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人看到雷子明放下了已經繳獲在手的槍支,馬上把槍重新握在手裡,心裡猶豫着是不是繼續強迫雷子明跟自己走,雷子明再次說道:“來來來,哥哥,咱們喝酒,夥計,添一副碗筷,再來兩盤牛羊肉,我們是四海之內皆兄弟,今天要好好交交心。”
那個人見雷子明絲毫不驚慌,也不逃跑,索性把槍收了起來,坐在椅子上,勉強擠出一張笑臉,說道:“對不住了啊,兄弟,是哥哥的疑心病大了一點。”
“在下雷子明。”
“賀艮。”
兩個人互相通報了姓名之後,雷子明說道:“哥哥在十九軍供職?”
“是的,兄弟也是軍旅中人吧?”
雷子明想了一下,說道:“不瞞哥哥說,兄弟我呢?以前在二十九軍待過一兩年,副軍長佟麟閣戰死之後,我心灰意冷,不在部隊裡面混了,現在呢,是亂世,做點小生意,看看,能不能跟軍方合作,大家一起發財。”
“哦,看兄弟的年歲不大,經歷很豐富嘛。”賀艮並不相信雷子明的話,覺得雷子明這個人的心機深沉,必定有重大圖謀。
雷子明看了看四周,把身體湊到賀艮的跟前,小聲說道:“哥哥在軍方的關係怎麼樣?”
賀艮沉思了一下,說道:“這樣吧,我也不跟你繞彎子了,咱是軍人,直來直去的最好,兄弟你做的是什麼生意?”
雷子明的眼睛骨溜溜一轉,做了一個開槍的手勢,說道:“就是這個。”
賀艮詫異地說道:“哦,是這個啊,你有多少貨?”心裡暗暗吃驚,能做軍火生意的一般都是來頭很大的人,沒有堅硬的關係,做不了這個。
雷子明笑了笑,說道:“哥哥,說起來做這個,那是擡舉我了,我就是幫着朋友跑跑腿,聯繫一下買家,從中撈取一點實惠。”
聽他這麼說,賀艮有點相信了,說道:“是這樣啊,嗯,聯繫買家,我倒是可以說說看,不過,你的手裡到底有多少貨?”
雷子明說道:“來來來,我們喝酒,慢慢說。”兩個人喝了一口酒之後,雷子明這才說道:“貨呢,是這樣的,花生米(子彈)無數,槍支只有五個馬車的樣子,暫時只有這麼多的東西。”
賀艮眨巴眨巴眼睛說道:“你們生產花生米吧?”賀艮這麼說是有道理的,子彈無數,只能是自己生產的,才能口氣這麼大,如若不然,也不會說出這樣的話來。
雷子明嘆口氣說道:“你就不要多問了吧,只要把這筆生意做成了,保證有哥哥的好處。”
賀艮說道:“是這樣的,要說是現金交易,我們也沒有那麼多的錢,以貨易貨怎麼樣?”
雷子明說道:“什麼貨?”
“西藥。”
雷子明的眼皮子一跳,暗想,可以呀,山區缺少的就是西藥,特別是消炎止血的藥品奇缺,在戰場上直接被殺的士兵不太多,畢竟日軍的子彈殺傷力不大,起碼沒有漢陽造的殺傷力大,大部分士兵都死於傷後的發炎和流血,眼睜睜看着戰友死去,對部隊的士氣影響也是非常巨大的。
雷子明舉杯說道:“好,幹了。”兩個人會意地一笑,這個時候,從外面進來兩個日本的軍官,從軍階上看得出來,一個是小隊長,一個是中隊長。
雷子明和賀艮閉口不談,當時的很多日軍都會一點中國話,他們的座位相隔不遠,談論敏感話題一旦被日軍軍官聽到了,那就是一場大禍。
“村上君,你的情報可是準確?”中隊長用日語說道。
雷子明懂得一點日語,當下凝神傾聽,賀艮十分敏感,儘管他不會日語,卻一眼看出來雷子明懂得日語,正在聽那兩個日軍軍官的談話,當下他彷彿是自言自語一般說着市面上的見聞,並不理會雷子明聽到了沒有。
小隊長看了看四周,沒發現有人注意到他們這邊,才說道:“少佐閣下,情報絕對的準確,從濟南來的三十個學生,今晚途經侯村,我們只要在那邊設伏,保證手到擒來,他們內部……”說到這裡,小隊長的聲音壓了下來。
雷子明聽着他們的話跟自己無關,臉上慢慢放鬆了警惕,賀艮慢慢吃着菜,等兩個日本人走了之後,問道:“他們說了什麼?”
“沒啥,說是今晚有從濟南過來的學生從侯村經過,他們要去設伏呢。”雷子明說的漫不經心。
“啊?”賀艮大吃一驚,看了看手腕上的手錶,說道:“你慢點吃,我要走了。”
“這麼急?”雷子明暗想,不會是跟侯村的事情有關吧?難道,賀艮是延安的人?
