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9 雪原飛重騎,冰河截孤主)
耶雄把錄攀丟到了一邊,擡眼往那藍色的旗幟望去。
東面來的陽光照在一片狼藉的山坡上,那面旗幟在離着天池要塞不遠的地方,四周重重疊疊圍着許多的逐風人,樹立着的長矛就像一片荊棘組成的叢林。
康度西這人喜歡衝鋒在前,未必就在那旗幟下。但即便他殺不了康度西也沒關係。
只要他砍了那面旗幟,再隨便砍下一個人頭丟出來,大喊康度西已經伏誅,這位少族長即便還活着也阻止不了逐風部落的人心崩潰。
那時候西塵人在這氣勢之下奮起反擊,還是有希望拿下天池要塞的。
“爲什麼讓我去送死,爲什麼你不去!”耶雄憤怒地咆哮着,一面將滑雪板穿在了腳上。他最終的決定不是去那拼死一搏,而是準備溜之大吉了。
只要逃走了,他回到西塵部落依然是族長。無論部落會變成什麼樣子,如何地任人宰割,他都是族長,他的生活變化不會太大的變化。
但如果他留在這裡戰死了,或者是淪爲風族人的階下囚,那可真的是一落千丈。這是他無論如何都無法接受的。
“狼符歸你了。”他甩手一丟,把一枚麻石製作的粗糙的狼頭牌符丟了過來,“你負責帶他們回去。老子就先走一步了!”
說完他往山坡上一躍,順着白雪皚皚的山坡直接就往下滑了下去,在素白的底色上畫出了兩條越來越長的線,直至消失不見。
錄攀手握着狼符。這東西是塵族人掌兵的信物,部落聯盟議定兵權的時候頒發。當然現在所謂的部落聯盟會議,也就是寒塵巫女的一言堂了。
最下層的塵族人很隨意,跟着誰就信誰,對信物什麼的沒什麼認可。
但在多個部落首領爭奪同一支軍隊的領導權,以及總結戰績論功行賞的時候,這東西就很有用了。
手握狼符意味着統領整個塵族部落聯盟西征軍的權力。這原本是寒塵巫女親自持有的。她去了雪國遺蹟之後,這枚狼符幾次流轉,纔到了耶雄手上。
狼符在誰的手裡,一切功勞和罪責就算誰的頭上。耶雄把狼符丟給他,塵族人西征大軍潰敗的“功績”就可以算在他頭上了。
他既不能拒絕主帥賦予的狼符,更不能丟棄。因爲他的部落長老身份剛好是足夠資格持有這枚狼符,但又無資格再度“轉移”給別人的。
當然,他可以帶領大軍取勝,然後回去用戰績徹底將這個族長拿下馬,擁立一個新族長,而自己成爲背後掌控一切的大長老。但他知道眼前的形勢下是不可能的了。
錄攀冷冷一笑。耶雄那木瓜一般的腦子,居然以爲能給他安排好一切?
一陣意念從他腦中傳出,他身邊無中生有地出現了一團盤旋着圍繞他亂飛的飛蛾。
塵族人的戰獸除了從自己的夢魘中煉化而出的魘獸之外,還有通過召喚從異空間召喚而出的召喚獸,也有直接馴養而成的馴獸。
召喚獸和魘獸一樣可以戰鬥。稍有不同的是,召喚獸來自異空間,而非自身,因此與獸師自身的肉身並不能互換。
錄攀所召喚的此物名爲“虛空蛾”,能自由穿梭虛空,還能發出強烈的空間波動,將人或物在空間中進行傳送挪移。他就相當於中土的空遁和虛遁修士。
被一羣虛空蛾圍繞之後,空間波動隨之而起,他連同亂飛的黑蛾都一起消失不見了。
這時候穆遠已經離開了城樓,站到了城下高高豎立着的藍色的逐風部落少主旗下。
逐風部落的人殺來的同時,他命令城裡的守軍也殺了出去。他們人數雖然不多,但這時候同仇敵愾是必須的。
現在城樓上只剩下幾十個有傷的守軍,其他人都殺出城來,和逐風人一起狂衝塵族人而去。他們士氣高漲,山坡上殺聲震天。
穆遠站在旗下,展開神識罩定這周邊一片區域。一旦有人試圖來奪旗,他就會第一個發覺。
剛好這時他心神微動,仔細一看,灰白的天空中出現不少的黑點。
不一會兒,這些黑點墜落下來,在地上盤旋飛行,竟然是許多黑色的飛蛾。它們像旋風一樣組合在一起,幻化出一個人形。
人形尚未穩固,數十支箭便如同飛蝗一般射來。但這身影立刻虛化,再度崩散稱許多飛蛾,又在另一個地方重新凝聚而出。
這是一個身形佝僂,腰幾乎成了直角的老頭。他左手拄着一條枯枝柺杖,右手卻拿着一個狼頭石牌。
箭雨飛來,他身形卻波動不定,彷彿並不存在於現實中,飛來的箭一支支都穿了過去。
這人正是錄攀。他看了一眼旗杆下站着的人,並不是康康度西,而是一名土國修士。
那人穿着一身明亮的藍色道袍,外套着輕便的銀色鎧甲。金行靈氣就像許多鋒利細線圍繞着他,在初升的紅日下散發出彩虹般的光芒。許多銀色的蓮子大小的銀球,在他四周不斷旋轉。
就在錄攀目光投過去的時候,那些銀色的球體一個個迅速改變形狀,變成了一柄柄鋒利的飛劍。劍尖齊刷刷地對準了他。
“老夫西塵部長老錄攀,塵族西征大軍統領。”他將手中的石符一舉,用有點生澀的土國語言說道,“偉大的南方來的神明啊!”
