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吾坐當晚九點的飛機,飛往k國。十小時後,飛機降落在s市的國際機場。
連續失眠了一天一夜的秦吾,拖着疲憊的身體走出機場,她在機場外面的廣場上等預定好的汽車。此時此刻,s市正是凌晨五點,除了那些特意來接機的車子外面,連機場大巴都已經停運了。
秦吾站着,不停地往入口的方向張望,可是她等了好一會兒,都不見一輛黑色的本田家用轎車開來。
“滴滴!”突然,一輛黑色奔馳停在她面前,漆黑的車窗被人從裡面搖下來,裡面坐着一個溫文爾雅的紳士。
“秦小姐去哪兒,我送你一程吧。”車裡的人對秦吾說話,他認識秦吾,一下子就把她的姓氏說了出來。
秦吾覺得驚訝,她盯着車裡的男人看了好一會兒,這才反應過來。
“王主任?”秦吾認出了車裡的人,他就是津陽市人民醫院的外科主任王茂然,就是他給秦深和顧西爵做的肝臟移植手術,論資排輩的話,他應該還是姐姐的師父。
竟然在這裡遇到了他,真是太巧了!
王茂然從裡面打開秦吾一側的車門,再次顯示出紳士風度,“你大概是被接機的人坑了。上車吧,我送你。”
秦吾對他的紳士回以微笑,然後彎腰坐進了車裡。
她等了那麼久都不見接機的人到來,要是再這麼等下去就要天亮了,早上十點自己還約了醫院的人見面,如果遲了,怕是要耽誤手術時間了。
等秦吾在車裡坐穩,前排的司機就啓動了車子,奔馳車平穩的前行。
“秦小姐這個時候到s市來還真是讓人覺得費解。”王茂然剛纔在看明天學術研討會的資料,看到精髓的時候擡頭看了眼窗外,他一眼就認出了站在月臺上等車的秦吾。
據津陽市的新聞媒體報道,秦吾可不是個簡單的人物。她曾經是秦家的二小姐,讓秦烈捧在手心裡疼的小公主。後來爲了顧西爵竟然把自己手裡的家族企業的股份全部轉到了顧西爵的手裡,以致於害的自己的父親突發腦淤血去世,秦氏遭到顧氏的吞併。不過她用這個手段也如願成了顧西爵的妻子。
他還記得那天在醫院裡,顧西爵爲了那小孩,恨不得馬上割了自己的肝臟移植到他身上。而他們兩人的親子鑑定結果顯示,存在親子關係,也就是說秦吾給顧西爵生了一個兒子。
兩人的感情經歷了這麼多風浪,應該能守得雲開見月明纔是。可是在顧西爵住院的這段期間,她一個人跑到國外來幹什麼?
“顧西爵只是普通的胃出血,不用那麼多人守着他。”秦吾沒有說自己和顧西爵離婚的事情,她又不是什麼高音喇叭,遇見了誰都說自己離婚了。
離婚這種事情,到了合適的時間總會讓所有人都知道的。
王茂然擡了擡鼻樑上的眼鏡,他合上膝蓋上的研討書,反問秦吾,“普通的胃出血?這是誰告訴你的,顧先生他自己?”
他一個上了年紀的人,有時候實在不懂年輕人的思維,什麼話都喜歡反過來說,把重要的事情說成無關緊要,把無關緊要的事情說成生死攸關。
他是顧西爵的肝臟移植手術的主刀醫生,對顧西爵的情況自然比其他醫生要了解的透徹。什麼普通的胃出血,真是荒謬到家的說辭啊!
秦吾對王茂然突然的問題覺得奇怪,她靠在車座椅上,團在膝蓋上的雙手不由的握緊,提問道,“難道顧西爵不是普通的胃出血嗎?王主任,他究竟得了什麼病?”
這個問題她放在心裡很久了。當她在醫院裡看見顧西爵蒼白虛弱的臉色時,當她一用力就能把顧西爵的束縛掙脫時,當她看着顧西爵嘴角滲血倒在病房裡時,她曾經無數次的想問。可是一想到自己的立場,她就止住了所有的問題。
那個人已經和自己離婚了,再也沒有什麼瓜葛了,那還有什麼好問的呢?可是她依然止不住內心的好奇,盯看着王茂然,等着他的回答。
王茂然花白的眉毛漸漸皺在一起,他看秦吾的模樣,似乎真的還不知道顧西爵的病情。
作爲醫生他有責任保護病人的隱私,可是作爲醫生,他同樣需要病人家屬的配合,特別是針對顧西爵這種不聽話的病人,就更需要家屬的督促了。
秦吾等着他的回答,他沉默的時間越久,她就越緊張,團在掌心裡的指尖不停的往下壓,壓出一條深深的指印。
手心裡的刺痛刺激着她的神經,讓她時刻保持清醒。
“顧先生他自從上次的肝臟移植手術以來,身體一直很差,而且他忙於工作沒有調理好。所以他身體的各部分機能都在逐漸的下滑,因爲他的胃最脆弱,所以首先破壞的就是他的胃器官。”
“如果他不能好好調理身體的話,那接下去他的身體會越來越差,直到油燈耗盡爲止。”
在病人的隱私和家屬的配合上,王茂然很顯然地選擇了後者。如果病人連命都沒有了,那還拿什麼談隱私。
指甲尖銳,刺破掌心的皮膚,刺進了肉裡。
秦吾的耳邊迴盪着王茂然的話,她忘了鬆手,任憑手上的力氣越用越大,指甲陷的更深。
原來他真的生病了……
原來他的蒼白,他的虛弱,他的無力全部都是真的,不是故意僞裝了來欺騙她的……
原來他真的連束縛她的力氣都沒有了,所以纔會簽了那張離婚協議,準備放她自由了。
可自己呢?
