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事兒,”她擺了擺手,蹙眉看向窗外,“馬師傅,你下車去看看,發生了什麼事兒?”
馬師傅並不是第一次開車,駕齡已有二十年有餘,但是這樣的事兒倒是頭一次遇見。他選的路線是故意繞開人多的地方,卻沒想到還是在這個轉角處不小心撞倒了一個橫穿馬路的女人。
與其說是“撞”,不如說是“掛”,這兩種方式是有根本區別的。
邁巴赫的車速非常慢,那時恰逢下班高峰期,經過一處斑馬線時紅燈亮了,邁巴赫從十米開外就緩緩行駛在人行道,怎料一名揹着行李包的中年女子突然從人行道上橫穿馬路。
意外就這麼發生了……
還好車速不快,而且馬師傅剎車及時,那名中年女子並沒有受多大的傷,麻煩的是:她不依不撓,偏要說馬師傅撞碎了她家的傳家寶。
蘇繡坐在車內,隱約聽見了外面的吵鬧聲,聽起來不只是一兩個人在圍着馬師傅鬧,好像對方有幫手的樣子,而且還引來了好多圍觀的羣衆,一看就知道馬師傅寡不敵衆。
她有些擔心,便從車上下來,遠遠地喊道:“馬師傅,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兒?”
看見這車子裡的女主人下來了,而且還是個那麼年輕貌美的女人,旁觀者們尤其是男性觀衆們,都爲之眼前一亮,也正因爲如此,才更讓人產生一種看好戲的**,圍過來的旁人自然就多起來了。
馬師傅急紅了臉,正跟中年女子吵得臉紅脖子粗,見到驚動了自家太太,這就更着急了。
“太太,這可怎麼辦,這女人非得要我們賠她的傳家寶!這擺明了就是想訛錢!”
“傳家寶?訛錢?”蘇繡蹙了蹙眉間,一下子就提高了警覺性,“什麼傳家寶?我看看。”
蘇繡不緊不慢地走過去,看見一名身穿紫色花朵圖案的棉布衣,下身是一套寬鬆的女褲,頭上盤着木簪子的中年女子正怒視着馬師傅。她的年紀雖然四十多歲,但是面容並非老態龍鍾,而且還有些氣韻,年輕的時候應該也算得上是美女了。
蘇繡想了想,主動走上前去道歉:“這位大姐,真不好意思啊,不知道您說的傳家寶,是什麼?能讓我看看嗎?”
女子鄙夷地上下打量她,最後視線定焦在蘇繡身後那輛邁巴赫上,繼而呲之以鼻,“這輛車是你的?”
嚴格來說,這車不算是她的,不過她現在若不攤下這事兒,怕是解決不了吧。
於是開口,“嗯,沒錯,我就是這輛車的女主人。”
“哼!”
蘇繡剛一承認,中年女子的話匣子就打開了,“既然都承認了,咱也不拐彎抹角了,你看看吧,那地上躺着的就是我們家祖祖輩輩傳下來的寶貝,現在被你的車給摔個稀巴爛,你說怎麼着吧!”
蘇繡順着她手指的方向看過去,果然,那地上躺着一個首飾盒,裡面像是有一件玉器。當然,任她怎麼看,也看不出來那件玉器是有多麼的寶貝了,因爲畢竟它已摔成了碎片。
可問題就是,誰都指導玉器十分嬌氣,經不得重壓,更別說被摔,既然對方說這是他們家的祖傳寶貝,爲何把這麼寶貝的東西隨身帶着?蘇繡怎麼想都覺得蹊蹺。
她眨了一下眼睛,突然朗聲說道:“據我所知,每個時期的玉器都是極富特點的。舊石器時代的玉器,玉質細膩溫潤,紋理粗狂豪放。漢代玉器,線條細如遊絲卻剛勁有力。唐代玉器,浮華精細。到清明的時候,則是工藝精巧,玲瓏剔透。敢問這位大姐,您的這件寶貝,是出自哪個年代的?”
