時,噤聲不言。這個時候,劉邦那可真是火頭上,神擋殺神啊。堂堂漢王,手握八郡之地,儘管多有偏僻荒野之處,但按着地盤算,他劉邦的確是諸侯之中僅此項羽的存在。
但項羽一個分封,便將潁川郡給了韓國,將陳郡給了司馬欣。面對這個分封,得了漢王之名的劉邦最後想了想,還是忍了。畢竟,這兩郡在中原,都是實打實的前線。而今劉邦兵力有限,這些地盤,不叫韓成司馬欣得了,那也是得在秦軍手中折騰得絞肉機一般的地方。
故而,最後拋開了燙手山芋,倒也說不上有多吃虧。
但泗水郡和碭郡竟是也被項羽搶佔了,這就叫劉邦瞬間出離憤怒了!
在原定歷史上,哪怕是項羽分封了十八路諸侯。可這些地盤,依舊還是在劉邦手中的。即便是劉邦最後封國到了漢中,可家小在泗水郡,也是無礙。
沛縣,依舊是劉邦實打實的老根底。
但在這個時空,劉邦還沒有公佈和蒯徹和議的時候,項羽竟是悍然出手,將泗水郡,碭郡全部都搶佔了。
彭越,龍且,一個個地領兵佔了兩個郡。而劉邦父母長輩,也在沛縣上被項羽給扣押住了。至於樊噲的岳丈呂嬃之父呂公,也被扣押到了彭城、
如此情形,頓時點燃了在場諸人的怒火。
樊噲神色鐵青,不過好歹算是忍住了。
但盧綰卻是顧不得了,立馬出言道:“主公,末將願爲先鋒,出兵收回四郡之地。項羽欺人太甚,竟是擄我妻小,如此大仇,盧綰不可忍受!”
其餘諸人,騎軍將領灌嬰也是出列,道:“主公,打吧。那項羽既然撕破臉皮將吾等親族都擄了過去,如此時刻,名正言順。出兵江東,末將願爲前鋒!”
“那項羽豎子忒是可惡,末將請出兵彭城!”
“漢王,打吧。不能叫那豎子小瞧了我漢國男兒!”
“正是。我們父母妻小都還在豐縣沛縣,大半親族,都落入了項羽手中。若是再不行動,恐怕軍心動搖,受制項羽那小兒啊!”
“末將請戰!”
“末將請戰!”
……
說着說着,羣情洶涌,所有人齊齊請戰。一道道灼熱焦急的目光注視在了劉邦身上,張良一邊看着心中焦急,卻不好直言拒絕。劉邦對這一道道目光恍若未聞,五指緊握,良久未有語言。
出兵向東,奪回在豐沛兩縣之中的一干親族。這似乎是安定軍心的唯一辦法。
可一旦打了,那接下來要面對項羽四十萬大軍壓力的就不是齊國,而是他漢國了。畢竟,一旦漢國表現出不服從霸王的情況,項羽定然要安定了後方,這纔會去收拾北方局面。
到時候,劉邦想着的,佔據楚地,得秦國封王的計劃就要完全落空。可不打……
除了劉邦等寥寥數人的親眷已經通過秘密渠道轉移了出來外,的確,大多數將領的妻小親族可都在還泗水郡啊。一旦得知親族在項羽手中,這軍心大亂起來,恐怕就要棘手了!
劉邦心中捉摸不定,忽然張良在一旁悄悄道:“漢王,這恐怕是項羽在試探秦國啊!”
劉邦猛然驚醒,頓時明白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