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憂說話很快,青黎想要阻止已是來不及。林雨澤似是這才發現了白憂,他看了白憂一眼,竟突然從椅子上起身,快步走到白憂身前,將臉湊近他的臉,直到兩人鼻尖快撞上,他才停了下來,漆黑的大眼睛死死的盯着白憂,語氣很不好的道:“你就是公子今天帶回來的那個白憂?”
白憂道:“是。”
林雨澤聽他承認,漆黑的眸中竟突然躥起了一抹怒意,隨即飛快的直起身,轉身朝外走去,只扔下了兩個字:“不幫。”
白憂也站起身,急道:“爲何?神卜是看不上在下給的報酬嗎?”
青黎也趕緊柔聲道:“小五,不要鬧脾氣,這個人對他很重要。”
林雨澤這才停下腳步,卻依然背對着他們,問道:“什麼人?”
白憂道:“是我的妹妹,白芷。”
林雨澤道:“她對你很重要?”
白憂道:“是。”
林雨澤的聲音突然帶上了一抹興趣,道:“重要到你爲了她做什麼都可以?”
聞言,一旁的青黎擔憂的輕輕皺起了眉頭,每次只要林雨澤這樣說話,就定有不好的事要發生。
白憂回答得很快,語氣堅定,道:“爲了妹妹,我願意付出一切。”
林雨澤驀然轉身,眼底除了怒氣外,還多了一抹狡詐,道:“這可是你自己說的,到時候可別反悔。”
白憂道:“只要神卜肯幫忙,在下絕無反悔。”
林雨澤這才又走回之前的位子上坐下,端起侍女送來的茶,悠然道:“說吧,要我幫你做什麼?”
白憂道:“請神卜算算我妹妹如今身在何處,可有受傷?”
林雨澤只用一瞬的時間,便已有了答案:“她還在李生財府中,一切都好,你不必擔心。”
得知妹妹平安,白憂這才鬆了一口氣,朝林雨澤拜謝道:“多謝神卜。”
林雨澤慢慢喝了口茶,才道:“既然事情已經辦完了,那麼,我可要提報酬了。”
見白憂面色如常,林雨澤又接着道:“我要你去雙子閣取一樣東西回來給我。”
白憂道:“什麼東西?”
林雨澤道:“黑龍鱗。”
白憂還未回答,青黎已經急聲道:“小五,你太胡鬧了,公子定下的規矩你難道忘了嗎?堂主之間不準私鬥,你若是真取了燁華的龍鱗,公子怪罪下來,你如何擔待得起?此事萬萬不可!”
聲音中竟帶了一抹怒氣。
林雨澤表情不變,只看着白憂,依舊悠然道:“又不是我去取的,分明是他去取的黑龍鱗,就算公子追究下來,此事與我又有何干系?”
青黎氣得發笑,道:“你真以爲公子如此好糊弄?真相到底如何公子心裡不會不知道,況且公子既然已經將他帶了回來,日後他的地位與你我又有何區別?你如今叫他去取龍鱗,這不是私鬥又是什麼?”
白憂看着他們爭吵,儘管不太明白青黎話中的意思,但也沒有出聲打斷他們。
青黎眼底涌上一抹惱怒之色,語氣也有些不好,道:“他現在不過是個凡人而已,你這麼緊張做什麼?再說日後的事誰又能知道,公子到底會不會看上他還未知,這個堂主他也不一定就能當得。如今他有求於我,承諾既然已經給了,難道還能反悔不成?”
說完,林雨澤已不願再與青黎多說,朝白憂道:“喂,你到底答不答應?”
