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至,能否將這些步卒帶回鐔津,文天祥心裡都沒有底。
要知道,也速兒可還有數萬大軍沒有露面。
兩人沉默數分鐘,張珏問道:“軍機令,真的就任由後面的騎兵士卒們這般犧牲麼?”
他以前只是守夔州,很少做過這樣壯士斷腕的事。
文天祥眼中露出不忍之色,幾番猶豫,但最終,還是點頭。
其實,在讓葛立春他們斷後的那瞬間起,他就已經有犧牲他們保全大部隊的想法。這誰都很清楚。
葛立春、葛修鴻、燕明領他們也都很清楚,但當時,並沒有誰露出半點不滿。
因爲,眼下宋軍只有他們才能完成斷後的任務了。
難道,讓被重創的天傷、天勇和天富軍去斷後不成?
文天祥以前,在大宋境內各地和元軍周旋,常常被攆着尾巴跑,這樣的事情,做過不少。
這並非是他心狠,而是形勢所迫。有時候,作爲主帥,根本沒得選擇。
儘可能的保留兵力纔是最重要的。起碼文天祥是這樣認爲。
正是因爲如此,他才毅然要撤出梧州。
他其實心裡也很痛苦,也很自責,但是,不能對誰說,只能自己忍受着。
文天祥至今其實還不過是四十五歲的年紀,可謂是正當壯年,可是,他看起來卻如同有五六十歲那般滄桑。這就是因爲他心頭承受的東西太多了,說是心力交瘁並不爲過。
他用力搓着自己的額頭,咬牙道:“傳令下去,讓士卒們加快腳步!”
他不知道葛修鴻等人能不能夠將元軍全部擋住,如果有元軍鐵騎從兩側衝過來,他們將會很麻煩。
很快,這道命令被傳下去,宋軍大軍行進的速度又快幾分。
後頭,葛修鴻、燕明領等人率騎兵和元軍鐵騎浴血廝殺。
元軍果真有從兩側繞過去,追擊宋軍步卒的意圖。但是,燕明領等人將士卒佈置得極寬,將整條大道都牢牢擋住,將他們這種想法扼殺。
葛修鴻他們也都是身經百戰的將領,無疑同樣想得到元軍可能會有什麼策略。
只是,他們將士卒布得太寬,無疑也有極大的弱點。
總共不到兩萬騎兵,拉的戰線越寬,防線就越薄弱。他們人數不及元軍,這樣會更爲危險。
如果不是要護住前面的步卒,他們應該團團聚集,組成尖刀陣形和元軍廝殺才是最正確的戰法。
說到底,此時都還是因爲沒得選擇。
甚至,葛修鴻他們已經沒有想着再活着回去。他們只想着,能夠盡力拖延住元軍就好。
有種極爲蒼涼的氣氛,早就在他們的軍中蔓延開來了。
斷後的兵馬,很少有好下場的,自古以來,多是如此。
戰況極爲的慘烈。
在這片被累日烘烤的炙熱草地上,雙方都不斷有士卒被斬下馬去,躺在雜草間再也沒有動彈。地面上升騰起來的層層熱浪,好似讓得他們的面容變得有些模糊。
他們每個人的壯烈都能被稱爲史詩,可在這裡,卻顯得稀疏平常。
他們都是無名的英雄。
這些戰場廝殺的士卒,不論是宋軍,還是元軍,其實都是可敬的。
他們多數都是在爲民族而戰。雖然,他們中間可能有很多人都是麻木的,只是隨波逐流,但他們拋灑的熱血,無疑值得讓人崇敬。
葛修鴻、個劉春、燕明領、劉勇等宋軍大將衝在最前頭,短短時間,就已經是渾身浴血。
如此壯大的戰局,哪怕武藝再高,也只會渺小如螞蟻。
大概過去十餘分鐘,天猛軍陣中,大纛旗倒。
劉勇旁側,那扛着大纛的猛將被數支冷箭齊齊射中胸口,嘴角溢血,摔下馬去。
他本是中元境的高手,可扛着大纛的他,根本無暇抵擋住數十支射向他的冷箭。
而在大纛旗倒的瞬間,後頭立刻有天猛軍士卒下馬撿起大纛,然後又緊跟着劉勇的步伐。
只不過又過數十秒,這扛起大纛的士卒,再度被冷箭射倒。
一個接一個的士卒衝上來,將大纛撿起。
劉勇渾身浴血,顫抖不停,通紅着雙眼,廝殺間根本沒有章法,完全麻木了。
大纛,是軍隊的象徵。軍中不到絕境,大纛不倒。
雙方的鐵騎已經完全交織起來,有許多人互相沖入對方的陣營裡去。
燕明領、葛修鴻、葛立春三人旁邊也是拱衛着無數士卒,接連將近前的元軍鐵騎砍倒在地。
相較來說,元軍的折損無疑還是要大得多。
宋軍後頭的騎兵不斷用神龍銃將混亂交戰中的元軍鐵騎射倒在地。
只是,這場遭遇戰,宋軍想要勝利,仍舊是希望渺茫。
以兩萬士卒對五萬元軍,這本來就處於極大的劣勢。而且,亂軍之中,他們根本看不到元軍主將所在。
元軍的主將定然在軍陣的最後頭統籌指揮。
劉勇率軍組成尖刀陣想要衝破元軍大陣,可豈是那麼的容易?
正是因爲這樣的想法,讓得他將自己陷入險境。
尖刀陣講究的是破敵到底,可現在,他卻被無數的元軍給擋住,進退兩難。
大纛不知道已經易手多少次,拱衛在他旁邊的士卒也越來越少。
劉勇自己已經意識到不妙,但環首看去,自己這些人原來已經是陷入到元軍重重的包圍之中。
難道要死在這裡麼?
他心中不禁興起這樣的想法。
而遠處,燕明領、葛修鴻、葛立春等人都還並不知道劉勇的險境。便是知道,怕也鞭長莫及。
他們也都只是堪堪能穩住麾下兵馬的局勢而已。
天猛軍的副都指揮使吳大牛在後頭指揮天猛軍剩餘士卒,此時心焦如焚,幾次組織人手想要衝進去元軍的包圍圈中營救劉勇,可都被打退。
元軍後頭有人統籌全局,這讓得他們很是被動。
吳大牛隻是莽漢出身,雖然武力超羣,但並不懂兵法,心亂如麻。
隨着時間的逐漸流逝,劉勇的情況無疑只會越來越危險。
槍響聲不斷地響徹在這片原野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