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知道錦瑟的心底裡藏着太多的事情了,什麼事情都自己一個人承擔,什麼話都放在心裡一個人慢慢的笑話。
即使他身如巨人,那麼也是有着一個承受的限度吧,若是過了那個限度,只怕他遲早是要崩潰掉的,凌喬不想看到那樣的結果,因此就算她清楚此時的錦瑟不想說,她還是想要在他的心口上鑿開一扇門,一扇可以跟她傾訴的門。
錦瑟來回地審視着凌喬的眼神,那樣的眼神是他從未見到過的,全然一個陌生的全新的凌喬。
在遇到四個催債的歹徒的時候,錦瑟從凌喬的眼神中看到了勇敢。
在聽到母親的往事的時候,他從凌喬的眼神中看到了悲慟與傷心。
在自己對她有所隱瞞的時候,他從她的眼神中看到了冷然與自我保護。
在面對盛淮南的時候,又閃着惡作劇的詭計的光芒。
在面對上官婉的時候,他從她的眼神中讀到了隱忍與倔強,還有着不與她一般見識的大度。
在面對……面對……面對吳管家的時候,她的眼中又是閃爍着時而對抗,時而依賴,時而親切的光芒。
可是,此刻的她的眼神中又有着渴望,渴望能夠與他一同面對,渴望能夠跟他共同進退,渴望能夠跟他一同分擔的慾望。
“也許,以後不止是有你,有我,還有……”還有誰呢?他說不出口,也許是因爲陌生而說不出口,也許是因爲太過熟悉了吳管家這個稱呼而說不出口。
卻唯獨沒有怨恨。
不,他應該怨恨的,怎麼會沒有怨恨呢,她如此自私地選擇誕下他的生命,卻又不負責任地將他扔給了惡毒的人,如今又是怎麼樣?是因爲年事已高?還是因爲家中無人奉養啦?
這才假裝一副高大無私的母親的形象,想要他這個只有血緣關係的陌生人,來奉養她的天年嗎?
可笑,真的是太可笑了。
凌喬從錦瑟的眼中似
乎看出了糾結的怨氣,到底是什麼人活着是什麼事物,讓一個如此果敢決斷的人有了這般的鬱結?
凌喬不想再去猜測,她想要從他口中聽到錦瑟自己告訴她,告訴她讓他如此糾結的劫到底是什麼,“還有什麼?”
“還有,還有一個人。”
“哦,瑟是想要孩子啦?不過,一個真的夠嗎?這麼大的房子,一個孩子太冷清了,應該要多生養幾個,那樣我們的家纔會充盈起來。”凌喬在這一刻想到了母親。
多說人死了以後,他的靈魂會變成一顆明亮的星星,守護在自己親人的身邊。
那麼媽媽,,請你給我一個提示,到底哪一顆纔是真正的您呢?
我想您了!
如果您沒有那麼衝動該有多好,如果您還活着該有多好,那麼我現在該是有多麼的幸福啊。
媽媽,我真的很想跟您一起分享我此刻的喜悅,我真的很想要報答您的養育之恩,我想要讓您跟着我一起享福。
“瑟,我想媽媽了。”凌喬仰望着天上的星空說到,填了幾抹憂緒。
握着她的手掌驀地緊了一下,拉回了凌喬的思緒,收回了視線,落在了錦瑟的臉上,她不明白錦瑟爲何在聽到她提起媽媽的時候,會有這樣的情緒波動。
她沒有再去逼迫他說些什麼,只是用眼神告訴他,她想要知道。
錦瑟無法去破壞一個小女孩兒心中對母親的完美形象,更是無法告訴她,她的母親在人生最後的歲月中到底遭受了怎樣的凌辱與折磨,到底心底裡揹負着怎樣的不捨與怨恨,這纔會選擇那樣一條道路的。
他能說的唯有眼前。
眼前那個他們可能會要面對的那個被社會冠着母親這個稱呼的老人。
他移開了視線,將目光投向了遠方的某一個角落,“今天,就在今天的傍晚,我看到了那個給予我生命的人,原來一直在我的身邊陪伴了我六年,整整的六年的時間
。”
“你說她的心到底是用什麼打造的呢?是鐵嗎?可是又多了一分生機;是石頭嗎?似乎有有着七情六慾;是流着血液的肉嗎?可是怎能看着自己的親生兒子,居然可以做到這般的漠然呢?”
“是六年,不是六個月,也不是六天,更不是六分鐘,她居然可以對着自己的血脈,冷然到如斯的田地。每次可以做到像是面對陌生人一般,恭謹地叫上一聲少爺,然後漠然地去忙自己的事情。”
“少爺,呵呵,是少爺啊,你說她到底是把我擺在什麼樣的位置,又把她自己擺在了什麼樣的地位呢?每天不動聲色地照顧着我的飲食起居,無微不至到,有些事情連我自己都沒有想到,而她卻先於我把一切準備得妥妥當當的了。”
錦瑟張了張嘴,喉結滾動間像是有什麼東西正在衝涌而出,好了好一會兒,等待情緒穩定一些後,他才又說道,“你知道,滾滾。”
“世界上沒有這樣做母親的,也沒有這樣做兒子的人。”
哦,凌喬聽出來了,那種東西叫做自責。
這是一個多麼善良的男人啊,一個被自己的父母拋棄了這麼長久的時間的歲月裡,他沒有斥責,有的只有自責。
“不會有這樣的兒子,每次遇到事情的時候,第一個念頭就是先要把自己的母親給推出去,這在當今的社會裡會被稱作什麼呢?哦,應該是不孝吧。呵呵,真的是不孝,母親在身邊六年居然從未想到過要去相認。”
此時他的心情到底是該怎樣的糾結呢?
纔會讓一個平日裡思路條理清晰的人這般的思緒顛倒混亂至此。
凌喬將脣瓣輕輕地印上了錦瑟的額頭,“不,你說得不對。”
她的脣又一路向下,落在了他的眼上,“中國還有句古話叫做不知者無罪。”
她的脣滑向他的鼻尖,“阿姨她並沒有要怪你的意思,只是每個人心中都有自己跨不過去的坎而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