聽她一番細說,衆人全都愣住了,怎麼也不會想到這樣一個看起來年紀輕輕的女子,竟然對玉器這麼有研究。其實他們哪裡知道,蘇繡本就是教歷史的,上大學那會兒,又曾經在一家賣玉器的店裡打過幾個月的工,所以纔對玉器略知一二罷了,其實她也就是故弄玄虛而已,如果對方果然是玉器行家,她真就成了班門弄斧了。
然,也恰恰是她大膽的嘗試,試出了真相。
中年女子聞言,一下子就手足無措起來了,她身旁的一個男子湊在她耳朵旁邊說了些什麼,她咬了咬脣,揮手說道:“那個……我們家這寶貝年代很久啦,是……是唐代的啦!”
蘇繡聽了,臉上露出一絲迷惑:“唐代嗎?耶,那就奇怪了。”
中年女子立刻心虛了,“奇……奇怪?哪裡奇怪啦!”
蘇繡蹙眉說道:“唐代的玉器一般以白色的闐青白玉爲玉料,爲什麼您的這件寶貝是綠色的呢?而且這玉器的色澤普通,一點兒也不像是歷經百年才盤出來的上等器物啊。”
即使是普通人也知道,古玉靠養,所謂的養被行家稱爲“盤”。被盤得越久的玉定然是潤澤無比,而且盤玉禁忌很多,稍不留神,就會毀了一件寶貝。
而這名中年女子就用一個簡簡單單的綢緞把玉器包裹起來,可見並不如她所說的那般寶貝。這隻能說明一個可能性,這件她口中所謂的傳家寶,根本就是贗品!
有人指着那名女子開罵:“切!這擺明就是一個碰瓷兒的嘛!騙誰啊!”
“這年頭啊,啥怪事兒都有,別人是碰瓷兒,這兩人碰玉,真是沒名堂!”
“就是,也不看看是誰就敢騙,人家也是行家,一眼就看出來那東西是假貨了,還裝什麼裝啊,丟人現眼,撞槍桿子上了!”
……
被那麼多人罵,那中年女人和她男人都覺得沒面子,頓時橫了臉,指着蘇繡罵過來:“你少胡說八道,別裝着一副行家的模樣,我們家這寶貝本來就是祖上傳下來的,到底是不是真寶貝,我們這不正打算去驗貨的嘛。可你們呢,還沒等我們驗出來,就給我摔壞了,這筆帳不算你頭上,難道算我自個兒頭上啊?不行,咱們得驗驗貨去,就算不是真的,那你總得付我醫藥費還有精神損失費吧!”
醫藥費?精神損失費?蘇繡感覺這真是有些荒唐了,他們兩個人好好的站在這裡,還能說得頭頭是道,哪兒看出來需要醫治,哪兒看出來是精神受損的模樣了?
幾乎可以百分百的肯定這一對中年男女就是碰瓷兒的了。
不過,蘇繡很沉得住氣,她笑着說道:“好的,沒問題,我倒是認識一位行家,剛好就在這附近的派出所工作,平時他是片警,工作之餘卻是個玉器行家,全國各個珍藏玉器的有名博物館裡都有他的足跡。怎麼樣?你們覺得我的推薦合理嗎?”
馬上有人吆喝贊同了,“這個提議好啊,驗貨!驗貨!”
甚至有人抓着兩個中年人的肩膀,說是要送去派出所。中年男女一下子慌了神,早就沒有心思去理會掉在地上的玉器,一個急轉身就要逃跑。
大家都不曾防備他們有此一手,更不可思議的是,這兩個人的身手一下子變得靈活了許多,跑得比普通年輕人都要看,一看就知道是老手了,連逃跑時的腿腳都練得那麼靈便。
那樣子別說有多滑稽了,圍觀者們全都鬨堂大笑……
這時候,突然有個身材高挑的年輕男子從路邊的人羣中迅猛地躥出來,將那兩名騙子的衣領揪住,一個驟然使勁兒,兩人就滾在了地上。
中年女子到底是個女人家,就算跑得再快,力道還是比不過男人,這一跤摔地上,像是傷到了尾椎骨,疼得坐在地上哇哇哇亂叫。
中年男子見自己老婆喊疼,就像是打了雞血一樣激怒起來,好像是想豁出去了,一鼓作氣從地上爬起來要跟那個身材高挑的男子拼命……
扭打過程中,蘇繡這纔看清楚,高挑男子竟然是柳子鬱!
