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顧悅的一瞬間,路蔓若說自己根本無動於衷那絕對是騙人的。
指尖還有微微的麻感。這是她緊張時常會出現的反應。不過這次不知是不是錯覺,竟然沒有先前那麼劇烈了。
路蔓。要鎮靜,要優雅,!
她不停地暗示自己,背脊也刻意挺得很直,臉上也漾開了一抹笑。
“顧小姐。你好啊。”客套的問候,不含一絲溫度。
顧悅根本沒想到住在這個病房的會是路蔓。一時間有些反應不過來,但長期的優越感立刻拉回了神志。虛僞地朝她微微一笑,開口道:“路小姐。”
路蔓輕輕“嗯”了聲,似乎和她不熟的樣子,懶懶問道:“什麼時候換病房?”
她的直切主題讓對方又愣住了。臉上的表情僵了僵,緩了好幾秒才找回聲音,不自然道:“先不急。”說完。看向路蔓的表情有了些許變化,像是看到了勢均力敵的對手。不敢再漠視。
“爲什麼不急,你剛纔不是說急着換病房嗎,現在又不想換了?”路蔓的面上浮起一層譏誚。看向眼前的女人。涼涼道,“你不會在害怕吧,怕修遠再看到我?”
顧悅被踩了痛腳,臉色幾變,第一次失了風度,揚聲道:“嘁,他要見也是見你肚子裡的孩子,可不是想留你!”說完之後,才發現失言,朝在一旁看好戲的艾麗看了一眼,掩飾性地撥了撥頭髮。
路蔓淺淺一笑,擡步向她走近,最終在距她一步遠的地方停下,擡了擡下巴,諷刺道:“至少我還有他的孩子,你呢?你有什麼?一個已婚之婦的身份嗎?還妄圖搶奪簡俞寧的財產,真是了不得啊。”
已婚之婦!搶奪家財!
這個殘忍的事實被她的輕飄飄地吐出時,顧悅氣的臉都綠了,整個身子都在顫抖起來。
旁邊的艾麗聽完,也很配合地發出一聲驚訝的“啊——”。很有效果。
路蔓見這局掰回了不少,便也知道不能逼得太緊,笑了笑說:“好了,我們幾天沒見,也不該談這些,還是說說病牀的事吧,換還是不換。”
顧悅的臉色差到極點,羞辱了她,還這樣輕飄飄地揭過了,白白讓不相干的人聽了笑話!
呵,這個女人可真行啊,以前真是太小看她了。
這麼想着,她握緊了拳頭,又撩了撩頭髮,瞬間恢復到了原先高高在上的姿態。
“換,當然換,在最裡面的病房採光很不好,我非常擔心修遠的病情呢。不過……”她頓了頓,話頭微微一轉,反問道,“路小姐換房的要求也太庸俗了吧?要錢?是窮到這個地步了嗎?來,大家好歹也是相識一場,贊助贊助也沒關係。”說着,就把手包的拉鍊一拉,從裡面拿出一張卡朝路蔓遞來。
路蔓心裡雖然波瀾微起,但面上還是一副雲淡風輕的樣子,淡淡看了她一眼,就這麼施施然接了過來,笑眯眯地道了聲“謝謝”。
什麼?!
顧悅震驚了,這個女人竟收下了?
這種情況下,她不是應該惱羞成怒,摔門而出嗎?現在卻……
路蔓看出了她的想法,又故意道:“怎麼心疼你的卡了?沒關心,我不要也行,去找修遠拿點錢也沒什麼不可以的。”說完,便作勢朝外面走。
顧悅當然不會想讓復修遠看到她,連忙說道:“嘁,不過就幾百萬的事,就當我施捨給你了,今晚換牀!”邊說便往方外走,彷彿多看一眼她手裡的卡都是折磨。
幾百萬?
路蔓第一時間想到了簡俞寧,立刻感覺手裡沉甸甸的。
恐怕,這些錢都是她從簡家搜刮來的,下一次得還給他。
爲了能成功換房,而不被複修遠認出來,路蔓決定先到609病房旁的洗手間等着。待會兒當他換到這個病房,她就能順利進到609了。
換房很順利,在晚上八點時,路蔓躺到了軟軟的牀上。
牀被收拾得很整潔,就如他的人一樣一絲不苟,處處透出自律的感覺。
她緩緩躺下,輕輕靠在枕頭上,上面似乎還殘留着他的味道——淡淡香水和尼古丁的混合味,出奇地好聞,不由狠狠嗅了幾口。
風從窗戶的縫隙裡吹了進來,拂起她耳邊的碎髮,雖輕,但卻讓她心神一震。
明明已經決定不再貪戀了,可她竟會覺得,即使鼻尖縈繞着他的一絲味道,也很滿足!
