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的風很大,蘇繡裹緊外套縮着脖子,恍恍惚惚地往前走,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來到這裡的,只知道進了電梯間後一陣騰雲駕霧後,就來到了天台上最新章節首席前夫,請上鉤。
她渾身又熱又癢,流了好多汗,難受得緊,可是來了這天台就覺得好了些,風灌進身子裡,像是能刺穿身體一般,可是她不但不覺得冷,反倒覺得渾身舒暢。
似乎,沒那麼熱了,也沒那麼癢了。
不過,這只是一時的緩解。很快,更麻癢熱燙的感覺熨得她渾身難耐,她不住地伸手抓撓自己的身子,大口大口喘着粗氣……
“呼……呼……好難受……”
蘇繡的牙關越咬越緊,下脣被咬出了血絲也毫不自知,那股血腥味竄進味蕾裡,卻是更加刺激了,她莫名地興奮起來,覺得渾身都被蟲子咬着一般難受。
視線也是模糊的,什麼也看不清,眼眶裡濡溼一片,任她怎麼揉也揉不掉那片霧。不光是視力,就連聽力也模糊起來,好像四周有許多不知來歷的聲音竄進耳內,嘶吼着,凌亂着,狂叫着,尖厲聲,怪異而奇幻地充斥在她周圍……
漸漸地,理智也越來越飄遠。
她抓不着方向,只想迎着那風一直走,一直走。迎着那風,睡裙飄逸着散開,像極了小時候的公主裙,她覺得很好玩,轉着圈圈癡笑地看着自己的雙腿,並敞開懷抱迎着風吹的方向。
裹緊的外套便散了開來,然後滑落在地上,露出她僅着薄縷的身體……
“蘇繡!”
一道氣急敗壞的聲音鑽入她神志飄遠的腦子裡,她甩了甩頭,以爲自己聽錯了,索性不理會它。渾身還是難受得厲害,那種被啃噬撕咬的痛癢感還在侵蝕着她的心口,火燎火辣地燃燒着,腐蝕着,侵襲着……
又一股風傳來,她打了個寒顫,涼意似乎緩和了一部分痛癢感,她閉上眼深呼吸了一口氣,想要踏腳又往前走去……
“蘇繡!你小心一點!千萬別再往前走一步!”身後的慕雲錦卻是看得膽戰心驚。
又是那個聲音,是誰?他是誰?
蘇繡蹙了蹙眉間,這次終於轉過頭來。可是,她看不清那個人是誰,視線還是被濡溼的霧色勻染得一片模糊,但隱隱約約她覺得那聲音似曾相識。
由於意識越來越薄弱,而她全身的力量也快消耗貽盡,她腳底一軟,差一點跌倒。
這一切,看在慕雲錦的眼裡,臉色大變,驚得快要發瘋了!
他條件反射性地想要衝過去,事實上,他也踏出了一隻腳,然而這時候……
“你站住!別過來!”蘇繡大喝,她忽地想起了幾分鐘前柳子鬱撲過來的那一幕,本能地排斥着出現在眼前的任何一個人,“我警告你,別過來!”
慕雲錦急得全身都冒出了冷汗,“蘇繡,你好好看看我,我是慕雲錦!不是柳子鬱!”
“慕……雲錦?”蘇繡的臉上出現了一刻的茫然,她再一次揉了揉眼睛,那高挑欣長的身影,精瘦結實的身姿,雖然看不清他的長相,可是憑這兩點,看起來的確很像慕雲錦。
喃喃地說:“你是慕雲錦?”會是他嗎?
蘇繡的臉上慢慢浮現笑意,那笑容從一絲漾成一抹,然後展爲陽光般的笑容,像滿天星光全落在了她的臉上,悽美得動人心魄。
她癡癡地笑道:“哈哈,你是慕雲錦?不可能!你瞅瞅你自個兒,根本就沒一丁點兒他身上那副臭屁不要臉的痞樣兒,還敢說是慕雲錦?切,騙誰呢!”
“是我!蘇繡,我是慕雲錦!你快回來,我有話要跟你說,你還記得去巴厘島前,我對你說過什麼嗎?”
