梓橋鎮。
此時在小鎮的後山,一位約莫十五歲的藍衣少年正在山坡下的河道邊修煉。
少年乾淨的俊臉上彷彿總是掛着一抹笑容,很陽光,也很親切。他盤膝而坐,正在對着天地吞吐納息。但隨即搖搖頭,目光變得有些黯然。
擡頭看了眼天上的秋陽,正移過頭頂在西側高掛。又過去了大半天,怎麼依然是一無所獲?即使自己忘記了修煉法則,但三年來,子如姐已不厭其煩地教授了無數遍。
她分析說,或許是自己的體質有些奇怪。隱隱地,這讓少年變得愈發悲觀。三年了,自己的實力確確實實地仍在原地踏步,武者起點,第一重力境。
少年悲觀之初,是懷疑自己的體質不宜修行。這就跟懷疑自己的過去一樣,甚至,他都不記得是如何來到了這裡。來此之前的那十二年,到底發生了什麼?
他唯一能記得的,只有自己的名字:周天齊。
結果,少年的謎底還沒有解開,小鎮的人們卻把他的懷疑開始無限放大。
“知道吧,蘇家的那個少年,聽說是一個廢物。三年時光,還在一重力境晃悠。”
“可不,小鎮很多但凡有點資質的少年,甚至比他小上幾歲的,都至少到了第二重。”
“恩我也聽說了,而且這廢物是從後山撿來的。結果,沒有撿到寶,反而成了累贅。”
“也活該他們倒黴,因爲是庶出,本來就在蘇家不招人待見。這樣一來,無疑雪上加霜。”
“要是我,早就把他扔了。扔進那妖荒山脈,任其自生自滅。”
因自己的無能,竟然辱及子如姐一家的名聲。蒼天,我到底該怎麼辦?周天齊痛苦地閉上眼睛,一手緊緊抓住胸前的衣衫,任由秋陽灑落在臉上,任憑河水嘩嘩地流淌……
陡然間,他的手觸到了一個硬物。順勢伸進去一掏,手中多了一個物件。
這是一塊非常普通的玉佩,但這三年曾經無數次把玩,除了上面雕刻的“天齊”兩個字之外,並沒有什麼特異之處。
這個玉佩,應該是父母留下來的。或許,它會成爲解開自己失憶的唯一線索?
他仔細端詳着手中的玉佩。玉佩的形狀有些奇怪,遽然間,他發現整塊玉佩非常像一個“周”字。以形代姓,父母爲此定是費了番心思。
陽光下,周天齊緊緊地握着玉佩,那顆心莫名其妙地突然安靜了下來。似有一道堅定的聲音在耳邊驟然響起:你不是廢物,你一定能行!
他內心微微一顫。父母取名天齊,是否意味着將與天齊?如是,自己只要永不放棄,不管他人如何看待,總有一天,我終會與天齊!
一股強烈的信心剎那間在體內爆發。周天齊的臉上,漸漸又浮現出陽光般的笑容。
他環顧四周,聞着清草的芬芳,嗅着從遠處飄來的果香,只覺得沁人心脾。三年來,從沒有像這一刻那般渴望着呼吸。難道這就是子如姐一直強調的天地靈氣?
她說過,既爲天地靈氣,無形無質,卻又無處不在。除去偌大的虛空之外,山脈、土壤有,樹木、花草更有,水中同樣會有。這是人生存的根本,而武者欲走上修行之路,則需要用靈氣來洗髓身體。
沒錯,就是徹底地洗髓肉身。此刻,每吸入一分靈氣,周天齊就感覺肌肉、血脈、筋骨甚至皮膚就強硬一分。這是一種切切實實的感覺,非常真實。他甚至還用手掐了一把,以證明自己不是在白日做夢。
靜靜感受着那些靈氣在體內遊走,周天齊居然有一種十分舒泰的感覺。
先前的那股信心,不自覺地愈發強烈起來……
驀地,周天齊劍眉微皺,他彷彿感受到了什麼。遂收好玉佩,屏住呼吸,盡力往下伏着身子。
有兩道人影正向這邊走來。來人是一男一女,正熱烈地說着笑着。
“子雯,你說那賤婢膽子也不小,聽說經常到這後山深處修煉。她倒是不怕被妖荒山脈的妖獸給拖走。”男子一邊四處張望,一邊對身邊的女子道。
“哥,我恨不得立即就看到那小賤人被妖獸一口吞了。她如此膽大,還不是想在家族比試中拿第一?”女子似乎咬着牙,恨聲應道。
“第一?那麼好拿嗎?蘇家比試只剩下三個多月的時間,賤婢還能突破到第八重不成?哼哼,到時候我一定會讓她好看!”