白憂正要點頭應下,青黎卻突然站起身,又握了白憂的手,朝林雨澤道:“我話已至此,聽不聽勸是你的事,但是小五,你別忘了曾經在六兒那裡受到的教訓,如今你依舊不知悔改,希望以後你不會比那時更加後悔。還有,有件事你大概還不知道,白憂被送到青院的時候,身上穿着的,是公子脫給他的外袍。”
說完,青黎便拉着白憂快步離開。白憂極不習慣被人拉着走,想將手從青黎手中抽出來,奈何對方憤怒之下力氣極大,白憂功力還未恢復,掙了幾下也還是沒能掙出來。
身後傳來林雨澤憤怒中帶着寒意的聲音:“白憂,我要的報酬就這一樣,至於你去不去做,那是你的事,但我相信你不會讓我失望,我隨時在這裡等着你的好消息。”
青黎腳下一頓,隨即拉着白憂走得更快。林雨澤一腔怒火越燒越旺,想着青黎方纔說的那番話,更是氣得摔了手中的茶杯,瓷片碎了一地,茶水也濺上了他的袍角。侍女趕緊進來小心翼翼的收拾着殘骸,頭一直低着不敢擡起,生怕再觸怒了林雨澤。
林雨澤看着被茶水浸成紫黑色的袍角,眼底明暗不定,突然低聲道:“白憂是吧,我倒是要看看公子是否真的對你如此特別!”
說完,他猛地站起身,侍女被他嚇得一抖,險些又摔了剛撿起來的碎瓷片,正想道歉,林雨澤已經如風般離去了。
一直回到了青院,青黎的情緒才恢復平靜,他鬆開白憂的手,歉意的朝他笑了笑,道:“不好意思,我剛纔有些失態,沒弄痛你吧?”說着便要去查看白憂的手腕。
白憂不着痕跡的避開他的手,聲音微冷,道:“以後別再這樣,我不習慣與別人親近。”
青黎的手在半空微微一頓,才又慢慢收了回來,輕嘆了一口氣,道:“小五其實心地不壞,只是性格比較嬌縱頑皮,難以服軟。他方纔所提的報酬只不過是一時的氣話,你也別當真,雙子閣千萬不能亂闖,黑龍鱗也不是你能碰得的,你若是真想活着救出你妹妹,就別隨便靠近那裡。”
白憂淡淡的道:“知道了。”
青黎知他不會就此放棄,也知道自己再勸也是沒用,這事恐怕只有公子才能阻止,便又道:“我讓侍女帶你去你的房間,你先安心休息,這件事情我會想辦法解決,還有你妹妹的事,我會去幫你找公子說的。”
白憂這纔看向青黎,心中一時不知是什麼感覺,自己的事明明與他無關,他卻還是要幫自己,但這時除了青黎,白憂也不知還有誰才能幫他,雙脣微動,低聲道:“謝謝。”聲音已是不如之前那般冰冷。
侍女引着白憂到了房門前,便退下了,白憂推開門,一股淡淡的怡人香氣飄來,屋內竟焚着香。房間佈置得很雅緻,從後窗望出去,赫然正是他之前沐浴的那處溫泉,看來青黎是特意將他安置在這間屋內的。此時已是深夜,白憂這兩日經歷了太多事情,期間也一直沒有休息過,此時早已是身心俱疲,只想好好睡一覺,等養足了精神,纔好再想辦法去救妹妹。
然而進了裡間,脫了外袍,繞過屏風,走向牀的時候,白憂卻突然停下了腳步。牀的裡側靠着牆,而那面牆上,掛着一幅巨大的畫,剛好將那面牆遮住。若是尋常的畫,白憂也不會在意,偏偏這幅畫上的人,他不久之前才見過。
這是一幅水墨畫,簡單的筆畫卻也掩不去畫中之人絕世的風姿。畫中人有着絕世的容顏,身上的白袍衣襟處微微散開,露出了一小片白皙細膩的鎖骨肌膚,眉宇間依然是那抹揮散不去的倦怠之色,他目光慵懶的看着前方,嘴角微微勾起一抹淺淺的弧度,似笑非笑。
白憂的視線落在了那雙墨色的眼眸上,竟恍然感覺對方正在看着自己,不由飛快的撇開了視線。不知道爲什麼青黎會在給他安排的房中掛上這麼大一幅公子寒的畫像,但白憂絕不會因爲這種事就特地跑去問他,所以只是站了一會便又自然的躺在了牀上,背對着那幅畫開始睡覺。
睡夢中白憂總覺得彷彿有人在身後看着自己,他被這種強烈的感覺驚醒,猛的翻身朝後看去,牆上那幅畫與自己睡覺前所見並沒有什麼區別,但白憂心裡總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對勁,忍不住伸手朝那幅畫摸去。指尖在離那雙黑眸還有半寸距離時被迫停住,有一層看不見的東西阻止了他的手指繼續前進。
白憂手指用力按了按,只覺指下軟軟的,那東西會隨着他的動作而改變形狀,但就是不讓他碰到畫。白憂以前曾聽人說起過結界,與他指下這東西很像,沒想到只是爲了一幅畫,他們竟也要設下結界來保護,這公子寒到底是什麼人?