愣神之際,不知是誰叫來了警察。
“來了來了,警察來了!”圍觀者們喊道。
聽說警察來了,中年男子扭頭和地上的中年女子面面相覷。下一秒,他將柳子鬱猛然一推,柳子鬱不防備他這一手,打了個踉蹌,便摔地上了。本能地用手支撐自己的身子,誰想他正好摔在那堆碎玉上,手便被劃傷了。
中年女子見柳樹子鬱受傷了,趕緊叫上那男的,“老公,快跑呀!愣着被抓啊?!”
兩個肇事者趁衆人的注意力都在柳子鬱受傷的手上時,一溜煙跑得無影無蹤……
柳子鬱從地上爬起來,看見蘇繡錯愕地看着自己,倒是不甚在意地聳了聳肩,隨意從褲兜裡掏出一條手帕,自行將手包紮起來。但是那隻手顯然是行動不便,另一隻手獨立操作起來也十分困難,他包了好一會兒都不得法。
一旁的蘇繡靜默片刻,手指小心地指了指他的手,說道:“要不要我幫幫你?”
柳子鬱等她這句話已多時,即刻勾了勾脣沿,眼角帶笑地說:“那真是太感謝蘇小姐了。”
蘇繡的嘴角勉強牽出了一個笑容,算作迴應。
不一會兒,穿着制服的警察身影映入眼簾,馬師傅主動上前交代事情經過,其中一位警察作了肇事記錄,另一位則在路中心打着手勢指揮交通,遣散周圍阻礙交通的圍觀羣衆們。
蘇繡瞥見柳子鬱的手帕已染上了血漬,她想了想,說道:“柳少,你的手傷成這樣,已經不方便開車了,這樣吧,我讓司機送你去醫院做一做檢查?”
柳子鬱微微擡頭看了一眼一臉嚴肅的蘇繡,“那就有勞蘇小姐了。”
五分鐘後,邁巴赫車內。
要說對這個柳子鬱,蘇繡多少還是有戒心的,因此她選擇坐在副駕駛座上,將後座的位置讓給了柳子鬱。
可是……
邁巴赫內置空間並不算小,卻仍然讓蘇繡感到極具壓抑感……
她分明感到來自後方火辣的視線肆無忌憚地遊走在她的後背上,彷彿她的身子後半部分都沒穿衣服似地。
可是,每次當她回首看向柳子鬱時,卻又發現他的視線已不在她的身上,幾次反覆,她竟然開始懷疑是不是自己的錯覺,其實人家壓根兒就沒在看她,只是她想多了而已。
她的一舉一動被狡猾的柳子鬱看在眼裡,他篤定無比地輕笑,“蘇小姐大可小心,我這手受了傷,車內還有司機師傅在,柳某是不會把你怎麼樣的。”
不意心思被人拆穿,蘇繡有些懊惱,索性轉頭看向身後的柳子鬱,揚眉說道:“柳少說笑了,今天的事兒還沒好好感謝你呢……”
柳子鬱順着她的話鋒接了過來,“那蘇小姐打算如何感謝我?”
說這話的時候,他的脣弧微微斜揚,薄薄笑意中全是促狹的邪佞之態。蘇繡看了忍不住腹誹,哼,就知道你要拿這個做文章!
她忽地轉移話題,左右而言他,“對了,我還沒問過柳少,怎麼那麼巧,你也會出現在附近?”
“是啊,是挺巧,通常這種事兒我很少理會的。要不是因爲剛巧在這附近辦事兒,這條街又是必經之路,也就不會那麼巧碰見蘇小姐有麻煩了。”
蘇繡點了點頭,又問:“不知道有沒有耽擱柳少辦正經事兒?”
“那倒沒有,”柳子鬱笑眯眯地說着,眼神極深,“對了,蘇小姐還沒有給我答案呢。”
“什麼答案?”
柳子鬱指了指自己受傷的那隻手,“蘇小姐打算拿什麼做答謝禮?”
