樑韻蓓儘管語氣還算平淡和氣,但是那股咄咄卻是從骨子裡漫出來的。
蘇窈心裡想,這才符合樑韻蓓的風格,現在這會子還算是婉轉了不少,想當年樑韻蓓第一次來見她的時候,先是用輕蔑的目光上下打量了她幾眼,挑挑眉:“蘇窈?”
然後掃視了一下她身上穿的名品新款套裝,攢出高高在上的冷笑說:“看來我兒子對你不錯,好吃好穿的供着你,難怪你對他念念不舍了。”
當時的蘇窈,確實只是個名不見經傳的公司職員,父母離婚後,蘇淮生給的那幾百萬贍養費,除了家用和給蕭嘉治病,她從未動過,自己買化妝品和衣物的錢,全是大學期間自己做兼職賺來的。
那次咬牙買一套名品套裝,也是因爲職務原因,總要有幾套好些的衣物撐撐場面,花了她兩個月的工資。
樑韻蓓那樣說她就不樂意了,越是不樂意,她就笑得越歡,也不辯解,只說:“怎麼,樑女士難道是因此覺得在兒子心中的地位降了一個等級,將氣撒在我身上償?
因此,蘇窈留給樑韻蓓的印象就是手段狡猾、臉皮奇厚,儘管最終蘇窈強調過她和秦珩從未有過什麼,也不會再有什麼,但樑韻蓓對此不過也是嗤之以鼻,心想你一個打工的,好不容易傍上個有錢的,還肯乖乖的安於本分?
後來樑韻蓓把秦珩押回國,確實也沒再發現過自家兒子和蘇窈有來往過的蛛絲馬跡,卻不想這蘇窈跟蘇西溪卻是同父異母的姐妹。
“樑女士,你這話問錯人了,我從未主動跟你兒子聯繫過。”
樑韻蓓從回憶中抽回思緒,見蘇窈只是笑着說話,她給她點的咖啡,蘇窈一口都沒碰過。
樑韻蓓冷笑,“你沒主動聯繫過,說明還是跟他有過往來咯?蘇小姐,現在你是陸太太,我兒子不久後也將是你的姐夫,你好歹也是能嫁進陸家的人,心思總不會太簡單,你應該知道什麼叫做避嫌?”
樑韻蓓頓了頓,容蘇窈好好體會,又繼續說:“目前來說,秦家和蘇家的姻親關係已經是鐵板釘釘了,將來擡頭不見低頭見的,所以有些事我本來應當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但是你應該知道我是什麼性格,不說出來,心裡總覺得不妥。
之前阿珩跟西溪之間處得還好好的,後來西溪就跟我抱怨過,說阿珩對她越來越冷淡,我還心想,應該是男女之間處久了,難免會有疲倦期,這段時間過去了就好了。但是我後來知道你回國了,好些事情就說得通了。”
蘇窈莞爾,覺她十分可笑,自己竟無言以對。
見蘇窈沉默着,樑韻蓓越發說得來勁,一字一句的咬詞清晰,“蘇窈,其實像你這種女孩,在我們這種生活環境裡,我見得太多了。家庭不幸的不止你一人,一夜之間從萬千寵愛的小公主,變成要靠自己雙手謀生的工薪階級,是我我也不甘心。
通常有什麼辦法回到原來的世界中去呢?無非就是再找個條件好的男人。說到這裡,我就不得不想起你跟你父親反目成仇的事了,你恨你父親,情有可原。可你敢說,你不是存了報復的心?當初我對你說了那些話,讓你離開阿珩,你年輕氣盛,我知道你肯定會記仇。
秦家跟蘇家好事將近,除了阿珩和西溪的感情,蘇家和秦家經濟利益上也有着複雜的牽扯,你將你爸搞成現在騎虎難下的境況,兩家都討不到什麼好處了,你年紀輕輕的,這點還真是令我刮目相看。”
毫無疑問,樑韻蓓是認爲,蘇窈會這麼做,除了拿回股份,還想破壞秦家的好事,以此報復。
簡直就是人見人恨的心機婊。
“您的見解真是迂迴又深刻。”蘇窈氣得有點不知道說什麼好。
樑韻蓓以爲蘇窈這是承認了,便又說:“這事在客觀看來,是情有可原的,但是換個角度,你將主意打到我兒子身上,我就不可能再站在客觀的立場去理解你的做法了。”
蘇窈聽到這裡,伸手打斷她,忍不住皺眉道:“秦太太,我一直都想請教你,你到底是從哪裡看出,我打秦珩的主意了?我是逼他跟我談戀愛了,還是逼他跟我結婚了?說起來,你活到這把歲數,用一句俗話說,您吃的鹽比我吃過的飯都多,經過的橋比我走過的路還遠,難道還不知道說話要講求證據這個道理嗎?”
