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便有人來天牢接公子寒。
公子寒走出天牢,皇甫燁華正站在外面等他。對上那雙琉金色的雙眸,公子寒輕輕一笑,道:“你怎麼來了?”
皇甫燁華打量着公子寒,見他一切如常,才道:“來接你回去。”
公子寒道:“三日之期,如今才過了一日,我若是就這樣走了,豈不是很不給人家面子?”
沉默了一會,皇甫燁華道:“你想留下?”
公子寒很快答道:“不想。”
說完他便向前走去,皇甫燁華眸底閃過一絲笑意,跟了上去。
到了南天門,門口除了天界守衛之外,還站着一個身穿黑色長袍的男子。
男子身形高大,面容是一種含着冷厲的俊美,周身氣質邪佞,帶着一抹嗜血,與天界格格不入。
男子原本靠在南天柱上,雙手橫抱,頭微微低垂着,而那些天將則全部站到了另一根柱子旁,像是很怕他。察覺到有人走來,男子擡頭看去,一雙赤色的眼中彷彿凝着兩團火焰,緊緊的看着公子寒。
公子寒道:“我說怎麼那麼輕易就肯放我離開,原來是你來了。不過你怎麼是這個樣子?”
男子道:“要與天界談條件,我自然得用真身前來,以肖採的身份,還不夠分量。”
這位男子正是肖採,不過肖採只是他幻化出的一個身份,如今這個纔是他的真身——魔界之主,葉紫宸。
公子寒像是並不喜歡葉紫宸如今的模樣,也不看他,道:“你許了他們什麼好處?”
葉紫宸不答反問:“你爲什麼不拒絕?”
公子寒道:“天帝都親自來請我了,你讓我如何拒絕?”
葉紫宸向公子寒逼近一步,沉聲道:“你心底莫非還對他……”
聞言,皇甫燁華面色一冷,已擋在了公子寒身前,也沉聲道:“葉紫宸,這些事你不該問。”
公子寒從皇甫燁華身後走出來,面色不變,道:“你明知道我不喜歡你身上的血腥氣,還敢靠近我?”
葉紫宸面色一沉,後退了兩步,一道紅光突然自上而下籠罩住他的身體。紅光過後,他已經變回了肖採的模樣,原先那股嗜血的氣息也消失了。
肖採走到公子寒的身邊,低聲道:“公子,我們回去吧。”
公子寒這才點了點頭,和二人一同離去。
回到寒冰宮,公子寒派人將白芷帶到了帝閣。
白芷雙手交疊着垂在身前,疑惑的看着公子寒,不知公子寒突然叫她來做什麼。
肖採與皇甫燁華一左一右站在公子寒身旁,公子寒道:“你可知我爲何叫你過來?”
白芷搖頭道:“不知道。”
公子寒道:“你被李生財關在雪峰洞中的那幾日,是不是有別的人來見過你?”
白芷道:“有一個很漂亮的哥哥來洞中陪我說過話。”
公子寒道:“他有沒有給你吃什麼東西?”
白芷想了想,道:“他給了我一個碧綠色的果子,說是吃了就能不怕洞中的寒氣。”
公子寒這才朝皇甫燁華點了點頭,皇甫燁華走到白芷身前,將右手放到白芷的上方,五指張開,一團金光從他的手中發出,瞬間將白芷籠罩在其中。
白芷被嚇到了,想躲卻發現自己的身體無法動彈,雙眼中漸漸浮上害怕的神色,顫抖着道:“你們要做什麼?”
公子寒道:“別緊張,只是看看你身體裡多了什麼東西而已。”
聽了這話,白芷反而更加害怕,她身體一向很好,能多什麼東西?
此時門口突然闖進來一個人,卻是林雨澤。林雨澤一看見白芷的情況,便要衝過去救她,肖採手指一動,一道透明的結界已經擋在了林雨澤身前,讓他無法靠近白芷和皇甫燁華。
林雨澤伸手砸着結界,看向公子寒,道:“公子,你這是做什麼?小芷分明沒有做錯任何事情!”
公子寒道:“別吵。”
林雨澤又去瞪肖採,要他解開結界,肖採自然不會理他。
片刻之後,皇甫燁華收回手,手中已多了一縷半透明的細細的東西。他將這東西遞給公子寒,公子寒伸手接過,卻是一縷極細的魂魄。魂魄只有細繩般粗細,呈半透明的白色,正在公子寒手中微微顫抖。
公子寒兩指捏着這縷魂魄,將它提起來甩了甩,眸中神色沉沉,看不出他是怎麼想的。
那邊林雨澤已經接住了暈過去的白芷,面上滿是擔憂,焦急喚道:“小芷?小芷!你們對她做了什麼?”
皇甫燁華道:“她體內被人種入了另一縷魂魄,如今魂魄已被取出,過不了多久她就會醒來。”
林雨澤道:“另一縷魂魄?誰的?”
沒有人會回答他這個問題,公子寒道:“小雨,你當真喜歡她?”
林雨澤垂了眼不說話,雙手將白芷抱得更緊。
公子寒道:“你該知道你無法與任何人廝守,更不該動情。”
林雨澤低聲道:“……我知道,可是我不甘心。”
公子寒道:“你這具身體因爲寒冰宮的保護才能存在這麼久,但你一旦動了真情,最後會是什麼結果不用我說你也應該很清楚。”
林雨澤道:“當初若不是公子出手相救,只怕我早已化爲碎片,公子庇佑了我三百年,我也感激了公子三百年。但人非草木,既已動情,我也不想壓抑自己,無論最後是什麼結果,我都會獨自承擔。”
說完,他便抱着白芷退下了。
既已動情,何需壓抑?