“就你?別吹噓,不過,無論如何,我們這下也不能把她怎麼樣了。小賤人,竟然被呂西月看上了。哈哈,用不了多久,她就會嫁入呂家。”
“恩,呂家呂西月,號稱呂家第一公子。如今呂家蒸蒸日上,呂西月更是如日中天,外傳他爲下一家主的不二人選。這一次是他們主動來找父親聯姻,以求得雙贏。這一步棋如果走好,或許就是我們蘇家再次崛起的契機。”
“哥,要那樣的話,你就更有了跟呂西月抗衡的資本。”
“不不,還有一個徐家在一邊虎視眈眈,不可小視啊。”
兩人離周天齊越來越近,他聞言先是一愣。竟然是現任家主蘇人鏡的一對兒女,男子叫蘇繼東,次子,十九歲。尖酸刻薄的女子叫蘇子雯,號稱蘇家三大美女之一。
看架勢,他倆恐怕是從子如姐家裡過來的。只是,子如姐竟然要嫁給那個呂西月?
呂西月是個什麼東西,梓橋鎮誰人不知?家中妻妾已有近十之數,什麼第一公子,號稱第一花少還差不多。子如姐進門,也不過是人家一房小妾罷了。
而且聽說他已二十有六,整整大了她十歲。更氣人的是,什麼狗屁的雙贏,不過是把子如姐當成家族交易的犧牲品而已。否則,他蘇人鏡爲何不把自己的女兒嫁過去?
她正在遠處山頭的那一邊修煉,千萬不要被這兩個壞東西發現。
“哥,父親的心思,你比我知道得多。倒是便宜了那個小賤人,不過她一離開,那個廢物恐怕就得滾蛋了吧?”蘇子雯一提起蘇子如,就好像有世仇一般。
也是,呂西月看上的,居然是同爲三大美女的蘇子如。雖然蘇子雯根本不屑當那個小妾,但心中好像就是憋着一口黴氣。
“是啊,有些事情只有我知道。至於那個廢物……”蘇繼東說到這裡,突然停下了腳步。
話也只說到一半,隨即只聽他怪笑連連,陰陰怪氣地道:“嘿嘿,子雯啊,你看看,那個廢物正在那趴着呢。真是夠廢物的,聽到我們說話就嚇成這個樣子。”
猛然間想起了什麼,蘇繼東臉色陰沉了下來。身形一閃,人已來到周天齊面前。遂兇狠地質問道:“廢物小子,你都聽到了吧?”
周天齊坐直了身體,只是冷漠地看了他一眼。說來也怪,一對上他那雙無比漆黑且充滿寒意的眸子,蘇繼東不由自主地往後退了兩步。心裡卻是微微顫抖了幾下,似乎連靈魂都跟着一起顫慄。
那裡,深邃得如一汪幽深的奇潭,看過去彷彿陷入無盡的星空之中。這讓蘇繼東有一種錯覺,他似乎不是一位廢物少年,而是一位來自遠古時代的……無上神靈?
“哥你怎麼啦?”隨後趕來的蘇子雯看到他有點失神,便隨口問道。無意中看了一眼周天齊,剎那間那眼神也讓她顫慄不止。
蘇繼東暗自搖頭。是啊,怎麼了,方纔那一刻,自己居然感到有些心悸。不
對,這一定是錯覺!因爲,過去看這廢物也從沒這種感覺,更何況自己是第七重力境的強者!
