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不如故(十五)
“你父君呢?”
初塵習慣性地強硬着語氣說話。
玉姬也不覺得奇怪,好像這纔是正常的母親,目光正常,小聲回道,“父君準備去天帝那裡議事。”
正說着話,晏黎就從裡面出來了。
“有事?”
初塵站在了門口,他終於不再忽略她,跟她說一句話了,這足以讓初塵心內溫暖起來,剛纔的那些忐忑全部都化成了煙,消散了。
“無,無事。我是來接玉姬。”
初塵蹲下身,將玉姬抱起來。晏黎的金色眸子掃了初塵臉上溫柔的淺笑,不再說話,往前走了。
眼看着晏黎的紫色身影消失在了天際,初塵神色一冷,轉頭看向了懷裡的玉姬,睜着一雙無辜的水汪汪的大眼睛,無措地看着她。
小小的人兒,眼神清澈地像是皚皚的崑崙山頂的白雪,終年不化的晶瑩純潔,這樣的眼神,真像……堯月。
她將玉姬放下了,語氣僵硬地吩咐,“好好用功。”,說完,轉身就走, 竟是連多餘的話都不想同玉姬再說。
……
回到臨淵,藉着水遁,回到雪魂殿前的時候,她特意看了櫻花樹下仍舊沒有那抹熟悉的人影,她心裡一鬆,卻又覺得莫名有些怪異。
那隻狐狸,他來或者是不來,又有什麼打緊?自己這番樣子當真是好笑,怎麼像是害怕見到他一般?
堯月走到櫻花樹下,心中暗惱,一手揮開,一陣風捲起地面上連同樹上灼灼的櫻花,下起了櫻花雨,飄在了四周。
繽紛的落英,飄飄搖搖,她的心情這纔好些,不管怎麼樣,現在的她,都不需要去害怕鳴玉。
進入雪魂殿裡,桓郎正趴在她慣常躺着的美人榻上,雪白的毛茸茸一團,肉爪子墊在下巴下面,眼睛眯着,似乎快要睡着了。
堯月剛一走近,小狐狸就站起了身,“孃親。”
他站了起來,跳到一邊,等着堯月躺下,才坐到堯月的膝頭,眨着一雙水潤的大眼睛,瞧着堯月。
堯月被他幽幽的目光望得有些莫名其妙,揉了揉桓郎的兩隻耳朵尖尖,笑着問,“桓郎,這是怎麼了?”
桓郎趴了下去,耷拉着小腦袋,明明是一副有話要說的樣子,卻又偏偏不肯說。
堯月也有耐心,知道這個孩子最近時常欲言又止的樣子,也不想去追問太多,要是桓郎想說,這個孩子總是會說的。
桓郎今天彷彿格外的糾結,肉爪子撓着堯月的裙襬,無意識地揪着,都快要揪出一個洞了。
堯月忍不住制住了他,有些哭笑不得,“桓郎,到底是怎麼了?”
桓郎眨巴眨巴眼,山色空靈,霧氣氤氳其中,水光點點,似乎別樣的無助和糾結。
“孃親,我的爹爹是個什麼樣的人?”
等了半天,桓郎要說的,居然是這樣一句話。
堯月始料未及,措手不及的她,呆望着桓郎,母子倆相對無語。
“桓郎,你怎麼會想起問這個了?”
這個孩子從來沒有問過他的父親是誰,莫不是歡兒說漏了嘴?
桓郎嘆了口氣,“桓郎今日看着火神師傅家的小崽被火神師傅抱着到處去玩,突然想到了自己罷了。孃親,桓郎只是看着,覺得有些羨慕 。罷了,孃親既然不想回答,就當我不曾問過吧。”
他作勢就要走。
“你爹爹,你爹爹……”
堯月終於還是開口說了,第一次猶豫着,不知道該說如何是好。
桓郎回過身,九條小尾巴在身後微微晃動,毛茸茸的小腦袋擡起來,竟是十分期待的樣子。
堯月深吸一口氣,“你爹爹不是個好人。”
桓郎的眼神一黯,“爲何?”
堯月的眸孔微眯,那些重新回來腦海的記憶在翻涌,塵封了太久的事情,被強行拆開,翻涌的灰塵還未曾落定,嗆得人眸子發酸。
“他就不是個好人。如果是好人,孃親怎麼會讓你過着沒有爹的日子?”
堯月覺得自己也算不得說謊,鳴玉本來就不是什麼好人,當年的強行囚禁,鬼車的慘死,都生成了心底的荊棘,刺痛進她的最深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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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卿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孤零零地躺在了一個荒無人煙的地方。
四周傳來疾風的呼嘯聲,空曠的四周,幾乎是呼吸聲都能覺得無比清晰。
她用僅剩的一隻眼,看清楚周圍,沒有看到熟悉的宮殿,沒有任何侍從。
“怎麼會這樣?這裡是哪裡?來人啊!”