樑韻蓓聽到那句‘你活到這把歲數’,心裡十分不暢快,這是變相說她老,樑韻蓓黑了黑臉,緊跟着不齒的笑了聲。
語氣也漸漸沒了和氣,“直接證據沒有,但你自己不都承認了和阿珩還有往來?昨天晚上的訂婚宴我是親眼看見你從休息室出來,你敢說你出來之前不是跟我兒子呆在一起?”
蘇窈但笑不語,她很好奇,爲什麼有些人永遠不會在自己或自己人身上找原因?
因爲以世間宇宙規律來看,胳膊肘總是往裡拐的。
特別是樑韻蓓這種人,向來高高在上慣了,不容別人忽視自己的權威,就算自己有錯,也不容他人置喙。
就如同這事蘇窈實在冤屈,但樑韻蓓就是認定是她蘇窈有錯,她兒子就是聊齋裡的那種,單純懵懂易被狐狸精勾引的美貌書生。
蘇窈扮演的角色,自然就是不安好心的千年狐狸精,吹口妖氣就能將她兒子迷得團團轉。
“我確實跟他呆在一起,但是他用蘇西溪的手機發短信給我,讓我去的休息室,”蘇窈漫不經心的說:“你要是不信,我這兒還有短信記錄呢,要看麼?”
樑韻蓓面色一變,仍舊堅持說:“若不是你回國之後吊着他,他能做出這種事?”
蘇窈簡直哭笑不得,看看自己的手,贊出個半真半假的笑,有點冷,“樑女士,你是覺得你兒子比陸東庭更本事呢,還是覺得他比陸東庭更有錢?好到我足夠放棄陸東庭?”
樑韻蓓笑了,“現在腳踩幾隻船的女人都不少,我一早就知道你不是沒想法的人,給自己留條後路,也不是不可能,以防哪天陸東庭看上更好的了呢?你說是不是?”
這話很明顯就在說,陸東庭是不會跟她長久過下去的,指不定她又是用了什麼手段才上的位。
蘇窈覺得面前這個女人,根本就是在無理取鬧,她也漸漸斂了笑,面無表情的淡淡說:“樑女士,我覺得我們的三觀存在着嚴重的差異,沒有再談下去的必要。”
蘇窈說完,剛站起身,被樑韻蓓低聲厲喝住,“站住!怎麼,心虛了嗎?”
蘇窈站着,居高臨下的看着這位端莊幹練的女強人,眼中有無法掩飾的厭惡,抿着脣笑:“樑女士,你還有什麼要說?”
樑韻蓓看着她那副笑容不改的樣子,氣不打一處來,指着她說:“蘇窈我跟你說,你別油鹽不進,怎麼說我也是長你幾十歲的長輩,趁我好好跟你說話,你就好好聽着。”
蘇窈垂了垂眼睫,認認真真看了看她,說:“不好意思,我還真沒您這樣的長輩。”
“你……”
“沒什麼事我先走了,我先生還在家裡等我吃飯。”蘇窈沒再給樑韻蓓說話的機會,剛轉身就看見從樓梯走上來的秦珩。
蘇窈腳步釘住。
他面色沉黑,抿着脣的樣子,看起來十分涼薄,擡眼見到蘇窈的那一刻,面色稍緩。
剛氣得不輕的樑韻蓓,看向秦珩,頓時生出笑意道:“怎麼這麼快就來了?”
