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夫人臉上露出喜色來,對着樂無償和鐵離斷兩人喊了聲,然後向着洪無天所在的方位極速掠去。
三人如黑夜中的蝙蝠,很快便離開火光籠罩範圍,消失在黑暗中。
下頭元軍,卻是忙着救火,混亂不堪,只有極少數人去追他們。
這夜,光澤的火光不知道蔓延多久,將小半個光澤都照亮。
許夫人四人在城內奪得馬匹,衝殺出城,直直向着邵武縣的方向而去。
而從邵武離開的元軍,此時卻還在離邵武十餘里遠處,已經紮營。
夜色越來越沉。
然後,當最深沉的夜色過去,黎明便降臨了。
邵武縣內火光已經熄滅,無數房屋焚成灰燼。血腥味仍舊飄蕩不休。
閩清縣的戰事也歇了,宋元雙方隔街而往,不過,此時又已經有蠢蠢欲動的趨勢。
福建路大都督府福州,一隻信鴿飄然落入府衙。
府衙內負責豢養信鴿的小吏見得信鴿腿上的信件以金黃色的綢緞繫住,臉色微變,連忙抱着信鴿就向府衙後頭跑去。
這個時候,中書左丞大人怕是還未起牀。
福建中書左丞--蒲壽庚。
蒲壽庚在福建絕對是個大名人。他是阿拉伯人,跟隨其父親遷居泉州,以經營香料爲生,其後經營港口,和外商進行貿易,並以此極快發家。有的人爲富不仁,他卻和他哥哥壽宬平海寇有功,廣受百姓愛戴,成爲福建路內有名的大善人。
其後,他也因此而被宋朝授與閩廣招撫使,兼泉州市舶司提舉之職。
有錢,又有權,這讓他順理成章地成爲沿海地方勢力首領,有一呼百應的影響力。
後來南宋失勢,張世傑帶着小朝廷沿着海岸線不斷難逃,途經泉州。蒲壽庚請小朝廷進泉州避難,不知道什麼原因,卻是被張世傑拒絕了。
然後,蒲壽庚陡然就和南宋朝廷決裂開來,果斷降元,並且助元朝拿下了福建路。
但這,卻並沒有讓他在福建路的聲望受到什麼影響。甚至民間還有很多人都說是南宋小朝廷不識好人心。
而這其中到底有什麼蹊蹺,大概只有張世傑和蒲壽庚等少數人知道了。
降元后的蒲壽庚因在福建的影響力,先後任元朝昭勇大將軍,閩廣大都督兵馬招討使,江西行省參知政事,福建行省中書左丞。在福建路聲勢節節拔高。高興、黃華都是福建路內將領,但真正的福建軍政大權,都還是抓在蒲壽庚的手中。
說他是福建王,雖然有些誅心,但真的並不爲過。
福建路內的兵卒不敢說,可百姓們,絕對將蒲壽庚看得比遠在天邊的元皇帝忽必烈更爲重要。
豢養信鴿的小吏很快跑到府衙後頭,然後暢通無阻向着蒲壽庚的住所而去。
他親自豢養和大都通信的信鴿,不同於尋常小吏,總是有些特權的。這個官職雖低,但個個都是備受主官信任之輩。
蒲壽庚果然還沒有起牀。
小吏到得蒲壽庚所住院落門口,連忙讓親衛進去通報,“大都有聖旨到。”
聖旨,這無疑是個極具分量的詞。以往大都鮮有聖旨傳到福建,而有聖旨到,必然都是大事。
親衛頭目本來還在談笑,陡然間臉色嚴肅起來,連忙向着院子裡跑去。
只是他顯然也不敢直接衝進蒲壽庚的寢居,就在門外大喊:“大人,有聖旨到。”
“嗯,本官知曉了。”
屋內很快響起蒲壽庚些微深沉的聲音,卻是有些懶洋洋。他隨時阿拉伯人,但一口福建話着實是地道得很。
蒲壽庚將豐腴美人的手臂從身上拿開,美人很是溫柔地跟着坐起,爲他更衣。
出了門,蒲壽庚看着門口的親衛,道:“將聖旨給我。”
親衛連忙將聖旨遞上。對於蒲壽庚不以爲然的態度,也沒覺得有什麼奇怪。
以往大都有聖旨到,大人都是這樣的態度。反正大都天高皇帝遠,皇上也不可能知道大人是什麼態度。
真正的封疆大吏,雖然不會真正不將聖旨當回事,但也鮮少會恭恭敬敬跪在地上接旨,除非是有傳旨太監到還差不多。
“嗯?”
蒲壽庚本來還有些睡意朦朧,可是打開信件後,睡意卻是在瞬間消散了去。
信上的內容,實在在他心中驚起了滔天波瀾。
棄福建等地,和宋朝議和?
皇帝要議和?
廣南西路、廣東東路他都不在乎,可這福建,是他根基所在。
皇帝能捨棄福建不要,他能捨棄福建不要麼?
到時候拖家帶口遷往兩浙東路,他這個福建中書左丞如何自居?
在兩浙東路做個沒有實權的官?
他的生意,又該怎麼辦?
但是,蒲壽庚卻又沒有抗旨的膽量。元朝要滅宋不容易,可要收拾他,卻是容易得很。
再降宋?
蒲壽庚的腦子裡突然冒出來這個想法,臉色也隨之猛變。
他雖是“福建王……”,但其勢力不足以爭霸天下,只有依附元朝或者宋朝這兩種選擇。
可降宋,宋朝還會接納自己麼?
蒲壽庚心裡清楚得很,自己當初降元雖是一時之氣,都其後助元朝取福建,肯定還是將大宋朝廷給得罪得死死的了。
宋朝能接納自己的希望,可謂微乎其微。
“備馬,將府中諸位供奉請來,雖本官前往閩清!”
臉色幾度變幻後,蒲壽庚冷冷開口。
面前親衛有些發愣,“大人,此時閩清不是在打仗麼?”
“嗯?”
蒲壽庚臉色一冷。
親衛頭領連忙低下頭去,有些惶恐,“末將失言。”
然後匆匆向着外頭跑去。
不多時,馬匹便準備好了。還有數十供奉,出現在蒲壽庚的院落外。
這數十供奉,是蒲壽庚這些年來籠絡的高手。其中着實有身手高強之輩,在這福建路江湖上都有極高的地位。
蒲壽庚大步走出院落,翻身上馬,“出發。”
一行人中沒有士卒,徑直離開府衙,沿着閩江,往閩清縣城方向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