在他最虛弱最難受的時候,不但沒有陪在他身邊照顧他,而是拿了離婚協議去逼他簽字。自己還在拿到了離婚證的時候,特地跑去醫院告訴他接過,目的就是爲了看看他的反應。
那時,他眼眸裡的傷痕在自己眼裡,就像是淬了罌粟花的興奮劑,只要看到他難受,她就止不住的高興。
可爲什麼?
爲什麼現在聽到了他最真實的病情,知道了他身體的狀況差到極點的消息,自己卻一點都高興不起來呢?
“秦小姐,有時間你還是多陪陪顧先生吧,恐怕只有你的話,他纔會聽了。”王茂然作爲局外人,給秦吾提了建議,他並不知道秦吾和顧西爵離婚的事情,更不知道顧西爵的病情惡化下來是因爲秦吾的原因。
車子從機場到秦吾入住的酒店,開了整整半個小時。車子緩緩地停下來,司機下車給秦吾打開車門。
可秦吾卻一點沒察覺車子停下來了,直到王茂然提醒她,她才驀地反應過來,然後失魂落魄的從車子裡下來。
她一直想着顧西爵的事情,竟然連最基本的道謝都忘了。王茂然也不與她計較,讓司機開車前往自己下榻的酒店。
秦吾在酒店的前臺辦了入住手續,由門童帶着去了房間,一關上房門,她身體的力量彷彿被一下子抽空了般,她直接摔撲在牀上。
一天一夜沒睡的疲憊向她席捲而來,她閉起眼準備睡一會兒,可是腦海裡卻一直迴盪着王茂然的話。
睡意漸漸退去。
秦吾翻了個身,扯過牀頭的枕頭躺在大牀上。雙眸睜開,盯着頭頂的吊燈發呆。
這一次真的做錯了嗎?
顧西爵爲了救秦深,連後遺症都沒有問清楚就義無反顧的做了肝臟移植手術。他是小深的父親沒錯,他爲小深奉獻生命也在所不惜,可是他是顧西爵啊,他怎麼會爲了他們母子,做出對自己那麼不利的事情呢?
以他的性格,不是應該在做每一次決定時都會衡量這件事給自己能帶來多少收益嗎?如果弊大於利,他一定不會去做啊!就像三年來,他和穆旭臣聯手要吞併秦氏集團,不惜給自己設了這麼大的一個圈套,而且演戲還演的那麼逼真,曾經的無數次,她都以爲顧西爵對自己是真心的。
因爲真心,所以她纔會把自己手裡的股份轉移到他的名下,纔會把自己的一切都奉獻出來。可是結果呢?
她的天真害死了父親,沒落了家族,還害的自己車禍失憶,那時候她秦吾成了整個津陽市人的笑話。
顧西爵,這一次你的病是真的,你的虛弱是真的,可是我真的不能確定你是不是爲了別的目的而又設下了陷阱等着我往裡跳。
我秦吾身上,還有什麼值得你這樣煞費苦心麼?
酒店房間外,天邊泛起了魚肚白,天空漸漸由黑暗裝成白晝,早晨的第一縷陽光攜帶着夏天的微風從窗戶裡吹進來,撩動了吊燈上面的水晶流蘇。
流蘇四處擺動,晃了秦吾的眼睛。
她閉起眼,第一次細細的回想以前的事情。
她和顧西爵在酒會上認識,她爲了穆子晴的離婚委託而特意接近他;他爲了顧氏的業務把她叫去別墅說要教她財會知識;她被人威脅浸泡在海里,他發了瘋似的來尋她;在顧青雲的宴會上,他出面承認交往的緋聞;秦氏面臨困境,她不用說話顧西爵就出來幫她,還爲她掃清財務上的障礙……
這一切的一切,彷彿就如昨天般真實,似乎觸手可及。可是當她真的伸手,想去改變來時的過程時,卻是觸到一片虛無,只有徒勞無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