她乾笑了兩聲:“呵呵,這答謝禮嘛我還沒想好,一會兒我再告訴柳少。”
柳子鬱看着蘇繡那張巧笑嫣然的臉,心裡邪惡的念頭開始氾濫……
還別說,這妞兒,骨子裡就是有股魅惑男人的能耐,難怪慕雲錦把她看那麼緊。看她那張臉,明明就是張水嫩嫩的娃娃臉,皮膚還那麼好,可身段卻緊緻玲瓏,又不失女人味,最難得的是這個女人臉上的表情有趣極了,就連她嗔怒起來的模樣,也能惹得他的小腹隱隱作疼……
柳子鬱開始想象着蘇繡不穿外套,只着一身內衣,像維多利亞秘密天使那般搔首弄姿的模樣……
真是引人犯罪啊!
思及此,他那張精瞳微微一眯,眼底幽黑愈加黯沉了下來,突然對那個密謀已久的計劃計劃有些迫不及待了。
他饒有興味地看着蘇繡,說:“既然蘇小姐還沒想好,要不我提議,一起吃個午飯吧?”
聞言,蘇繡微愣,忽地身上起了一層雞皮疙瘩。她回首看了一眼柳子鬱,發現他的臉上首度露出微薄的笑意,十分誠懇的模樣。
她爲難地說:“這個,恐怕不行,我最近很忙……”
然而她的話沒說完,柳子鬱表情突然變得很失望,語氣蕭瑟地說:“唉,我早猜到蘇小姐不會答應的,因爲你對我已經有偏見了。不過這事兒不怪你,是我自身的問題。”
話落,眼神只在她姣好的臉上定焦了那麼幾秒,然後又淡淡地掃向窗外,彷彿剛纔的一番對話真的只是閒聊一般。
蘇繡眯着眼,從後視鏡裡細細打量着身後的柳子鬱,想不出那廝到底在想些什麼。
很快到了醫院,在馬師傅的幫助下,沒幾分鐘柳子鬱就從醫療室裡出來,手受傷的部位已做了檢查,還做了簡單的包紮處理。
蘇繡正坐在走廊上等候,看見他出來了,便起身走過去:“怎麼樣?柳少,沒什麼大礙吧?”
“小傷,沒事兒!”
蘇繡點點頭,擡手看了一眼腕錶,說道:“柳少,時間也不早了,要不我讓司機送你回去吧?”
“這就不必了,只要蘇小姐記着你還欠我一句承諾就行,我可以自己回去的。”柳子鬱聳了聳肩,笑着說。
蘇繡淡淡一笑,自覺心中坦然,對柳子鬱已是仁至義盡,並不欠他什麼,因此神色深沉中帶着平靜,“那好,我先走了,再見。”
話落,她和馬師傅一前一後進了電梯,在柳子鬱盯緊的視線中按下關門鍵,直至梯門閉合。
走廊內,邪佞高挑的男人脣角勾起一抹肆意狂妄的笑容,眼底卻是一片冰冷鬼魅……
上了車,馬師傅問道:“太太,今天的事兒,我怎麼想都覺得蹊蹺,真的是太奇怪了。”
聞言,蘇繡微微頷首,表示同意馬師傅的看法,“嗯,是很奇怪。”
“太太,您也覺得很奇怪嗎?爲什麼偏巧在這條街遇到兩個碰瓷兒的呢?”馬師傅有些納悶,他還以爲會這麼想的,只有他一個人呢,沒想到女主人也是這想法。
她淡淡一笑,卻沒發表任何意見。
事實上,在柳子鬱沒出現之前,她只是單純地抱怨今天真的很倒黴,竟然遇到兩個“碰瓷兒”的;當柳子鬱出現之後,她倒是覺得整件事兒有些奇怪了,他越想表現得有誠意,就越讓她感到不可信不可靠。
之所以會有這樣的想法,這都歸功於在肖飛的“真愛”酒吧裡打工了那麼多年,形形色色的人見多了,多少還是有些看人的眼光吧。
爲什麼那麼巧,柳家的花花大少會出現在那裡?真是他說的那麼簡單嗎?碰巧有事兒……只怕是個謊言吧。說不定這件事兒,跟不餓就是他策劃的?