這一次,慕雲錦的話似乎起了一點兒效果,蘇繡聽了,似乎真的開始思索他的提問了。
可是,腦子裡一片混沌,越想越頭暈,蘇繡什麼也想不起來,而且心裡難受極了,她本能地用爪子抓撓自己的胸口,白白的睡衣已被指甲抓得破爛不堪,胸前雪白的一片也已顯出一道道猙獰的血痕。
慕雲錦心痛極了,勸慰道:“蘇繡,你別再抓了,會抓傷你自個兒的。”
但是,蘇繡似乎並沒聽清他的話,很快意識又陷入了混沌,雙腳往前又垮了一步,慕雲錦看了一顆心差點兒從胸口跳出來。
“蘇繡!不要再往前走了,你會掉下去的!”他撕心裂肺地嘶吼着,想要警告她。
可是,聽見他的吼聲後,蘇繡倒是清醒了不少,先是愣了幾秒,爾後回首看了看自己的腳尖——
這一看,簡直魂兒都嚇沒了。
“啊——”下一秒,尖叫聲從喉間衝破而出,蘇繡本能地想要退回來。
“蘇繡!你小心!不要看腳下,看着我!”看見蘇繡的身子在天台邊上搖搖欲墜,慕雲錦的一雙漂亮眼睛都急紅了,情急之中,他突然喊道,“蘇繡,我愛你,你聽見了嗎?我愛你,你不要亂動,我這就過去救你!”
聞言,蘇繡真就乖乖地擡頭看向慕雲錦,雙眉緊蹙,眼底半是懷疑,半是茫然,“你說什麼?你……愛我?”
她,沒有聽錯吧?
他,說自己愛她?
蘇繡懷疑他是不是又在做戲,左右看了看,也不知道是不是視線模糊的緣故,似乎沒有見着別的人,那他爲什麼要這樣說?
難道,他對她,是真的……
蘇繡心裡複雜極了,既期許又疑惑,既欣喜又迷茫,既悸動又懷疑,總總難以形容的情愫齊齊聚集在心口,壓抑得她難受極了……
她搖着頭,似乎不相信他的話,卻又想要確定一般望着他,那溼潤的眼槽閃爍着晶瑩的淚花,看得慕雲錦心念俱碎。
“蘇繡,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你聽見了嗎?!不是演戲!不是欺騙!我是真的愛你!”他近乎哽咽地傾述着,急切而渴望地看着她。
他知道,她已不再信任他,眼下也的確不是向她告白的最佳時機,可如果不這樣做,他說不定會就此失去她。只要一想到那種可怕的後果,他就急得不得了。
慕雲錦紅着眼,望着她那懸掛一線的腳尖,急急地喊:“蘇繡,你快過來牽住我的手,要是想知道我說的到底是不是真話,就快點過來牽住我的手,我會告訴你答案!”
說話間,他小心翼翼地移過去,向她伸出右臂,手掌攤開,並向她招了招手,期望這樣能吸引她的注意力。
然,就在這時候,她不慎絆了一下,而她的另一隻腳也因爲前幾天受到玻璃碎片的扎傷而無法站穩,再加上藥效的作用渾身乏力,身子一軟,便向天臺外歪了過去。
“啊——”蘇繡驚呼出聲。
“不!蘇繡!”
淒厲震怒的一聲暴喝聲後,慕雲錦看準機會飛奔過去。千鈞一髮之際,他將她緊緊抱住!
“蘇繡!抱緊我,別亂動!”他大喝,用盡全身力氣將她緊緊包裹在身下。
然,卻沒能即時把她拽回來!
他受了傷,蘇繡因爲中了春藥的毒所以站不穩腳,他一個人根本支撐不了兩人的重量,於是歪倒在地上。
雙雙滾落在地的時候,慕雲錦受傷的腰側因爲撞擊而產生一股劇烈的疼痛,頓時腦子裡就像是有無數金星旋轉,疼得他難辨方向。但他還是死死地抱住她,把她的頭牢牢地按住,藏在自己的懷裡。
但這一切發生得太快了,靠慕雲錦一人根本控制不了情勢的發展,此刻兩人的身子往一側滾去,如兩顆連體隕落的流星,雙雙往天台外墜下!
“咚——”地一聲……
兩人摔在了距離天台下數米高的一個露臺上,不大不小,正好托住兩個人。
也幸虧有這個露臺,否則兩人從高大18樓的頂層摔下去,肯定是摔得粉身碎骨,絕無生路了。
巨大的衝擊感震得蘇繡頭暈腦脹,渾身跟散了架似地疼痛難忍。隱約聽見死死抱住她的慕雲錦,嘴裡發出幾聲悶悶的哼鳴聲,爾後“撲哧”一聲,某種溼潤的液體噴濺在了蘇繡的臉上。
她下意識地抹了一把自己的臉,然後看了看手——
老天,是血!