秦珩看向樑韻蓓時,臉色又是一冷。
“你到底在做什麼?”他聲線冷硬,還頗有些隱怒。
樑韻蓓攤攤手,看向自己兒子,“來找西溪的妹妹喝杯咖啡,你都要跟西溪結婚了,我當然要多瞭解瞭解她的家人,你反應這麼大做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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樑韻蓓本想讓蘇窈去金融街那邊談,但是蘇窈本身不大想出來,最後蘇窈選了個家門口的位置,樑韻蓓想着正好,待會兒讓秦珩過來,一要提醒他,這個女人已經已經是有夫之婦,好絕了他的心思。
秦珩繃着一張臉不說話。
“既然你也來了,坐下再聊會兒?還是說換個地方吃飯?”樑韻蓓說着,轉向冷冷站着的蘇窈,說:“要不然把你老公也叫上吧,說不定以後秦陸兩家還有機會合作。”
“見誰呢,說了這麼久,帶會兒飯菜都要涼了,”就在蘇窈氣得小腹都隱隱發疼的時候,後背抵上一道溫暖結實的胸膛,低沉寵溺的聲音就響在她耳畔。
---題外話---第一更。
正文 150.150.有什麼必然因,讓你覺得真的過不下去了?
蘇窈一愣,錯愕的擡頭,額頭擦過他泛青的下顎,帶來微微的刺痛感。
堅實的胸膛,就像給了她一個支撐點,瞬間給她灌入底氣,平復了氣顫的心臟。
陸東庭垂眸,聲音平淡無奇,卻眼含寵溺和責備,“再大的事也要按時吃飯,你現在又不是一個人,怎麼還不長點心?”
蘇窈傻乎乎的看了他一眼,反應過來後,臉驀地一紅攖。
陸東庭這語氣,柔和寵溺得不像話,包括他落在她腰間的手,這些夫妻間看起來自然而又順理成章的小動作,讓她感到十分不自在。
此刻卻躲也不是,只能有些許僵硬的呆在他臂彎裡。
樑韻蓓目光穿行在這二人之間,目光精明又複雜,注意力都在陸東庭那句‘你現在又不是一個人’上面。
最後終還是面無異色的笑着招呼:“陸先生。償”
樑韻蓓架子端得比誰都高,但畢竟是在職場上打磨了幾十年的人物,從來不缺長袖善舞的勁兒,對蘇窈再有意見,對陸東庭卻是客客氣氣的。
陸東庭擡起頭,彷彿現在纔看到樑韻蓓和秦珩,眼神恢復了一貫的銳利和清明,“秦總和秦夫人也在這兒喝下午茶?”
蘇窈心想他真是亂擺譜,這都到了晚飯的飯點了,偌大的咖啡廳裡也只有寥寥幾人了,誰還會在這兒喝下午茶?
秦珩沒什麼反應,目光就像彆強力膠黏在了蘇窈身上,扯都扯不開。
他還沉浸在陸東庭那句別有深意的話中,再聯想到蘇窈剛纔那窘迫羞怯的表情,什麼不是一個人了?她懷孕了?
如果他沒看錯,剛纔陸東庭看蘇窈的眼神,囊括了所有一個男人對女人的好感、***、寵溺、喜歡……
當一個人的思想重心轉移了,他便會選擇性的沉浸在自己邏輯與感情偏頗中,就像他現在腦子裡只有蘇窈,目光也攥着她,便無暇跟她身側的男人客套寒暄。
樑韻蓓見他一語不發,也不管陸東庭是不是在場,眼珠子盯着蘇窈轉都不轉一下,使得樑韻蓓心裡登時就沉了下來,不悅的橫了他一眼,隨後面不改色的迴應陸東庭:“我是特意來找蘇小姐的,以前有過些許淵源和誤會,現在秦珩要跟她姐姐結婚了,以後大家都是親戚,所以覺得,有些事還是說清楚比較好。”
樑韻蓓是個太會拿捏分寸的人,不將話說得太慢,給對方留有想象分析的空間。她這麼說,一來,不會在明面上讓這件事給秦家和陸家的關係造成影響;二來,可以讓陸東庭好好審視一下蘇窈這個人,她爲什麼會跟秦家的人有誤會?