如果是謊言,那麼她得引起戒心了。他多次送花,她未有迴應,表面上看他毫不介意,其實是有些想法的吧?且不說他送花的真正含意是什麼,單說這麼堅持不懈地送花給一個有夫之婦,這本身就是說不過去的一件事兒,如果不是他有所圖,那要麼就真應驗了他是個花花大少的傳言了吧。
話說回來,她寧願他只是花心氾濫而並非有其他所圖,可蘇繡卻不得不往第一種可能性上想,因爲她總有種不好的預感,隱約覺得柳子鬱之所以會在近段時間裡頻頻出現在她的生活中,一定是有些別的什麼原因。
難道,是因爲蘇墨和許文心?
思及此,不免有些擔心起蘇墨和許文心了。她拿出手機,想給蘇墨打電話,卻在看到手機黑屏時纔想起,手機已沒電,早被她關機了。
她吁了一口氣,心裡想着待會兒回去以後,要不要把這件事兒給慕雲錦說一說……
蘇繡哪裡猜得到,正當她想着這件事兒的時候,大洋彼岸的某個男人因爲連續好幾個小時得不到她的消息,電話一直無法與她連通,正焦急地徘徊在自己的專屬vip套房內。
“叩叩叩——”劉特助小心翼翼地敲響房門。
“是誰?!”
凌冽玄寒的聲音由裡傳到外,劉特助緊張地抹了一把頭上的冷汗,這才謹慎地開口道:“總裁,是我。”
一聽是劉特助的聲音,慕雲錦面朝窗外的身子便轉了過來,落地玻璃藍幕外的光亮斜斜地打在他的臉上,令他的眸子凝成了幽幻之色,看似平靜的面龐裡卻含着萬馬奔騰般的繁複思緒。
“進來!”他吐出簡單鏗鏘的兩個字,箭步如梭地回到辦公桌前,猜得出一定是劉特助把調查資料拿來了。
果然,劉特助把門推開,走進來時手裡多了一份文件包。
“總裁,調查報告出來了,那個曾經冒充我們集團的員工私底下去附近居民區裡做問卷的,其實是兩名日本人,他們是旅居巴厘島的自由職業者,不爲任何一家公司工作,不過我們查到一些很有意思的照片,請您過目一下。”
說着,劉特助將文件包遞給慕雲錦,他接過來,打開一看,裡面有許多照片,照片中除了有那兩名日本人的身影外,還有一個身穿褐色休閒服的男人引起了慕雲錦的注意。
明面上看,褐色休閒服男人與兩名日本人之間並未有直接的身體接觸,若非仔細看,根本想不到他們之間會有任何聯繫,可慕雲錦到底是個心思縝密的生意人,還是發現了可疑之處。
那身穿褐色休閒服的男人他見過,是許雨晴的私人秘書,錢書達。他會出現在巴厘島,本身就是個疑點,因爲許氏在巴厘島,根本就沒有投資項目。
那麼他在巴厘島做什麼?旅遊?投資?考察?
呵,恐怕沒那麼簡單,也不會那麼巧,爲什麼會偏偏是在這個時候出現在巴厘島?又爲什麼那麼巧和這兩名日本人同時出現在一家咖啡店?
太多疑點,儘管只是猜測,但也足夠說明一些問題——蓮花度假村陷身環保糾紛的事兒,定然與許雨晴有關!
心裡即時一沉,慕雲錦眸子裡的寒光更冷了好幾分。
即刻下令:“繼續查!一定要查出來對方的目的,抓住這個線索順藤摸瓜,把幕後的始作俑者給我揪出來!”
“是,總裁!”
見劉特助還杵在原地不動,慕雲錦擡頭,蹙眉問道:“怎麼回事兒?還不趕快去辦?!”