賀艮看樣子真的很急,走出飯店的大門的時候差一點被門簾絆倒,踉蹌了一下之後,馬上快步走掉。
雷子明哼了一聲,暗想,這個賀艮可不是一般的人啊,人在十九軍,心在延安,也算得上是一個八面玲瓏的人物了。
雷子明在飯店磨嘰了半天,打聽到侯村是太原城外的一個村子,那裡有一條路直通延安,是山西到延安的必經之路。
想到跟賀艮的生意沒有談成,雷子明的心裡一陣急躁,這次到山西來在,真是多災多難啊,首先是在楊樹溝遭受了不公平的待遇,一場驚險,算得上是無妄之災,這纔來到太原,剛剛談得不錯,賀艮卻半路上離開,還沒商量好以後合作的細節呢,賀艮走了之後,再想找到另外一個買家,風險也隨之加大,雷子明左思右想,還是不敢冒險。
來到軍部的外面,雷子明露出一張笑臉來,對站崗的哨兵說道:“兄弟,辛苦辛苦了。”
“誰是你的兄弟?少來套近乎。”哨兵很不給雷子明的面子。
雷子明的臉上有點不自在,急忙說道:“打聽一個事兒,你們這裡的賀艮在嗎?”
“你跟他是啥關係?”
“他是我哥哥。”
“你哥哥?”
“嗯,我們是朋友的關係。”
“噢,他剛剛騎馬出去了。”
“出去了?你看到向哪個方向去了嗎?”
“就是那邊。”哨兵指着向西去的方向說道。
“謝謝了啊。”
雷子明離開軍部,向西走了一段路,繞過軍部的駐地,是一條向北的大路,根據飯店的夥計說的,侯村就是這個方向。
雷子明撓了撓頭,看了看四周,沒人注意到他的行蹤,這才向北走去。
“對面山那個圪樑樑上站了一個誰,對面山的那個圪樑樑上站了一個誰,那就是鉤人心的二妹妹,二妹妹在那圪樑樑上招一招手,我把我的那個三哥哥魂鉤走,哎……嗨……三哥哥你就實受呀實在是受,爲什麼你到如今還不開你的那個口,你快來咱這圪樑樑上,咱二人就死活不分開”
一陣歌聲從塬上飄過來,不知道走了多久,雷子明看着這個遠離城市的地方,人們的生活還算是平靜一些,有人在唱着小曲兒。
他登上了那個塬區之後,看到天色已經黑了下來,放羊的人已經不在了,只有那個聲音嘹亮的小曲兒還在空氣裡飄散着,讓他在戰爭的殺伐中尋到了一絲絲的男女恩愛的纏綿,他想到了文秀,心中涌起的卻是傷悲和仇恨,想完了文秀,再想到的卻是千葉枝子,那個溫婉可親的日本女人,帶給他的只有綿綿的歡喜和戀戀不捨,以後,跟枝子能發展到什麼樣的地步,還真的不好說,中國跟日本是敵對國,個人的感情很可能被埋沒在這個大前提之下。
雷子明坐在塬上,背靠着土塬,迷迷糊糊到了半夜,忽然被槍聲驚起,他急忙蹲起來,傾聽槍響的方向,土塬的地形就是這樣,因爲有了高地和深淵的落差起伏,聲音會誤導人對方向的判斷。
槍聲接二連三地響起來,雷子明終於判斷出,是從東面傳來的,他弓着腰飛跑過去,藉着星月的光芒,終於看清了,一羣人正在向塬上跑過來,一共分成了三撥人,最前面的人數大概有二十幾個人,只顧着奔跑,中間的一撥有十幾個人,邊跑邊還擊,阻止後面的那羣更多的人。
從追擊的人火力強弱上判斷,應該是日軍在追擊前面的人。
雷子明不由得暗暗叫苦,塬上的地形就是這樣的,一面是登上來的緩緩向上山坡一樣的地形,三面都是陡峭的土坡,這是由於,塬是遠古洪水沖刷出的遺留地理原貌,高高的塬經常高達上百米,形成非常壯觀的特殊地貌,絕對不適合逃跑,進了塬之後,只剩下來時的一條路,顯然這是日軍的一個陰謀,他們把這些人逼到這裡,然後才能聚殲。
雷子明嚥了口唾涎,深深吸三口氣,讓自己鎮定下來,不管這些人屬於什麼黨派,卻都是中國人,而且是抗日的中國人。
他悄悄繞開日軍的正面,從這裡到塬上的絕路還有一公里的樣子,那些人還能支持一段時間。
雷子明來到日軍的背後,前面的人數太多,日軍的目標也是他們,這給雷子明的行動提供了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