天剛亮,白憂便起來了,儘管昨晚睡得很不安穩,但一直以來養成的習慣還是讓他按時起牀。走到前院,桌上已經備好了早點,青黎正在桌邊等他,白憂垂下眼眸,徑自坐下吃飯,也不說話。
青黎也沒說什麼,直到兩人安靜的吃完,青黎才問道:“昨晚休息的還好嗎?”
白憂道:“嗯。”
青黎似是舒了一口氣,道:“那就好,我還擔心你不習慣,那幅畫……沒有影響到你吧?”
白憂看了他一眼,既然猜到那幅畫可能會影響到他,那爲什麼還要在房內掛上那幅畫?白憂面色不變,道:“那畫有什麼問題嗎?”
青黎避開白憂的目光,道:“……沒有。”
過了一會,見白憂沒有追問,青黎又道:“再過三日便是寒冰宮一月一次的聚宴,你好好準備一下,到時候你也要參加。”
白憂道:“聚宴?”
青黎道:“只是寒冰宮的幾位堂主在一起吃頓飯而已,到時候公子也在,你可以藉此機會將你妹妹的事情告訴公子,相信公子不會坐視不管的。”
白憂道:“既是你們堂主的聚宴,爲什麼我也要去?”
青黎道:“白憂,你既然是公子帶回來的人,日後自然是要做堂主的,只是你還未與公子接觸太多,所以還沒有正式的身份,等再過段時間……”
白憂皺了皺眉,打斷了青黎的話,道:“你弄錯了,我並無意留在這裡,更不想做什麼堂主,我只想盡快救出我妹妹,然後離開這裡。”
青黎也不反駁他,只道:“公子的行蹤一向不定,但這每月十五的聚宴他卻是一定會來,錯過了這次機會,再想找到他便極難,既然你想救你妹妹,這次聚宴你就必需去。”
白憂道:“我知道了,需要準備什麼?”
青黎猶豫着道:“其實你房中的那幅畫並不是巧合,你現在唯一需要做的事,便是在這三天裡多看看那幅畫,若是能從畫中看出什麼玄機,就算是準備好了。”
說完這些,青黎也不再多說,只道自己還有事便匆匆離去了。
白憂於是又回去看那幅畫。
然而看了半日,什麼也沒看出來,白憂的視線一直看着那雙墨色的眼睛,此時已到午時,白憂正要起身去吃午飯,卻突然發現畫有了變化。白憂記得初見公子寒時,他的眼睛分明是深紫色的,而這幅畫由於是水墨畫,所以眼睛也被畫成了墨色,但白憂方纔卻分明看見那眼睛中竟突然浮上了一抹紫色。
心底一驚,白憂再定睛看去時,那眼睛卻依然是漆黑的墨色,心道莫不是自己看得太久,眼花了?
又盯着那雙眼睛看了一會,卻是什麼變化也沒了,這時有侍女來叫他吃飯,白憂便離開了。而就在白憂剛剛轉過身,那幅畫的眼睛卻突然閃過一絲深紫色的暗光,一閃即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