新鮮,溫熱,豔紅的血!
她愕然擡首,儘管視線模糊,卻還是看見了滿嘴鮮血的慕雲錦!
顯而易見,那血是他的,他受了傷!
那一刻,她心口一窒,幾乎一瞬間心臟停止了跳動全文閱讀怒童。想要叫他的名字,可她剛尖叫着喊出一個字便眼前一黑,跟着昏過去了……
沒有人發現這一刻在天台上發生的事兒,一切發生得太快了,慕雲錦劃破天空的暴怒聲在空曠的天台上形成了數秒回聲,爾後漸漸減弱,直至完全消弭。
不過須臾,金帝酒店的頂層又恢復了往日的平靜,就像從沒有人來過此地一般……
蘇繡昏睡了五個小時,在凌晨一點鐘醒過來。
神情肅穆的醫生護士,不時嘀嘀作響的儀器,消毒水和鮮血混合在一起的味道,都提醒着她自己剛剛經歷過些什麼。
一開始意識間歇性混沌,她分辨不清腦子裡時不時浮現出來的畫面,到底是記憶,是幻覺,亦或是夢境。
只有一個場景,她刻骨銘心,一想起來就會痛。
從天台上墜落下來的那一瞬,記憶太可怕,她控制不住地一遍遍回想,滿腦滿心都被刺目的鮮血所佔據。每每眼睛閉上,就會淚流不止,是那麼真實……
蘇繡篤定,那一定不是幻覺,不是做夢,一定是她的記憶!
明明有雙強勁結實的手臂緊緊摟住她,護着她,不讓她受傷,明明有個人竭盡全力地嘶吼着說他愛她,明明是他不顧危險飛奔上來抱住了她……
是他,慕雲錦!可是,現在他人呢?
驀地,心底躥出一個不祥的想法,令她恐懼到全身發抖。
不,不會,不會的,一定不會的……
可是,他腰間還有那麼長一條血口子,還有他的頭,他的背,從那麼高的天台上落下去,因爲護着她而把自己摔了個結結實實,嘴裡吐了那麼多的血,他能安然無恙嗎?
不!
蘇繡近乎瘋狂地搖頭,難以相信所發生的一切……
那一刻,不知哪裡來的力氣,她掙扎着坐起來,狠命拔掉了手背上的針頭,在護士錯愕慌亂的呼喊聲中,蘇繡跌跌撞撞地往病房外奔去。
“噯,36牀!你要去哪裡?!”
蘇繡的腳步頓了一下,折回來抓住護士的手,急切地問:“護士小姐,我問問你,和我一起被送來醫院的那個人,他現在怎麼樣了?”
護士小姐先愣了愣,可能是在回想跟36牀一起被送來的那個病患是誰。果然,兩秒後,她恍然大悟地說:“哦,你說他啊,在急救室,還沒脫離危險呢。唉,那人可能活不長咯,全身多處骨折,腰上還有舊傷,失血過多……”
後面的話蘇繡沒聽完,眼淚早已洶涌而至。
她全身呆滯,怔愣地鬆開了護士小姐的手,轉身往門外慢慢挪步,每走一步都感覺像是踏在人間煉獄……
“36牀,你回來。”
蘇繡根本恍若未聞,步子由慢漸快,越來越凌亂。
是如何來到急救室外的,她根本不知,只見不斷進進出出的醫生護士,臉上全是凝然緊張的神色,她心裡頓時像是被堵上了一顆大石塊。
慕雲錦與她發生的所有事情在腦海中一幕幕浮現,滿滿的全都是慕雲錦的身影。
突然覺得,他在她的生命中居然如此重要!
蘇繡失魂落魄地倒在地上,她爲什麼早沒發現這個事實?這些日子他待自己的好,她不是全都看在眼裡了嗎?
或許,在她的潛意識裡,只想把他趕走,不想讓自己有機會愛上他……
爲什麼不想愛上這樣一個優秀霸氣的男人呢?是不是他條件太優渥了,讓她心生自卑?是不是他難以琢磨,讓她無法把握?是不是巨大的家庭差異,以及複雜的家庭背景,讓她無法攀附?是不是因爲上一次愛上慕楓的創傷還未平復?是不是因爲大姐蘇眉的經歷給她造成了極大的心理陰影,讓她害怕再次相信愛情?還是怕愛上他以後,自己會忍不住沉淪,永世不得翻身?