蘇窈怎麼會看不出樑韻蓓的心思,也不說話,抿着脣,不以爲然的看了她一眼。
陸東庭卻並不甚在意那般,只說:“誤會解開就好,您是長輩,如果蘇窈以前有什麼得罪的地方,還請看在她年紀輕不懂事的分上,不跟她計較。”
陸東庭竟然什麼都不問,還代蘇窈向她致歉,樑韻蓓一時間接不了話,瞠目結舌。
“如果沒什麼事,我們先回去了。”陸東庭向來少言寡語,有時候難免會遇到說場面話的時候,但也要看對方是誰,顯然,樑韻蓓就值一兩句話的時間。
蘇窈在陸東庭來之後就一直沒再開口,噙着淡然從容的笑,興致缺缺的聽他和樑韻蓓說話,給人一種夫唱婦隨的默契感。
陸東庭說完,攬着蘇窈要離開,蘇窈一時間沒站穩,腳拐了一下。
陸東庭望向她的腳,臉色一時就不太好了,又是操着那副責備的口吻說:“怎麼還在穿高跟鞋?”
蘇窈白了他一眼,示意他夠了。
陸東庭就笑笑,隨她一起下樓。
而秦珩站在原地,彷彿一尊石像,他看着陸東庭和蘇窈漸漸消失在視線的身影,恩愛又甜蜜,他眼底是掩飾不住的失落和黯淡。
樑韻蓓看他那副爲情所傷的模樣,心裡既有目的達成的成就感,也有對這個兒子的怒其不爭。
她揚起下巴,故意說:“她懷孕了。”瞧見秦珩臉色一沉,她繼續補充,“你這下該死心了吧?”
秦珩冷淡的看了她一眼,擡腳就往樓下走。
樑韻蓓發現這個兒子,爲了蘇窈是越發的會忤逆她了,從前還沒在他眼底看到過這樣冷淡的顏色,爲了個女人,他這樣看他的媽?
樑韻蓓氣笑。
跟在秦珩身後一起出了咖啡廳,她就是爲了讓秦珩來接她,才故意遣走司機。
這會兒她坐上秦珩的車,看了一眼默着倒車的兒子,苦口婆心的說:“你既然都跟西溪訂婚了,就別老想着其他女人。”
雖然她現在已經不覺得蘇西溪十分討她歡心,他兒子值得更好的女人,但是跟蘇窈比起來,蘇西溪起碼要規矩多了。
秦珩沒搭話,樑韻蓓手撐在車窗上,又咕噥着冷笑說:“那個蘇窈,段數還真是不低。也不知她是怎樣勾搭上陸東庭的,這會兒子還懷上了孩子,以後在陸家站穩腳跟也不是什麼難事。”
秦珩突然一腳踩了剎車,將車停在路邊,鐵青着臉,語氣冷重,“你別在那兒一口一個手段段數,從頭到尾都是你自己臆想,當初是我主動追的蘇窈,回國之後也是我主動找她,她過得好好的,誰準你去招惹她了?”
樑韻蓓臉都氣紅了,聲音尖銳上揚,指着他的鼻子教訓道:“你怎麼跟我說話的?爲了個女人跟我說‘準不準’這樣的話?還有沒有大小了?你就是天真,她對你欲擒故縱,你還真以爲她喜歡你了?她頂多就是把你當個備胎。”
“對,當初你說她是個沒家世沒背景的市井小民,見錢眼開,現在知道她是蘇淮生的女兒了,又說她欲擒故縱,你怎麼說都對。”秦珩冷哼,他要是有備胎的待遇就好了。
樑韻蓓怒駁,“在上流家庭待過的女孩子,又有幾個是簡單的?”