可是迴應她的只有風聲。
一切不是幻覺,她踉蹌着爬起,內心的恐懼越來越大,在寒風中往前走去,四周都是一模一樣的景象,茫然地讓她停止了頹然的腳步。
“不用掙扎了,你已經被家族拋棄了。”
一個嘶啞的聲音忽然間在耳後說道。
她驚得回頭,卻什麼都沒有瞧見。
“這裡是北冥之地,連魔都沒有的地方,你只能在這裡度過你的餘生了。”
嘶啞的聲音嘎嘎地笑了起來,回聲在四周迴盪,將青卿包圍。她跌坐在地上,恐懼地看着空無一人的四周。“你是誰?出來!裝神弄鬼算什麼本事!”
回答的她的是,一團模糊的黑影,重重煞氣繚繞,濃郁的血腥之氣撲面而來,幾乎讓她快要窒息。
“我是詛神。”
詛神的大名,早已經是古書中的記載,早在幾萬年前就被封印在了鎮魔鍾裡面。當年仙魔一戰,上神一族損耗諸多,神鳥一族也是因爲在那一戰中衰落下來,用着先輩們的犧牲,換來了而今在九天的尊貴地位。
青卿環緊雙臂,睜大了僅剩的一隻眼,“你不是應該在鎮魔鍾裡面麼?”
空氣中響起一陣狂笑,風聲驟然加大, 吹得她只能捂住了眼。
“我潛心修煉了幾萬年,你當一個封印就能鎮住我?”眼前的黑影越發濃重,“真可憐。你可知道這裡是哪裡?北冥啊,以前可是九天流放墮神的地方。”
青卿的心跳如雷,暗中捏緊了拳頭,“怎麼可能!一定是你搞得把戲!”
“我?我的手還不能伸到九天上去!你可知道,你是被誰整治到這個地步的嗎?”
青卿搖頭,她的記憶只停留在了被那個妖女扔下天空,砸到除塵的那一刻。想到初塵那毫不留情的一巴掌,她的心一陣揪痛。
想她爲這個二姐姐做了多少的事情!
當年是二姐姐的要求,讓她進去冰海去當個侍奉的小丫鬟,說是說爲了她能夠見到鳴玉,其實青卿何嘗不知道,初塵其實是想讓她監視着堯月,因爲初塵喜歡晏黎!當年三界誰不知道,東海龍王的女兒心上人就是宴黎。
“可憐蟲,居然連自己怎麼到了這個地步都不知道。你現在對九天無益了,反倒是一顆危險的棋子了。”
詛神的聲音嘲諷中帶着笑意,憐憫的語氣,讓她心中極爲不舒服。
“我怎麼能算上是危險?就因爲我被鳴玉當衆休了?對神鳥一族沒有幫助了,就要一腳把我踹到這個荒無人煙的地方來?”
“無用的棋子倒是不需要把你踹了,畢竟你還是神鳥一族的公主,可是如今你眼睛瞎了一隻不說,你還得罪了臨淵魔族的斬月。你可知道她是誰?她可是知道當年你們做的所有事情。她的兒子,桓郎,可是叫青丘帝君鳴玉做爹爹。”
青卿被這一系列消息震驚地說不出話來,那隻小狐狸她可是見過的,當初她見識了一個跟堯月極爲相似的人,後來知道,那就是魔族的桓郎,現在想來,會不會……
如果是這樣,如果真的是這樣,鳴玉肯定是不會放過她的。
不對,她做的事情,哪裡又比的上另外一個人做的!
“我做的,跟某個人做的比起來,根本算不得什麼。”
詛神再一次輕蔑地笑了,笑聲久久不止,好像青卿這一句話極爲好笑一樣,“可是那個人還是有價值的!她什麼身份,你什麼身份?你已經是個棄子了,就徹底地擔了這個罪吧。以免魔族的那個女人討債,或者是狐君親自來,那就不是剜眼睛這種小事了。”
青卿全身發涼,久久不再言語。
詛神的話,說的很對,她確實沒有了退路,神鳥一族的尊貴不過是外表好看的空架子,她的榮華,何嘗不是一樣。
“怎麼辦……”
她垂下頭,無助地捂住了臉,胸口裡悶得憋氣。
想要哭,可是僅剩下的一隻眼乾澀的發痛,再也流不出一滴淚來。
“想要出了這北冥嗎?想要自己的命運完全掌控,而不是被別人操縱着嗎?想不想像那些欠了你的人,討回來該屬於你的一切!還有那個你愛一生的男人,最後卻背叛你的男人,現在正在跟別的女人在一起呢……”
詛神的聲音一點點低了下去,輕如梵唱,迷惑着青卿。
奪回屬於自己的一切……憑什麼她的這一生什麼都沒有!憑什麼鳴玉對她無視徹底!她纔是最先遇到他的!
青卿握緊了雙手,“幫我!”
詛神的煞氣剎那間將她包圍,“把你的元丹三魂七魄完完全全,心甘情願地全部給我!”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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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少試着今天碼完大結局,看看有木有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