要知道,各步武境之中,入了第七級就會成爲同級別的尊者,實力會遠遠超過前六級。蘇繼東雖只是初入第七重力境,但已是實打實的力尊者。
堂堂力尊者怎麼能被一個只有第一重境界的廢物所震懾呢?一念至此,向來高傲的蘇繼東勃然大怒。
“廢物東西,你竟敢不回答本少的問話!”
話音一落,蘇繼東飛起一腳。周天齊頓時如斷了線的風箏,化作弧線向遠處飛去……
所幸,河道邊的草地相對溼軟,只傳來“噗哧”一聲悶響,身下卻砸出一個人字形的深坑。即使如此,摔趴在坑裡的周天齊仍然覺得氣血翻滾,在體內動盪不休。
他深吸了一口氣,很快又從坑裡站了起來。一向溫和的臉上已佈滿寒霜,那雙拳頭,正攥得緊緊,似乎隱隱地發出“咔咔”聲響。
“再最後問你一次,你到底聽到了什麼?”蘇繼東幾步閃到他面前,惡狠狠地吼道。
“我什麼也沒聽到,只是在這裡修煉而已。”周天齊吐出嘴中的雜草,平靜地道。
“修煉?快三年了,你這廢物東西還沒死心。說實在的,本少吹口氣就能讓你到河裡洗澡。”蘇繼東露出鄙夷的神情,“我可警告你,無論你是否聽到什麼,都給我爛在肚子裡。聽見沒有?小雜種!”
“你罵誰?”不知怎麼了,周天齊一聽到這個詞立即怒火中燒,三個字脫口而出。
“喲,這小廢物還敢頂嘴了。你難道不是那賤人從深山撿來的野種?”蘇子雯火上澆油。
“你你……”周天齊熱血上涌,想也沒想,倏地一拳就衝她轟了出去。拳風呼嘯,氣勢凌厲。人,藉着慣性也向前邁出了幾步。
十八歲的蘇子雯有着第六重的實力,她本能地身形急退。周天齊那無比憤怒的一拳雖然落空,竟是讓她驚出了一身冷汗。
“嘭!”
陡然間,一股銳利的掌風從身後襲來,結結實實地印在毫無防備的周天齊背上。只見他衣衫爆裂,猛地噴出一口鮮血,人飛出了一丈多遠,“咚”地一聲轟然倒地。
這一掌,自然是蘇繼東突然擊出。只有第一重修爲的周天齊,又如何禁得起一位力尊者的奮力一擊?
周天齊乾淨的臉上,瞬時慘白如紙。渾身如散了架一般,體內更是翻江倒海,氣血紊亂,似乎連神魂都有些動盪。
過了好一會兒,他艱難地擡起頭來,嘴角的鮮血不斷溢出。
兩人看着他,卻再次被那對黝黑的眸子所震懾。那裡,彷彿愈發地深不可測。此刻,更是透出一股股砌人心骨的寒意……
錯愕間,蘇繼東神情有些恍惚。然後他與蘇子雯對視了一眼,瞬間就做出了決定。一抹殺意升騰,他迅速出腳,狠狠地踩向周天齊的後背。
“啊……”一聲痛苦的悶哼,一大口噴出的鮮血。周天齊終於垂下了頭,閉眼前只模糊地看到兩人離開,幸好那方向並不是子如姐修煉之地。
同時,依稀有一道聲音傳入:“哥,我看這廢物活不成了,你乾脆把他扔進河裡。以後,也省得他再丟我們蘇家的臉。哼……”
後面發生的事,周天齊已全然不知……
“撲通!”
一道藍影墜入了河中。那對兄妹早已揚長而去,他們沒看到的是,就在周天齊即將落入水面的一剎那,胸前的玉佩猛然爆發出一抹璀璨的光芒,稍縱即逝。
隨即,有一團淡淡的白光緊緊包裹住了他。只一瞬,藍衣少年就被湍急的河水衝向了遠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