“那個,呃,總裁……”
“有話就說!”聲音冰冷駭人。
雖然環保糾紛的案子有了些眉目,可因爲蘇繡電話始終關機,搞得慕雲錦心情大壞,所以語氣頗爲難聽。眼下見劉特助欲言又止,更讓他窩火了。
劉特助心狂跳了一下,把手心裡的汗往褲腿上擦了擦,然後說道:“剛纔我跟姑姑通過電話,她說太太剛回家……”
劉特助的姑姑就是劉嬸,慕雲錦的家傭。
“行了,我知道了,你出去吧。”書桌後,慕雲錦慣常清冷的眼眸突然間顯得更加平靜,一雙清瞳幽黑閃亮,半垂着眼睫的視線彷彿全身精力都放在那些照片上,對劉特助的最後這句彙報似乎不爲所動。
然,劉特助就是劉特助,他在慕雲錦身邊做了那麼多年的貼身秘書,對老闆的每個眼神、動作和表情都有着最透徹的理解。
老闆越是表現得如此冷靜,那說明他心底的火苗已經在滋滋燃燒了,而且看他極力隱忍着不發火的表情,八成已經是在發飆的邊緣了……
於是,未說完的話,被他盡數嚥進肚子裡了。
識時務者爲俊傑,他要是還傻傻地站在原地的話,就等着被老闆的火星掃成灰吧!
他畢恭畢敬地鞠了個躬,說道:“總裁,時候不早了,您早點兒休息。”
“嗯。”慕雲錦狀似懶洋洋地揮了揮手。
劉特助急忙轉身,一溜煙逃開……
待劉特助走後,慕雲錦看了看牆上的時鐘,已是晚上九點鐘了,她下班後去了哪裡,竟然失蹤了三個多小時不回家?!
即刻騰地而起,心急如焚地走至窗前,拿起手機給她打電話。
不一會兒,連通了!
“嘟……嘟……嘟……”一長串長音之後,一道甜蜜悅耳的女聲從電話那頭幽幽傳來,“喂,我是蘇繡,你找誰?”
原本想發火的,卻在聽見她銀鈴般美妙的聲音後,心裡的火苗就像是被人澆了盆冰水似地,奇蹟般地滅了,還滅得那麼神速……
他怔了怔,愣了足足五秒之久,才硬生生地擠出四個字兒:“吃飯了嗎?”
那頭的蘇繡也是已愣,沒想到自己正躊躇着要不要把傍晚發生的那件事兒告訴他,沒想到他就打電話過來了。
她輕輕迴應:“嗯,剛吃,你呢?”
“我也是。”
話落,連慕雲錦自己都覺得好無恥。明明就擔心她擔心到一點兒也吃不下,竟然撒這種謊……
“那你在忙什麼?都這麼晚了,爲什麼還不睡?你不是說明早就要開會嗎?”蘇繡難得地關心他,一開口就是一連串的問題。
白天他跟她說過,明天一大早就有個調查報告會,度假村裡所有的高層都會到場。沒想到她還記在心上,慕雲錦笑了笑,說道:“嗯,一會兒我就睡了。”
話落,便是一片靜謐,彼此的話筒裡都能聽見對方輕輕呼吸的聲音。那一刻,彼此都能感受到一絲微妙的情愫在心口慢慢氾濫……
半晌,蘇繡先開了口:“我想跟你說件事兒。”
“怎麼了?”他壓低聲音問,走到辦公桌後,重新坐回位子裡,打算聽她慢慢說話。
“我今天碰到柳子鬱了。”說完,蘇繡便閉上了眼睛,擔心地等待着電話那頭大吼大叫。
然,電話那頭的男人只是沉默了幾秒,轉而更爲平靜地說道:“嗯,我聽着,繼續說下去。”
他的平靜反倒讓蘇繡怔了怔,心想難道這是暴風雨前的寧靜?隨即把事情始末簡單地描述給他聽。
末了,她又問:“你不會怪我多管閒事兒,不應該把他送去醫院吧?”
那頭的慕雲錦微眯了一下眼眸,說道:“像柳子鬱那樣的人,就算是你不把他送去醫院,他也有辦法和你牽扯不清。”
蘇繡語遏。
他的這句話,她倒是相信,只是她想不透柳子鬱這麼做到底有什麼企圖。蘇繡咬着脣,吶吶地問:“那這下……我該怎麼辦?”