秦珩已經懶得再跟她多說,只冷聲道:“以後別再讓我知道你去找蘇窈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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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咖啡廳,陸東庭拿開落在她腰上的手,轉而跟她食指相牽,蘇窈掙了掙沒掙開,被他拉着過了馬路。
等到了對面的人行道,往小區大門走去的時候,蘇窈使勁要扔開陸東庭的手,陸東庭臉色不善,“幹什麼?”
看吧,一下子就原形畢露,什麼寵溺溫柔,蘇窈覺得看到剛纔的他會想到這幾個字的她,真是宛如智障一般。
蘇窈,“放開,出汗了。”
陸東庭手稍稍一鬆,她便一個人匆匆往前走,不遠處就是別墅區的正門口了。
路邊車來車往,灰塵漫天,深秋的傍晚,天空被蘸上深紫,路燈也已經逐次亮起,一下子把一前一後二人的身影拉得長長的。
陸東庭此刻就不緊不慢的跟在她身後,她快他也快,她慢他也慢,還出聲提醒:“別走太快。”
蘇窈沒理他,兀自的走着。
陸東庭看她穿着那麼高的細高跟,不乏又急又快,兩步上前抓着她,不如剛纔那般和氣了,“讓你走慢點,聽不見說話是不是?”
蘇窈抽開手。
陸東庭就跟她一起站在路燈下,他沉默了一會兒,摸了摸下巴,手搭在腰間的皮帶上,“說吧。”
蘇窈看他一眼,“說什麼?”
“你昨晚上不是說今天再說嗎?”陸東庭突然輕笑了一下,轉變得太快,蘇窈接受無能。
看了他好半晌才反應過來,昨晚沒進行完、因爲她要睡覺而被終止的談話。
“沒什麼好說的。”
陸東庭立即接話道:“不好說那就由我來問你,有什麼必然原因,讓你覺得真的過不下去了?”
蘇窈沒接話,垂頭盯着自己的腳尖。
陸東庭見她悶着聲不說話,有些煩躁,想掏只煙來抽,手摸了摸西褲口袋,空空如也,這纔想起出門就帶了只錢包和手機。
“現在你有什麼意見都可以說出來。”陸東庭說完,挑眉看了她一眼,她也擡起頭,匆匆瞥他一眼,然後有些不自然的將視線轉向車來車往的馬路,因爲到了高峰期,車子越來越多,車燈如流光,連點成線。
“你真要我說?”
一陣風吹過,髮絲被吹得亂舞,蘇窈正要伸手去勾,突然有一抹溫熱拂過她的臉頰,陸東庭單手放在腰側,一手伸過來幫她把頭髮撩到耳後。
---題外話---第二更。
正文 151.151.這不是我對婚姻的期望,也不是我對餘生的想象
一陣風吹過,髮絲被吹得亂舞,蘇窈正要伸手去勾,突然有一抹溫熱拂過她的臉頰,陸東庭單手放在腰側,一手伸過來幫她把頭髮撩到耳後。
略微粗糲的指腹又無意間碰到了她的耳廓,“你說。”簡單的兩個字如同靡靡之音,就像夫妻之間日常的溫情攖。
對於陸東庭這樣的行爲,蘇窈心裡不受控制的亂跳,表情不自然的往後縮了縮。
“你不會想聽。”她抿着脣。
陸東庭極有耐心的好笑道:“你不說怎麼知道我不想聽?”
蘇窈不由笑了笑:“每次我說要談的時候,你哪次不是說着說着率先冷臉?”
她頓了頓,繼續說:“平常也是,一旦說了你不喜歡的話了,別人就別想再往下說。是,你是大老闆,每天日理萬機對員工要求嚴格,你生意場上同人交手談判氣勢逼人。
可我既不是你的員工,也不是你的競爭對手,我是女人,沒要求你你一定要鐵血柔情,就算你對我有意見,就算你不愛我,但勞煩你能不能不要這樣陰晴不定?態度能不能好一點?”