公子寒手指不自覺的收緊,他手中那縷魂魄被他捏痛,突然劇烈掙扎起來。公子寒這才放鬆力道,皇甫燁華道:“公子想如何處置這縷魂魄?”
公子寒凝視着這縷魂魄,道:“你可有辦法讓它與主魂之間產生感應?他既然敢將這縷魂魄種入白芷體內,便該料到遲早會被我發現,我要他親自來求我。”
皇甫燁華點了點頭,隨即對這縷魂魄施了幾道法術,道:“這縷殘魂很脆弱,你若不想毀了那個人,便別下太重的手。”
肖採道:“他的膽子真是越來越大了,竟還想借着白芷來監視公子,公子是應該好好給他點教訓,讓他長長記性!”
公子寒手掌攤開,那縷魂魄靜靜的躺在他的手上,還不知道自己將要面對怎樣的命運。公子寒手中突然燃起一簇白色的火焰,火焰並不燙,反而帶着森森的寒意,那縷魂魄受不得冷,在他手心中不停的打滾,看上去極爲痛苦。
深紫色的眸中突然染上一抹興奮的色彩,公子寒收了火焰,將魂魄握在手中,獨自去了書房。
肖採與皇甫燁華依然站在原地,兩人互相對視了一眼,面上的神色都不太好。
天界。
鳳傾城突然被一層強烈的寒意籠罩,這寒意同時還激發了他體內的寒毒,雙重的冷意頓時讓他感覺自己彷彿要被凍裂一樣。
鳳傾城雙臂抱緊自己的身體,面上已經浮起了一層淡淡的冰霜,他運起體內的靈力抵抗寒意,沒過多久,寒意竟然自己消失了。然而他體內被引發的寒毒依然沒有消退半點,原本之前藉助妖界的純火已經壓制住了寒毒,至少能保證這寒毒五十年內不會再發作,卻沒想到被剛剛那陣突來的寒意一激,竟又再次復發了。
鳳傾城大概能猜到剛纔那陣寒意是怎麼回事,脣角泛起一絲苦笑,鳳傾城正要喚人,已經有人推開門走了進來。
來人是個年輕的男子,確切的說,他正處於少年與男人之間,面上還帶着一絲青澀。青年的容貌與鳳傾城有九分相似,眉眼更是與鳳傾城幾乎一模一樣,只是鳳傾城眼睛是冰藍色,而他的眸色卻是更爲淺淡的淺藍色。相較於鳳傾城的美麗,青年則顯得更爲俊朗,此人正是天界太子,也是鳳傾城唯一的孩子——鳳輕顏。
鳳輕顏扶起鳳傾城,道:“父王,你怎麼了?你的身體怎麼會這麼冷?”
鳳傾城面色蒼白,雙脣毫無血色,低聲道:“我沒事,只不過是寒毒發作了而已。”
鳳輕顏握住鳳傾城的手,一股暖暖的靈力便傳入鳳傾城體內,讓鳳傾城頓時好受了很多。鳳輕顏道:“這寒毒百年才發作一次,你不是不久之前才發作過,怎麼如今又發作了?”
鳳傾城苦笑道:“是我的錯,出了點意外。顏兒,你去替我將万俟將軍找來。”
鳳輕顏眼底不快一閃而逝,卻是不動:“父王,這種時候你找他做什麼?如果是打算讓他帶你去妖界的話,我也可以送你去。”
鳳傾城道:“你還要修煉,不能爲了我的事耽擱。”
鳳輕顏道:“回來再修煉也不遲,不會耽擱的。”
鳳傾城看着他,突然道:“顏兒,你是不是很討厭万俟將軍?”
鳳輕顏微微低着頭,小聲道:“他對我太兇了……”
鳳傾城笑道:“他是你的師父,他對你越嚴厲,便說明他越看重你。”
鳳輕顏不太情願的點了點頭,終於還是轉身出去找万俟泠了。
時間飛快的過去,轉眼已到了八月。寒冰宮中沒有季節變化,時光彷彿永遠都是凝滯的,連帶着住在其中的人也不會再成長,正是因爲如此,林雨澤一介凡人之軀才能在寒冰宮中活了三百年之久,而且容貌依然還只是個十七歲的男子。
但是這種“長生”是有代價的,不能動情,一旦有了情,時間將不再停滯,就會漸漸變老,而且速度很快。如今,林雨澤已長成二十多歲的模樣。
衆堂主對此都表示瞭然,唯有白芷什麼也不知道,不由擔心道:“澤哥哥,你的身體真的沒事嗎?”
林雨澤握住白芷的手,笑道:“我沒事,只不過很快就要變成老爺爺了,小芷,到時候你會嫌棄我嗎?”
白芷將頭靠在林雨澤的肩上,柔聲道:“不管澤哥哥變成什麼樣子,我都會永遠陪在澤哥哥身邊。”
林雨澤攬住她的肩膀,道:“那麼,你可願嫁給我?”
白芷一怔,隨即羞紅了臉,卻是小聲道:“我願意,可是此事需要等哥哥回來爲我做主。”
白憂被公子寒送走,不知何時才能回來,到時候林雨澤必然早已成爲一具白骨,又如何能再娶她?但他不願逼迫白芷,只將她抱得更緊,低頭在白芷額上輕輕一吻,道:“好,那便等你哥哥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