“你別慌,我會讓馬師傅按時接你去學校,你和寧子除了上下學,哪兒也別去,只要你不給他機會,他不敢把你怎麼樣的。”慕雲錦給她吃了一顆定心丸。
“嗯,我知道了。”
慕雲錦掛斷電話後卻是放心不下,隱約有不好的預感在心裡一點點滋生。但,他卻說不清道不明,那股不好的預感來自哪裡……
正思索着,有人再次敲門。
還是劉特助,但是這一次他神色慌張,未等慕雲錦迴應,便急急地走進來。
慕雲錦不禁蹙緊了眉頭:“什麼事兒這麼急?”
“報告總裁,度假村門口有人聚衆鬧事兒!”
聞言,慕雲錦的面上驟然一冷,沉聲命令道:“走!跟我去看看!”
慕雲錦外套也沒顧得穿,隻身着白襯衣和西褲便和劉特助風風火火地趕了出去。做旅遊開發,其實這種事兒時常發生,但若是在國內,慕雲錦自然是遊刃有餘。
但在國外發生這樣的事兒,倒還真是頭一遭。首先就是語言不通,雖然他的英文很好,而印尼當地人的英文也不錯,但是兩方發生爭端起來,當地人更喜歡用印尼語交流,這對他來說就增加了難度。其次,風俗習慣不同,難免發生衝突,要是事情鬧大,對暮光來說沒什麼好處。
所以出去的時候,慕雲錦心裡是知道有危險的。
到門口一看,黑壓壓聚集了很多當地人,喧譁聲很大,好像還有人用英文在喊着“打傷了人”之類的話。
聞言,慕雲錦腳步加快了些,劉特助卻把他攔住,“總裁,前面危險!還是我先去看看……”
他的話還沒說完,人羣中有眼尖的發現了他們倆的身影。慕雲錦即使身着簡單的白襯衫和西褲,可那身氣質,以及他身上所佩戴的名錶、皮帶和皮鞋,依舊透露出他高貴優渥的身份。
那人便朝他一指,用當地話嚷嚷道:“看那邊,那高個子男人,一定就是他們的老闆!走!我們找老闆要說法去!”
劉特助不知道他在說些什麼,但是眼睜睜見着一羣人黑壓壓地擠過來,便有些急了。他趕緊上前一步,和另外幾名度假村的保全人員一起,把慕雲錦護在身後:“總裁,我們還是先回去等警察吧。”
然,這個時候才做縮頭烏龜已來不及了。
慕雲錦把他一推,說道:“快點,去找個懂當地語言的人過來當翻譯!”
劉特助擔心他,不肯走。慕雲錦氣急敗壞地吼過去:“快去!”
劉特助還想上去護住他,可是人潮已經團團包圍住了慕雲錦和保全人員們,他們立刻被周圍此起彼伏的嘈雜聲和喧鬧聲給淹沒。
“打傷了人想不負責人嗎?休想!”
“你是不是度假村老闆?我們要討個說法!”
“有錢人想一手遮天啊?那怎麼行?今天不給我們一個說法,你們就等着歇業!”