陸東庭說:“所以你是責怪我不愛你?”
蘇窈瞧着他,自嘲的冷笑,他這話畫外音不就是,你當初硬要結婚,現在卻怪我不談愛情償?
她頓時覺得沒什麼意思,皺着眉,懶懶散散的,語氣便敷衍了些,“你拿捏錯了重點,我是說你脾氣能不能好些?”
人行道上,人來人往,陸東庭和蘇窈相對立在路燈下說話,男的帥女的靚,男人平靜女人看起來不耐煩,這樣奇怪的對峙畫面,引得路人頻頻回頭。
蘇窈被人看得煩,就不是那麼沉得住氣了,本來跟陸東庭談起這樣的話題,就難得有心平氣和的時候,剛纔說了那些話,陸東庭沒什麼反應,卻將她自己說得滿心浮躁。
她就像被車輛和冷風颳起在空中浮動的塵埃,漫漫無所依,無奈又想跳腳。
頃刻,陸東庭默了半晌之後,蘇窈以爲他可能又沒什麼好臉色,誰知他卻淡然的點了點頭,“你的意見我會採納,但我這二三十年都是這樣過來的,一時讓我溫聲細語也不可能。”
他這樣說,一改他平日裡凌厲嚴肅的風格,讓蘇窈徹底語塞,張了張嘴卻接不下去話。
以致於看向他時,欲言又止的模樣,看起來呆呆的。
見她不說話,陸東庭又說:“所以你覺得我們是性格不合?”
濃黑深邃的眉眼,如同被墨汁蘸染,像極了被細細勾勒出的水墨畫,清雋又銳利,深沉的眼底藏着一貫的沉穩與睿智,他剛纔也是這樣靜靜的聽她說,水波不興,一副好像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的樣子。
蘇窈沒由來的心悶,斬釘截鐵的接話:“不止!無論是性格還是經濟狀況,抑或是三觀……”
她自己都說不下去,不合就是不合,還用列什麼一二三四五,又不是答政治主觀題。
陸東庭手隨意的搭在腰上,嗤笑出聲,“連三觀都帶上了,還有什麼?你說。”
“你在笑什麼?我說錯了?”蘇窈正兒八經的看向他,“三觀不一致,沒有可交流的話題,日復一日的冷淡,最終夫妻生活不協調,從而走向離婚的不歸路,這都是現代社會很多夫妻離婚的主要原因。”
蘇窈說的條理清晰,甚至還動用了‘最終’、‘從而’等連接詞來據理力爭。
陸東庭卻嚴肅的說:“你說錯了,就算沒什麼共同話題,你我的夫妻生活還是協調的,每次叫喚得直歡的不都是你嗎?你好意思罔顧我的努力,無視你的歡愉?”
蘇窈聽他波瀾不驚的說起房事,臉色頓時一陣青一陣紅,“流
氓!你以爲婚姻就是有性足矣?那等到年紀大了呢?如果我肌膚鬆弛,你對我的性慾減淡了,兩個人就靠着日積月累起來的那麼點親情,沉默無言度過餘生?你倒還有更多年輕漂亮的女人供你隨意挑選,而我呢?——半老徐娘,成日守着孩子房子過是不是?這不是我對婚姻的期望,也不是我對餘生的想象。”
蘇窈胡亂一通說,自己都知道邏輯不通,未來有那麼多變數,誰知道事情會是怎樣的走向?她卻做出了最消極悲觀的假設。
陸東庭探究着她的神色,說:“你小題大做了,說的這些都不是問題,難道你覺得兩個完全相同的人在一起生活纔有激情?你既然當初提出結婚,這些問題你早就該想過,這會兒纔來糾結兩個人是否合拍或對等,既爲時已晚,也無理取鬧。”
蘇窈聽得來氣,卻無法反駁,睜大眼瞪視着他許久之後,憋出一句:“你才無理取鬧!”