不,不能,她不能再這樣迷戀他。
反應過來後,她立即將手伸進枕頭底下,想要把它翻轉枕在另一面。
可是,手剛探下去,就被一個硬硬的東西給擋住了去路。
她有些好奇,不由自主地把那東西給掏了出來。
進入視線的是一個精緻的玫瑰色盒子,上面還綁着一朵曬乾了的暗紅色玫瑰,在昏暗的燈光下顯得那麼美麗又虛幻。
顧悅最喜歡的便是玫瑰!
除了驚豔,這是跳進她腦海中的第一個想法,雖然心痛,但事實卻是如此。
她如鯁在喉。
恐怕是復修遠疏忽而落下的吧……
這個很現實的想法,像一根倒刺,狠狠扎進她的心窩裡,再毫不留情地拔出,帶出一片血肉模糊。
這種情況下,路蔓本應該是立即把盒子放回去的,可鬼使神差地,她竟然手指微動把盒蓋給打開了!
不出意外,映入眼簾的是一枚鑽戒。
不過令她更爲心痛的是,就連鑽的形狀竟然也是一朵栩栩如生的玫瑰。
乳白色的月光投射在上面,帶起一層淺淺的光暈,泛着璀璨的光澤,奪人眼球,仿若世間珍寶,真的很美,很美。
她眨了眨眼睛,掩去眼中的豔羨,下一秒又迅速把盒子“啪”地合上了,突兀的聲音在安靜的病房裡顯得尤爲刺耳。
心痛得揪了起來,似乎快要喘不過氣。
再美又如何,那也是屬於顧悅,即使再是喜歡,也根本不可能被她擁有!
她口中乾澀無比,心底也傳來一陣陣的絞痛,擡手機械地把盒子放了回去。
手還沒抽回,門卻突然響了,“咚咚”聲像一把小錘子毫不留情地敲擊在她的心臟上。
愣了幾秒後才漸漸找回自己的聲音,澀澀道:“艾麗嗎?”
門外的人沉默了一會兒,才一種異常低沉的聲音回答道:“我是病房的原主人,來拿一件落下的東西。”
路蔓驚然。
這分明是……復修遠的聲音!
她想起枕頭下的那個玫瑰色盒子。
他是來拿戒指的嗎?然後在恰當的時機送給顧悅,給她一個驚喜?呵,真是順利的成章的好事啊。
她不由抿了抿脣,感覺心底的痛感已經蔓延到了喉嚨間,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請問現在方便進來嗎?”
大約是他等的急了,又傳來一句問話,透出微不可聞的起伏。
路蔓反應過來,瞬間把所有的難過都壓回了心底,連忙躺下,用被子矇住頭,悶悶道:“可以,進來吧。”還故意變了變聲音,防止他根據她的身音識破她的身份。
話音剛落,門便發出輕微的響聲,接着一陣幾不可聞的腳步聲響起,最終在牀邊停下。
她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就怕他懷疑自己。
半晌,他淡淡道:“請你擡一下頭好嗎?”
盒子還在枕頭下。
想到這裡,她便微微擡起了頭,讓出一段空間。
下一秒,便有一隻手伸入她的在枕頭之下,觸上了了那個盒子。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那一刻,她感到那隻溫熱的手在她的脖頸處停留了兩秒,還有一股若有若無的力道帶起了她的髮絲,很奇異的感覺。
“好了。”清冷的聲音自頭頂傳來,一如既往的疏離。
她努力忽略掉心頭那股異樣的感覺,故意粗着聲音“嗯”了一聲。
接着,迎來的是一陣短暫的沉默。
她有些慌了,怕他呆的越久,自己越危險,不由又變聲試探道:“先生,您的東西拿好了嗎?我要休息了。”
距牀二十釐米的復修遠身着病服,外面簡單地披了件深栗色的外套,右手拿着那個玫瑰色的盒子,左手垂下,就這麼簡簡單單的動作,卻被他做得優雅無比。
他垂首,視線落在被單被掩蓋下的曲線,眼底閃過一絲捉摸不透的情緒,暗暗沉沉。
良久,他終於發聲:“好了。不過,我覺得你的聲音很熟悉。”
聞言,路蔓的眼皮一跳,心也跳的厲害,硬着頭皮反駁道:“嗯,我的聲音比較大衆化,覺得熟悉也是正常。”
誰知,話音剛落,他便接了話,聲音沉得如月色一般醉人。
“不,很好聽。”
還沒等她反應過來,房裡便又響起輕微的腳步聲,幾秒後,門再次關上。
不大的病房裡便只剩她一人和滿室淒冷的月光。
從悶熱的被中探出頭來,她心如搗鼓,耳朵幾乎能聽到心跳的聲音。
他剛纔說了什麼?她的聲音好聽?
但很快,她意識到了她剛纔所扮演的角色——一個甚至算不上病友的陌生女人。
他寧可去誇一個陌生的女人,也不願多看她一眼。
這個殘酷的現實,似一盆冷水澆滅了她所有的歡喜,心忽然間抖得厲害。
她緩緩將視線從慘白的月光上移開,重新把頭悶回被子裡。
睡吧,這樣……也許能給她一些不去愛他的勇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