……
慕雲錦覺得自己頭被喧鬧聲吵得快要裂開了,他使勁兒揮了揮手,想要阻止大家的吵鬧聲,卻未果。
情急中他看見一個保衛人員的腰間別了個小型擴音器,他上前一步將之取下來,放在嘴邊,用英文大聲說道:“請大家稍安勿躁,我就是蓮花度假村的老闆慕雲錦,有什麼事兒大家跟我商量就好,請大家千萬要冷靜,我保證會給大家一個滿意的答覆。”
他的一番話果然起了點兒作用,但是仍然有少數人還在起鬨吵鬧,慕雲錦微微眯眼,看見人羣中有個頭髮花白,身體健壯,且皮膚黝黑的中年男子像是個領頭人的樣子,便走過去向他握了握手。
誠懇地說道:“你好,這位先生,聽說這裡有位傷者?能讓我看看嗎?如果傷者的傷勢嚴重,我看我們最好是先把他/她送去醫院。至於你們提出來的要求,我們可以坐下來慢慢談,現在最重要的是傷者的安全問題,不管他/她的傷勢如何,是何原因受的傷,我都承諾支付全額的醫療費。”
中年男子顯然是聽懂了慕雲錦這番話,眼裡滿含激憤地打量着他,似乎在掂量他這話裡的可信度。身旁有幾位熱血沸騰的年輕人趁機又開始起鬨,中年男子回首瞪了他們一眼,伸手指了指他們幾個,頓時全都安靜了。
見狀,慕雲錦慶幸自己的判斷正確……
時間一秒秒過去,當中年男子眼裡的戾氣漸漸消退下後,粗糙黝黑的大掌終於象徵性地拍了拍慕雲錦的手,卻不相握。慕雲錦心知肚明,對方對他還是有所顧慮的。
但他暫時鬆了一口氣,只要對方肯坐下來談,這就是一個好的開始。
周遭的人羣漸漸安靜下來,這時候有人擡了個擔架過來,上面躺着的一個十幾歲男孩兒,腦部受了傷,流了許多血,染了半邊的臉頰……
慕雲錦心裡一驚,暗叫不妙,怎麼會傷了個孩子?
立刻回頭呵斥度假村經理:“怎麼回事兒?竟然把個孩子傷成這樣?還不趕快送醫院?!”
經理滿面愁容:“總裁,是,是他們自己……”
“叫你打,你就打!”慕雲錦暴怒呵斥道。
然而,就在這時,尖銳的警笛聲響起,鬧事的當地居民全都神色慌張起來,亂作一團,“警察來了!警察來了!大家快跑啊!”
也有人氣不過,忿然開罵。
“媽的!有錢人都是王八蛋,強烈要求他們滾出巴厘島!”
“對!明明是他們打了我們的小孩兒,還報警抓我們?太過分了!”
“早跟你們說了,有錢人都不是好東西!不用跟他們談條件,快打啊!”
“兄弟們!上啊,反正警察來了,我們也是要坐牢的,乾脆以血還血!”
……
場面終於失控,尖叫聲、哭鬧聲、喧譁聲、謾罵聲、怒吼聲此起彼伏,紛紛指責起慕雲錦來。雖然慕雲錦聽不懂,可是光看他們憤怒的表情就知道事態的嚴重性了。
驀地,有人拿着一把尖尖的小型匕首,竟然衝過了保全人員的防護圈,一刀刺嚮慕雲錦!
他用力很猛,眼眶都是紅紅的,怒髮衝冠,像是發了瘋一般直直衝嚮慕雲錦……
彼時,慕雲錦是背對着他的,根本沒有看見他,更不可能看見他手裡握着一把兇器,他還拿着擴音器焦急地試圖用英文與大家交流。
“大家都不要慌不要亂,聽我說,請大家千萬不要誤傷了自己……”
話說到一半,慕雲錦隱約感到有人撕心裂肺尖叫了一聲“總裁,小心!”
他望過去,是剛好戴着翻譯趕來的劉特助。他正用驚恐萬狀的眼神看着自己,慕雲錦還未來得及反應,只聽見明顯的“撲哧”聲,像是什麼東西被刺破了的聲音。
然後,隨之而來的是他腰側的一股劇痛。
慕雲錦本能地回頭看去,那名紅眼男子發了狂一般看着他,視線下移,他手裡的拿把刀上染着鮮紅的血,正一滴滴往下掉……
腦子裡轟地一聲,他立刻知道自己身上發生了什麼事。
手伸向疼痛的腰側,一抹便染了一手的血,熱熱的,溫溫的,滿是刺眼的紅。
那一刻,他腦子裡突然一片空白,下一秒,視線似乎被那片紅給模糊了,隱約浮現出蘇繡的笑顏……
只覺得受傷的部位,由腰側以下的半邊身子都失去了知覺,他右腳一軟,便跪在了地上。
然,這還沒完。
紅眼男子看見慕雲錦受傷後身子發虛,跪在了地上,頓時便像是吃了興奮劑一樣的紅了臉,瘋狂揮舞着匕首再一次向他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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