他將柺杖丟到了一一邊,直接衝着穆遠雙膝跪下,將手中石符捧高:“請接受西征軍的投降!請接受我永久、堅貞的效忠!”
錄攀帶着整個西征軍數萬人果斷請降的時候,耶雄也一路滑到了冬度山腳下。這裡離戰場已經很遠。戰場喧囂的嘶吼和風中飄來的血腥都消失不見了。
眼前是一片一望無際的雪原,潔白的雪原上有一條冰封的河流,在雪原上蜿蜒,如同一條玻璃飄帶一般反射着上午的晨光。
耶雄從包裹中拿出一條白色的披風裹在了身上。然後喃喃地念動了咒語。瞬息之間,一團白色的霧氣在冰雪上融合,化成一頭站立起來足有三人高的白熊。
他騎在白熊上,在冰原上一路往東南方向狂奔。遠遠望去,就像是雪原上颳起的一陣風雪。
這頭白熊雖然笨拙,但足以日行八百里。一天就可以渡過這片冰原。半天過去,他就可以安全無憂了。
但他纔出去不到半里,路過那條河流的時候就出了問題。白熊在河邊逡巡,但就是不肯下河。耶雄狂抽手中的鞭子,才強行把它趕到了河上。
到了河上,起初沒有出現任何怪異。但是等他走完三分之一距離的時候,河面厚厚的堅冰居然發出了吱吱格格的響聲,彷彿要裂開一樣。
在北疆,這個時候,河面的冰厚達數尺,堅硬無比,就是要用戰獸強力打破都不容易,更別說踩上去直接開裂了。
一陣刺骨寒風吹來,四周溫度急劇下降。但相反地他面前的冰面並不是被凍得更硬,而是一塊塊轟轟巨響地裂開了。
冰寒的水就像某種生物一般,在冰縫中攀爬而上,黑色的靈光在其中飄忽閃動,不斷幻化。
它們很快變成了數十個一模一樣,身穿藏青色道袍,頭系逍遙巾,手持長劍,渾身如同白霧般的寒氣縈繞的年輕道士。
這些道士看見這位族長,一齊轉過身來,飄然而至將他圍住,劍尖向下,雙手一合,微笑行禮,齊聲說:
“你們的人都不打了。這位塵族的兄弟,不如和我一起回去有酒有肉有火烤的地方?”
“老東西居然投降了?真是沒用的廢物!”
耶雄雙目圓瞪,怒火沖天。他能聽懂對方說的土國語,但並不擅長說,只是嘰裡咕嚕吼出了幾句對方聽不懂的塵族語言。
他本以爲錄攀這人足智多謀,會帶着西征軍不說翻盤,再也足以糾纏個半天,讓他有時間逃出這片雪原。誰知道這條老狐狸竟然二話不說就投降了?
換了他,死也不會降。而且他要降也晚了。
這一場血戰死了那麼多人,剩下的塵族人又都降了。怒火沖天的風族人是一定要找一個人出來泄憤的。誰?剩下唯一沒有投降的他這個族長自然是不二人選了。
勾誅也正是因爲發現來降的並非是對方的族長,所以火速來這裡堵截。有了這個族長的人頭帶回去,就不用再擔心逐風人無處報仇,人心不穩了。
當然,如果他願意乖乖投降,那就先打暈再捆起來,把活的帶回去交給逐風人泄憤用那就更好了。
所以他只是展開玄冥寒域,用水分身將他圍住而沒有直接動手,算是給他一個投降的機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