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魔鬥(十四)
九天上的宴席還未散,絲竹之聲糜糜,遙遙從太液池上傳來。
堯月踏着歌聲,進入宴席,四下裡環視一週,宴席上的神仙們早已經醉地失了神態,或是趴在案几上,或是行着酒令,一片奢靡歡樂。
沒有紫發的言歡,而主位上也沒有天帝。
在場的都是品級並不高的神仙。
她一路前行,從臨淵帶來的寒意還未散盡,逼得那些歌舞仙子們紛紛抱着手臂,退避到一邊去。從場中的香風中忽然分開了一條路,堯月徑直行到了主位之下。
主位下首的位置一左一右空了兩個。只有花神晏黎還在下首的第二個位置上自斟自飲。
場上除了醉暈過去的仙人,其他人都發現了此刻安靜的詭異。
一個兜着白色披風的女子,正立在場中間。三千青絲,如瀑布一般垂及腰間。披風無法看出腰身,但也能感覺到披風下的女子窈窕纖瘦。
雖然瘦,但卻不弱。
立在場中,身姿傲然,宛若雪中綻放的紅梅一枝,清冷中隱隱有幽香浮動。
晏黎慢慢擡起頭,眼前的女人冷如雪,肌膚也如雪般晶瑩通透,眸光也是極冷的,恍若雪落無聲,唯有眼角下的那滴淚痣紅豔欲滴。
這個女人有些熟悉,不是九天上的人。
“神君大人,我特意來接魔君。今日是天帝的繼位之禮,九天特意下帖盛情邀請魔君來觀禮爲三界和平計,魔君一向不喜也不沾黃白之物,怎麼好端端地會喝醉了。難道說九天是別有所圖?”
堯月開門見山,懶得同九天上的人多做廢話,言語間一絲情面也不留。
花神宴黎眨了眨有些迷醉的眼,今日的果酒是天帝夙笙釀了許多年的酒,年代越是久遠,釀出來的酒倒是越來越香甜,醇厚,但是酒的後勁也比普通的烈酒大上了許多。
現在就連他也覺得酒意上頭了,眼前有些發花,身影重重綽約,像是隔着雲端,看不太真切。
只是在場的人說的什麼話,卻都聽得清清楚楚的。
這個女子話語間的倨傲,莫名地讓他有種熟悉的感覺。
萬年前,也曾經有個人這樣高傲地說話,頤指氣使地口氣。
眼前這個人是冷,壓抑的冷傲,當初的那個人卻是如火一般熱烈,花團錦簇的盛氣凌人。
只是那個人,早已經灰飛煙滅了,消失地連一點渣都不曾剩下了,好像就在他的眼前。
晏黎又仰頭喝了一杯,醇厚香甜的果酒卻入口乾澀了,火一樣燎地他的胸腔裡微微痛了起來。
醉一場纔好,醉一場,或許就能把以前那些影子都忘記,醉了纔不會覺得心頭偶然莫名地壓抑,清醒地承受着這些無端端的困擾。
堯月的眉頭皺地更深,這個面癱花神不理會她,她就掀了九天,當真魔族只靠着言歡一個魔君壓陣,就再無其他了嗎?
她轉頭,便看到一個天青色衣袍的仙君,睜大着兩隻眼睛,盯着她瞧,一見堯月忽然望了過去,他就紅了臉頰,垂了頭,一雙眼睛四處不安地亂轉,不知道往哪裡放纔好。
堯月走到他的面前,“告訴我,魔君在哪裡。”
這嗓音比太液池上的仙樂還要輕柔,像是春水初融,又像是晨露滴落到翠綠樹葉上。
元辰仙君情不自禁地擡起了頭,對上這個面容絕色的女人,他知道她來勢洶洶,散發着凌人的寒意,尤其隨着她靠近自己,那寒意更清晰。
她是魔族的人,可是他忍不住不看。
“天帝在哪裡?告訴我,魔君在哪裡?”
堯月壓低了聲音,眸子微微轉動,眼底的那抹猩紅快速滲到了瞳孔之中,眼尾的那一抹紅由淡轉濃,襯得堯月肌膚更加白皙,媚意流轉,妖氣無聲無息大盛。
那雙眼睛像是一片幽幽的湖,湖水中有奇異的力量吸引着人的心神,越是掙扎被拉扯地越深。
元辰仙君清亮的眸子變得無神起來,他站了起來,對着堯月躬身行了一個禮,恭敬地道,“請。”
堯月微微抿脣,跟在元辰仙君後面,出了宴席,往後去了。
場上所有的人看到的便是新近飛昇了上仙的元辰仙君對着一個魔族女子十分恭敬。
“便是這裡了,小仙聽見天帝囑咐將魔君大人帶到了洗梧殿中休息。”
元辰仙君在洗梧殿門口停下了。
堯月沒有立刻擡步進去,“今日魔君怎麼會喝醉了?是否有人特意灌酒?”
元辰仙君望着堯月,一雙眼睛定定地不動,眨都不眨一下,“魔君大人今日只喝了三杯酒。不曾有人特意灌酒。”
三杯酒就會醉倒了?
堯月揮揮手,“你走吧。”
元辰仙君轉身老老實實地走了。
堯月推開了洗梧殿的門,轉到內室的時候,便看到言歡一臉酡紅,趴伏在一張美人榻上。紫色的長髮像是綻開的花瓣一樣散開。
行了幾步,卻發現內室被人下了禁忌。
下了禁忌的同時又將言歡擺放在九天宮殿中較爲顯眼的地方,倒是有幾分光明磊落。
堯月心中的不悅這才稍微少了幾分。
她凝神,花了些時間,破了禁術,上前搖了搖言歡。
言歡雙眼緊閉,脣角帶笑,也不知道夢了什麼,對堯月一點反應都沒有。
她只好餵了言歡一點醒酒的丹藥,逼走一些她體內的酒水。
饒是這樣,也花了一盞茶的功夫,言歡在被不耐煩的堯月噴了兩杯茶之後,這才悠悠地醒轉,眯着一雙眼睛,不悅的神情在看到那個不依不撓將自己喚醒的人是堯月的時候,忽然間轉爲了傻笑。
“母親。”
言歡撲到堯月的懷裡,緊緊地環住了堯月的腰。
堯月一怔,這個稱呼,好久不曾聽見了。
“明知道九天不是個輕易相與的地方,你一向也是個懂事的,怎麼會放縱自己喝醉到了這個地步?”
醒了過來,就要捱罵了。
剛訓了兩句,這個孩子居然嚶嚶地哭了起來,堯月起先還沒有發覺,直到脖子處感覺到了溫熱的溼意,才知曉這個孩子已經在無聲無息地哭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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