蘇繡說不清楚。
她知道自己在害怕,小心翼翼地保護着那顆傷痕累累的心。
然而,卻不知道,那顆心早淪陷在慕雲錦既柔情又霸道的陷進裡。
而昨晚在天台上發生的那件事更讓她確定了這一點。她不明白他腰上的傷是怎麼回事兒,可就是因爲如此,本該遠在大洋彼岸的巴厘島的他,竟然奇蹟般飛回來救了她,不顧危險與她抱作一團,用自己的身體承受住了墜落的重擊!
他……
想到滿臉滿身都是鮮血的慕雲錦,蘇繡真的心軟了。
是啊,儘管他也曾傷害過她,可比起那些傷害,他對她的好已遠遠超過那些壞的方面。他的好,叫她無法不心軟。
有名護士急匆匆地從急救室裡出來,蘇繡像是抓到一根救命草一般,把她拽住:“護士,他怎麼樣?”
護士嚇了一大跳,大概是被滿臉淚水的蘇繡給嚇到的,不過很快她就恢復了正色,掙脫開蘇繡的雙手,邊走邊說:“不好意思,讓讓,病人大出血,我們正全力搶救,請耐心等待一下,別耽誤我們救人的時間!”
話落,匆匆離開。
蘇繡一聽,頓時就懵了,覺得全身的力氣都在倒流,周圍的一切變得十分模糊,看不清任何一張面孔。
大出血……
搶救……
這些字眼揪得蘇繡的心口生生作痛。
她不敢置信,張大了嘴急急地喘息,整顆心都提了起來,空懸着,找不到歸宿。
心,一片一片的碎開,彷彿一張紙,四分五裂地被撕碎,然後灰飛煙滅。
胸口就像是被人挖了一個很大的空洞,空得讓她找不到北。
爲什麼,人總是在即將失去的時候才懂得珍惜。如果時間還來得及,她一定會告訴他,她也愛他!
是的,她愛他!
她願意拋開一切顧慮,誠心誠意地愛他,哪怕結果仍可能像對慕楓那樣破滅也心甘情願,哪怕捉摸不透他愛她的真心到底有幾分,她也願意嘗試全心全意地付出……
只覺得一顆心都枯萎了,她膝頭一軟,幾近崩潰的神經再也無法支撐她的身體,癱軟在地上的同時,蘇繡再次傷心欲絕到昏過去……
要過七天七夜。
七天七夜後,蘇繡才意識到自己經歷了一場怎樣驚心動魄的病情。
再次昏倒後她開始昏迷低燒,也難怪,那天在天台上她只穿了件睡衣就跑去吹風,不發燒纔怪。只是這次病得確實重了些,大有風雨欲來之勢,吊了一夜藥水熱度也不退,連續三天沒睜過眼,只是嘴裡不停地發出模糊的囈語。
蘇墨擔心得要命,寧子則嚇得嗷嗷直哭。
慕老太太也趕來看了好幾回,看她病成這樣,只差沒逼迫軍醫院裡最權威也是從小看着自家孩子長大的主任醫師嚴大夫,要他二十四小時守在蘇繡的牀前。
直到第四天,蘇繡才勉強能認出人來,可是無法說話,全身虛弱不堪。
第五天她稍微清醒了一點,但仍無法起牀,只覺得全身上下沒一處正常的地方,腦袋、身子、骨頭、四肢、任何一塊肌肉都難受極了,還有腰側像是要被折斷了一般,疼痛難忍。
她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麼了,受傷的明明不是她,可她就是渾身痛得難受,不但如此,連口水都咽不下。
熱度退後轉成傷風,眼淚鼻涕一起來,塞得她腦袋悶痛難當,身上還發出大片紅疹,醫生說是某些藥物過敏的現象。
無法離牀,活動範圍只限於躺着或是靠着牀板稍微坐起來,半躺的時間超不過十分鐘,因爲精神無法支持,復又得躺下去,意識依舊間歇性混沌,彷彿魂魄早已離體飛昇,徒餘一身皮囊不肯腐壞,在人世間作最後抗爭。
她想問一問慕雲錦的情況,可是沒有人告訴她答案,每每就快提到他時,她剛說了一個“慕”字,就被打斷,強制要求她什麼也別想,什麼也別說,她心中隱約有股不祥之感,卻又不敢往壞處想……
到了第七日,半夜忽然在虛夢中醒轉。
------題外話------
求票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