陸東庭還以爲她要說出什麼長篇大論,聽到這幾個字之後,愣了一愣。
蘇窈這話一出口,就覺得談話已經朝男女吵架的既定方向發展。
而陸東庭的話無疑也是揭傷疤。
人人都知道,曾經犯過的錯,就像一個污點。蘇窈總是想拼命的洗掉,但卻一而再的被提起,告訴她既成事實,鐵板釘釘,怎麼辯解洗白都是沒用的。
她心一橫,便又說:“我爲什麼要想這些?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是爲了結婚而結婚,結了婚之後就是奔着離婚去的,其他的雜碎有什麼好值得考慮的?”
陸東庭臉上終於還是沒了柔和,漸漸斂了笑,沉了臉。
他盯着蘇窈良久,操着冷冷的嗓音,慢條斯理的說:“你也真是挺有意思的,口口聲聲說我態度不好,你態度什麼時候好過了?不是陰陽怪氣就是假情假意!你當初說結婚就結婚,你以爲我砸出幾個億將你娶回來就是爲了跟你離婚的?你怎麼那麼會算呢?天下的便宜都讓你撿了算了。”
夜色漸濃,氣溫也越來越低,小區外圍的綠化帶裡種着許多枝葉茂密的樹,那風一吹過,樹上掛着的殘葉沙沙作響,枝幹抖動顫着發出不安的聲音。
風吹在身上,背脊都發涼,蘇窈還是挺直着肩膀站在夜色下,瘦削的身子此刻像只標槍一樣,沐浴在朦朧的路燈之下,顯得可憐。
陸東庭的話已經徹底將她的底氣擊得粉碎,他說得對,是她異想天開了。
蘇窈的心,從剛纔不安的躁動,變成了無言的沉重。
就像一顆落入海面的石子,不停的往下沉,一直沉到暗無天日的海底,海水四面八方的壓過來,讓呼吸都成了一種負重運動。
她心頭堵得難受,倒不是因爲自己被迫面對她不想面對的現實,而是陸東庭說出這些話,將她批得就是一個自私自利,就會投機取巧的女人。
更難過的是,這話一點都沒說錯,因爲從始至終她都覺得自己是可恥的。
蘇窈笑了笑,有些難看,突然說:“那你想要我怎麼做呢?”她徵求他的意見,聲音不穩,有些飄忽。
陸東庭幽然上前,輕輕捏着她的下巴,“給過你機會說出你的不滿,結果你說的都是些廢話。”
他啄了啄她的緋色的脣,眼神宛若深潭,語調溫柔,卻帶着一股狠勁,“有什麼不滿都給我忍着,乖點,不要動不動就無理取鬧。”
蘇窈心神重重一顫,這應該就叫做還債了。
就算他不愛她又怎麼樣?就算她過得心裡再不舒坦又如何?她得了他那麼多好處,有再多不滿,忍下來也不爲過。
出來混,總是要還的,儘管她也不知道怎樣才能還清。
蘇窈仰頭望着他,沉默了半天,然後漸漸地平復,冷靜,黯然,就像從那隻炸毛的貓,變成了順從的乖狗。
她緩緩撩脣,抿出個要笑不笑的弧度,語氣誠懇,說:“好吧,你說什麼就是什麼好了。”
陸東庭覺得蘇窈是個欠虐的性子,越是對她放縱,她就躍躍欲試想要上房揭瓦,以暴制暴纔會消停。
可見着她終於低眉順目了,又十分不滿意,這不是他想要的,不夠靈動,死氣沉沉。
轉念覺得自己要求太多,她也是個挺要強的人,有時不知道自尊爲何物,有時候自尊心強得跟什麼似的。
陸東庭什麼也沒說,低着頭去吻了下她的脣,蘇窈看見從他們身旁經過的人捂着嘴笑,她趕緊躲開他,別開頭,看向一旁,沒什麼情緒的皺了皺眉,“有人。”
---題外話---9.4第一更。