嶽鵬不置可否地點點頭,道:“你說的沒有錯,你們建康軍區這次差點兒將家底都給拼光了,我們祥龍軍區的確沒有出現過這麼重的損傷。
但是,你的這種心情我還是可以領會的。
你說說,咱們從硇洲島跟着皇上打到現在,東征西戰這麼多年,死去的弟兄還少了?
你也別怪我說話難聽,你現在過不去這個坎,還是因爲你的心不夠強!”
“不夠強?”
蘇泉蕩雙眼有些無神地嗤笑道:“難道只有漠視將士們的生死,纔算強麼?”
嶽鵬搖頭,“自然不是,我覺得,真正的將領,都應該做到像軍機令那樣,爲國家、爲社稷,什麼坎都能夠扛過來。
你建康軍區的確是損失慘重不假,但你敢說你蘇泉蕩經受過的挫折和坎坷比軍機令還要多麼?
軍機令家中那麼多人,還有那麼多和他殺出來的同鄉好友,現在還剩下幾人?
他甚至眼睜睜看着自己的長子和老母親被元軍以戰馬曳死在城外,他承受的痛苦難道不必你多?
可你看到過軍機令可有曾露出過你這般頹廢的樣子?”
蘇泉蕩卻是沉默。
就在嶽鵬以爲他被自己的話打動的時候,蘇泉蕩卻是又說:“我怎麼能夠和軍機令相比……”
他簡直是陷入到某種怪圈了。
這種怪圈,是對自我的懷疑。
嶽鵬眉頭皺得更緊。
他沒想到蘇泉蕩會這樣回答。
然後他說道:“我沒想到你竟然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如果你沒有這樣的自信,當初就不應該領軍前來進攻元朝纔是。
你這是在辜負皇上,也是在辜負大宋百姓們對你的期望!更是辜負你建康軍區那麼多將士們對你的信任!你早說自己沒有這樣的自信,就應該向皇上請示讓別人作爲軍中主帥!甚至你都不應該坐在建康軍區元帥這個位置上,因爲你不夠格!”
嶽鵬知道,以蘇泉蕩現在的狀態,不給他下點狠藥是不行了。
雖然這種狠藥也很可能會把蘇泉蕩徹底給擊垮。
他沒辦法。
照着這樣下去,蘇泉蕩也只會越來越沉淪進自己的魔障裡。
與其看着他漸漸沉淪,還不如來個快刀斬亂麻。
“你們建康軍區已經有那麼多將士陣亡了,這個時候他們的亡魂都還在神仙嶺外飄蕩,我現在就過去拜祭他們!你到底是就這樣頹廢下去,還是重新振作起來,打下開封府讓那些亡魂們安息,你自己看着辦吧!”
嶽鵬喝完一碗酒,重重將酒碗頓在桌上,扭頭向着外面走去。
有些事情,勸太多也沒有用。
該說的話他都已經說了,就看蘇泉蕩自己能不能夠振作起來。
作爲軍中主帥,只要領軍在外,就總會面臨將士們的折損。
如果這都熬不過去,那蘇泉蕩這輩子都沒有什麼希望了。
嶽鵬真就這樣走出房間,沒有回頭。
文起在門外等着,看着嶽鵬就這樣出來,愣了愣,“嶽帥……”
嶽鵬故意大聲道:“就讓他自己這樣自生自滅吧!哼!看他怎麼對得起神仙嶺外的那些亡魂,走,隨我去神仙嶺!”
他向着府衙大殿走去。
文起瞧瞧房間裡面,若有所思,猶豫過後終究還是追着嶽鵬向大殿走去。
到大殿後,嶽鵬直接喊上趙虎、劉子俊等人,前往神仙嶺去祭奠建康軍區陣亡的將士們。
一衆人出府衙。
約莫數十騎。 wωω● тt kān● ℃ O
到府衙外,趙虎調來天魁軍拱衛,陣仗瞬間達到上千之衆。
在那個並不明亮的房間裡,蘇泉蕩擡着頭怔怔出神,沒有再將腦袋給壓到膝蓋下去。
嶽鵬的話的確讓他內心有些震動。
其實他現在不那麼在乎別人會如何看待他蘇泉蕩,甚至哪怕嶽鵬鄙視他,他都不在乎,就更談不上還在乎什麼功名利祿。
但嶽鵬那句話卻是在他耳邊久久縈繞。
建康軍區那麼多將士雖然不能說是因爲他蘇泉蕩而死,但總跟他蘇泉蕩有着關係。
難道他就看着那些將士不能安息嗎?
難道就讓那些亡魂盤踞在神仙嶺夜夜嘶吼嗎?
蘇泉蕩緩緩從牀上站起來,下牀,走到桌邊。
低頭看着那碗酒。
原本無波的酒水好似突然起了波瀾,有許多張面孔在那水面上浮現出來,似在質問,似在怒吼。
蘇泉蕩的眸子漸漸瞪大,有着極爲痛苦的神色浮現出來。
約莫過去數十秒的時間,他猛地端起桌上的酒,一飲而盡。
快步走出房間前,他以斬釘截鐵的語氣自語道:“是因爲蘇泉蕩的失誤而讓你們身死,這個仇,我必讓元軍血債血嘗!”
突然衝出房間的他,讓得那些在迴廊裡守衛着他的親兵都好生詫異。
待得蘇泉蕩走過去之後他們纔回過神來,然後好生欣喜。
蘇帥終於是恢復過來了。
過不多時,蘇泉蕩也帶着不少親兵離開府衙,向着神仙嶺的方向趕去。
文起並沒有去神仙嶺,留在宋城內坐鎮,得知蘇泉蕩率軍前往神仙嶺後,嘴角漸漸有笑容勾起。
他總算是重重鬆口氣,然後輕笑自語道:“到底還是嶽帥的話有用……”
別看他們都是跟在蘇泉蕩身邊的將領,但要說對蘇泉蕩的瞭解,大概他們這些人全都不如嶽鵬。
要不然,也不會他們這麼多天苦勸都沒有打動蘇泉蕩。
而嶽鵬纔剛剛到,就讓蘇泉蕩發生這樣的變化。
當蘇泉蕩趕到神仙嶺內的時候,嶽鵬已經率着人在天英、天富兩軍全部覆滅的地方進行祭拜。
算不上隆重,但很用心。
看着蘇泉蕩率着親兵趕到,嶽鵬的臉上也終於是露出些許笑容來。
等蘇泉盪到他面前,他將手中的香遞給蘇泉蕩,道:“先給將士們上香吧,過陣子咱們聯手殺進開封府,替他們報仇。”
蘇泉蕩對嶽鵬輕輕點頭,接過香插在地上,跪到地上叩首。
他肯定是有些感激嶽鵬的,只是那樣的話不會說出來。
一則是不必說,二則是說了反倒顯得矯情。
祭拜過天英、天富兩軍後,兩人又到神仙嶺外去祭奠其餘的將士們。
再回往宋城的途中,兩人都已經是殺氣騰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